五月中旬的時候,顧之澤終於完成了所有科目的考試,李潤野陪他去駕校領證,顧之澤捧著小小的黑字本子笑咪咪的,恨不得複印幾十份給各版組都發一份。


    李潤野順手把車鑰匙拋給他:“你來開,我累了。”


    顧之澤捏著小小的藍白色鑰匙手心冒汗:“真讓我開啊,我沒底兒。”


    “你開,”李潤野拽開副駕駛的車門,舒舒服服地坐進去,“我也享受一下有專職司機的感覺。”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隻有一個原則:‘慢’。”


    顧之澤咽口吐沫,小心翼翼地打著火,心裏默念一下起步的要求,穩穩當當地把車開出了駕校的操場。開到一半的時候,顧之澤的額頭上就緊張得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他伸手打開了車內的空調。李潤野閑聊著幫顧之澤緩解情緒,他建議下周找一天請全組吃個飯,顧之澤能拿到駕照這事兒值得普天同慶。


    顧之澤點頭同意,今年以來他隔三差五就在李潤野的授意下找各種名目請組裏的同事吃飯,有時候還會拉上外組的朋友或者劉明遠、辛奕他們。李潤野說,咱們報社這個作息時間根本沒法保證一日三餐,要是不忙就請大家吃頓飯,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錢,總之是個情誼。


    顧之澤明白,風頭太盛了從某種意義上說也不是什麽好事。僅從從業資曆上來講,他最近實在是有點兒招眼,所以在飯桌上賣個乖出點兒的錢,大家哈哈一樂能幫他消弭掉很多潛在的不滿和危險,至少能博個好人緣。


    飯局定在周五,為了照顧李潤野那金貴的腸胃,顧之澤選了一家江南菜館。全組十幾個人除了留下值班的全數到齊,大家紛紛表示”顧之澤請客,那麵子是一定要給的!”,顧同學頗為驕傲地對李潤野說:“怎樣?人緣就是這麽的好!”


    “有人掏錢請客,不來的是白癡,我相信我的員工智商都挺高。”


    顧之澤撇撇嘴,再一次警告自己不要跟李潤野拌嘴。


    席間大家東聊西侃,說到了實習生的事。張曉璿說六月份的時候報社會來一批大二的實習生,屆時會分派到各個版組,社會版會來兩個人,肯定是要分去跑外線的。


    袁明義問:“都分給誰帶啊。”


    李潤野沒說話,低頭吃飯。


    顧之澤想起自己的大二時的那次實習,當時負責帶自己和楊思寧的是一個大叔級的人,成天笑眯眯的非常和善,派的工作量也不大。這種閑散的實習直接導致楊思寧把大部分時間用來跟自己閑聊,聊著聊著,就聊成了男女朋友。


    不過這次來社會版的兩個師弟或者師妹就不會有那麽好的命了,依照李潤野的性格,那兩個人別說談個戀愛了,估計連聊天的功夫都不會有,累死累活不說,沒準兒還會被李潤野罵的恨不得跳樓――就好像當初的自己。


    顧之澤想起往事,頗為杞人憂天地為即將到來的新人點了隻蠟,全然忘記了自己昨天剛剛被李潤野斃了一篇一千多字的稿子,還被損得狗血淋頭。


    李潤野沒注意到顧之澤那副詭異的表情,他正在琢磨剛剛袁明義的那個問題:實習生當然是要有人帶的,按照資曆和水平,袁明義帶一個是毫無爭議的,剩下的那個誰來帶呢?李潤野想把這個機會讓給顧之澤,這是個極好的機會,能多掙一筆錢就不說了,關鍵是帶實習生既能給八戒的簡曆增加一個重要砝碼,也能促進八戒的發展和成長。(.好看的小說)


    說到底,記者是專業技術職業,將來是要走職稱的。在中國,舉凡需要評職稱的職業無一不是拚資曆、拚材料的,英語、論文、專題專訪等等自不必說,是否兼職編輯、是否帶過徒弟、是否進行過培訓都是材料的一部分。就算顧之澤目前小有名氣,但也隻是名氣而已,那篇根本就沒有發表的專題和“版權存疑”的采訪大綱最多隻能給他博個人氣,而在谘詢日新月異的今天,這種人氣很快就會湮滅無聞。所以到最後,如果八戒要晉升“高級記者”職稱,拚的還是白紙黑字發表的稿子和論文,還是蓋著單位大紅章的各種證明和證書。


