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感和空間感逐漸遠去,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此去經年,李滄眼前驟然一亮,腳踏實地的感覺陌生得就像是當初時常打贏複活賽剛從病床上爬起來似的,兩條腿兒好比麵條,膝蓋一軟,納頭便拜。


    一棵樹,一株矗立於虛空之中、紮根在星河流轉之內的世界之樹,仿佛神話傳說中的建木,以主幹為陸,垂掛的枝條是能量基質、開出的花朵異化結晶、結出的果實則是異化之卵異化之種技能種子甚至是