    師徒證明就是其中的一個。


    所以,帶實習生這個工作向來是炙手可熱的,況且實習生還能幫著幹很多活兒,可想而知有多少人盯著這兩個位置。


    隻是……組裏還有馬軒等一批老記者在,論資排輩怎麽排也排不到顧之澤頭上,李潤野有些犯難。


    袁明義隔著一張桌子,仔細地揣摩了一下李潤野的臉色,狀若無意地說:“帶實習生挺麻煩,還真得有那個耐心和經驗。”


    李潤野從碟子裏抬起頭,深深地看了袁明義一眼,微微皺了皺眉。


    轉眼六月,某天顧之澤正在辦公室裏跟李潤野商量下個月的專題時,人事部的人帶著兩個學生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告訴李潤野這就是今年的實習生。


    李潤野看了看站在自己跟前的一男一女,一臉青澀的樣子,男孩有點兒局促不安,那個女孩倒是鎮定自若,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李潤野。


    李潤野把顧之澤打發出去,自己跟兩個小實習生聊了一會兒,然後把袁明義叫了進來。他指著兩個人對袁明義說:“都還不錯,你挑一個吧。”


    袁明義毫不猶豫地挑了那個男生,記者跑新聞,風吹日曬非常辛苦,帶個男孩子要比帶個女孩子強得多。那個男生跟著袁明義走了,下午有個展覽會的新聞要跑,袁明義趕時間。


    剩下一個女生,挺拔地站在李潤野麵前,帶著得體的微笑。李潤野有點兒猶豫,是把她交給馬軒呢還是老劉,他問:“崔紫軒,你對攝影有興趣麽?”


    那個叫崔紫軒的女生搖搖頭,果斷地說:“沒興趣!”


    李潤野是第一次見這麽有性格的實習生,驚訝地挑了挑眉。


    崔紫軒毫不客氣地問道:“主編,我可以不可以提個要求?”


    李潤野驚訝得都不知道該做個什麽表情好了。


    “我想跟著顧之澤,行麽?”


    李潤野這次極力想要掩飾自己的驚訝,但很遺憾的是並不成功,他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你怎麽會知道他?”


    崔紫軒說:“我也是z大的,最初他在z大bbs上發帖子收集趙梓湘老師的資料時我就跟他交流過,不過他不知道我的馬甲;後來飄萍論壇上的罵戰延及到bbs上,我就跑去飄萍圍觀了一下……我……我簡直佩服死他了!”


    崔紫軒的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她興奮得眼睛都在閃閃發亮:“李主編,其實最開始我的實習單位並不是《晨報》,這是我費了好大勁兒才跟同學換的,剛剛辛總問我想去哪個版,我一下子就選了社會版,就是想能跟著顧之澤。”


    李潤野心裏掀起了巨大的浪濤,鋪天蓋地,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顧之澤,竟然已經有了“崇拜者”,這該是件多麽讓人驚喜的事!可是,為什麽自己會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李潤野打了內線電話叫顧之澤進來,崔紫軒一看見走進來的人就下意識地站得更直些,李潤野忽然很想笑。


    “師父,有事兒?”顧之澤從李潤野眨眨眼,完全沒注意到屋子裏還站著一個美女,高挑美女。


    “這位是新來的實習生,崔紫軒,她指名要跟著你。”李潤野的聲音平穩從容,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


    顧之澤大驚失色,扭過頭去打量了一番崔紫軒:“跟著我?我才剛剛轉正而已。”


    “師兄!”崔紫軒甜甜地叫:“我也是z大的,我想跟著你。”


    顧之澤手足無措地轉頭去看李潤野,李潤野攤攤手,做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師父……我不夠格吧?”顧之澤急急忙忙地說,“我,我,我沒幹過這事兒啊,我不會帶。”


    “師兄,”崔紫軒搶在李潤野之前開口,仿佛唯恐李潤野順水推船把自己拒絕了,“你別看我是女生,跑新聞也沒問題的,你帶著我,我會努力的。”


    顧之澤覺得這話依稀耳熟,自己跟李潤野說過了無數次,每次說的時候都感覺情真意切豪情萬丈,可一換成別人跟自己說,簡直如坐針氈如履薄冰。


    當初腆著臉追著李潤野叫“師父”的底氣全沒了,他現在非常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再不敢隨便拍著胸脯說“我能行”、“沒問題”了。所以他眼巴巴地看著李潤野,希望師父能幫自己從這個要命的局勢中擺脫出來。


    李潤野心情很好,不是小好,是大好!


    “崔紫軒,你要不要考慮換換一個師父?我們組還有幾個資深記者,都非常有經驗。”


    “主編,可我就想跟著顧之澤。”


    李潤野很想問她:你是來實習的還是來攀交情的?


    “為什麽一定要跟著顧之澤呢,他的工作經驗其實不多。”


    崔紫軒認真地回答:“主要原因我剛剛跟您解釋過了,我個人很佩服師兄;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覺得跟著一個經驗豐富的資深記者也有很多弊端。”


    “說說看。”李潤野忽然來了興致,認真地看著崔紫軒。


    “資深記者固然經驗豐富,但就是因為經驗豐富,我們這些新人往往看不懂他們的行事風格和方式,也學不到什麽。這就好像做數學題,新手都是一步一步推演的,旁觀者一目了然;可高人都是默算的,一步到位直接出結果,旁觀者隻會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還有,記者的工作就是風吹日曬在外麵跑的,在這個領域女生有天生的性別劣勢,剛剛那位記者問都不問直接就把我同學挑走了,我相信唯一的理由就是我的性別。如果我跟著像師兄這樣的職場新人,我相信他們是不會有那麽嚴重的性別歧視。”


    李潤野第一次被人說沒了詞兒!


    他看著顧之澤,攤攤手。顧之澤立刻對崔紫軒驚為天人,所有一切能讓李潤野啞口的人或者是物,在顧之澤眼裏都是天上神品。於是崔紫軒立刻升級了,基本上跟七仙女一個級別,弄個七仙女在身邊當“徒弟”,這不是豔福,這是作死!


    顧之澤立刻想到,在未來的一個多月裏,自己在報社要忍受李潤野的腹黑毒舌,在報社外要忍受崔紫軒的伶牙俐齒……人生,總是一個磨難接著另一個磨難。


    他歎口氣,對自己說:天將降大任!


    於是這件事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崔紫軒很愉快,顧之澤很苦逼,李潤野很無奈。


    當天,李潤野特地把馬軒叫過來說了說實習生的事,馬軒無所謂地聳聳肩說:“好在沒給我,我還真沒那個閑工夫去帶實習生”,李潤野放下一大半心來,然後又去找老劉,老劉笑著說“我高級職稱都評完了,我要這個幹嘛用?”,於是李潤野徹底踏實了,他召開了一個臨時的版組會,在會議上把實習生的問題做了全組通報,讓那個叫候旭的男生給大家做了簡單地自我介紹,又把崔紫軒的安排及理由簡單地說了說。話音剛落,各色含義不明的目光就向顧之澤投了過來。


    顧之澤雖然天天嚷著準備好當“刺蝟”,還有事兒沒事兒的就哀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一旦真的在大庭廣眾之下麵對眾人審視的目光還是有些坐立不安。旁邊的崔遙用筆杵杵他,示意別往心裏去,他衝崔遙呲呲牙,剛想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來時,就發現對座的袁明義目光陰沉地看著自己。


    顧之澤心裏悚然一驚,完全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這位爺。


    ***


    這天回到家,顧之澤憂心忡忡地衝進了書房,自打他順利地爬上師父的床,這間書房就回複了它最初的功用,而顧之澤進來隻會做兩件事:一,陪馬軒打遊戲升級;二,陪李潤野寫稿子,當然,李潤野寫稿子,他刷論壇。


    現在,他站在書房裏亂轉,捋著巨大的書架子從這頭轉悠到那頭,從上到下,給每本書都相了個麵。李潤野靠在書房門框上,好笑地問:“八戒你幹嘛呢?現在才想起發憤讀書也晚點兒。”


    “我找本書看看,萬一崔紫軒要問我點兒什麽我答不出來怎麽辦?師父,給推薦兩本專業書唄。”


    “你怎麽都傻成這樣了,”李潤野噗嗤樂了,“哪裏有帶學生的專業書啊,這種事哪裏有什麽書當參考,靠的就是經驗。再說,她一個大二的新生,你一個從業一年的職業記者,還能被她問住了,你大學怎麽畢業的?”


    顧之澤苦著臉說:“師父,這姑娘殺傷力太大。”


    李潤野的心忽然一沉,他上前兩步從身後把顧之澤圈進懷裏,嘴唇埋進對方的頸窩裏,濕潤的舌尖輕輕壓在勃動的頸動脈上。


    顧之澤往後靠一靠,把自己擠進李潤野的懷裏,大腦裏一片混沌,覺得腳有些軟,站不住了。


    “八戒,”李潤野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挑開顧之澤的衣扣,慢慢地探進去,一點點爬過細韌的腰,鑽進鬆鬆的褲腰裏,換來顧之澤一陣顫抖。


    李潤野把舌尖探進顧之澤的耳廓,緩緩舔舐了一圈兒後問:“那姑娘的的殺傷力……有多大?”


    顧之澤在李潤野懷裏轉過身來,抬起手臂緊緊圈住李潤野的脖子,目光迷蒙地說:“反正……反正沒你大!”


    第二天,顧之澤齜牙咧嘴的從床上爬起來,衝著滿臉坦然的李潤野怒目而視,李潤野聳聳肩非常無辜地說:“我也沒想到你那麽熱情。”


    八戒同學很想給師父一釘耙!


    兩人來到報社時比平時晚點,為了避人耳目,兩人坐兩部電梯上去,中間隔了將近半小時。顧之澤決定先去星巴克買杯咖啡,昨夜實在是……睡眠不足困死了。


    臨近中午,星巴克裏的人不算很多,顧之澤挑了個座位剛要坐下來,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叫聲:“師兄!”


    崔紫軒穿一條白色七分褲,一件寬鬆的短袖t,背一個小小的黑色雙肩背,明眸皓齒,一條馬尾辮透著幹練。


    “早,”顧之澤說,想想時辰不對,換個說法,“午安。”


    “師兄,我們今天去哪兒?”崔紫軒捧著一杯冰拿鐵,跟著顧之澤坐在小圓桌邊上。


    “我也不知道,”顧之澤老老實實地說,“得先去張姐那裏看看有沒有什麽消息,要是沒有的話……找新聞這事兒吧就是碰運氣,上次崔遙下樓買杯星巴克的功夫都能碰上一起自殺未遂事件。”


    “哦,”崔紫軒點點頭,接著問,“我們不能自己去找新聞嗎?”


    “可以啊,但是你首先得有消息來源,這事兒還得找崔遙,這家夥是消息販子,每次都敲我一頓飯!”


    崔紫軒笑了,露出一對好看的大酒窩:“下次我請他吃麻辣燙,雙份辣!”


    兩個人說說笑笑,喝了一杯咖啡後一起上樓。


    六月陽光明媚,處處都透著一派春意盎然,兩個人走出電梯,燦爛的陽光穿過玻璃立麵牆,投射到他們身上,青春的氣息奪人眼目。馬軒從屏幕前抬起頭,揉揉眼睛,看著迎麵而來的人影脫口而出:“這帥男靚女的,真養眼!”


    站在旁邊看圖的李潤野驀然抬起頭。


    作者有話要說:蝸牛昨夜看了一夜的球,今天一個上午都在補眠,下午本打算去寫文的,在翻舊章節時發現“缺bike的魚”的留言,然後就想到了一首歌:“amanneedsawoman,likeafishneedsabicycle”,由這首歌想到了一篇文《牧神的午後》,然後……我就看文去了,然後一個下午,一個字都木有碼粗來……這是多麽複雜的心路曆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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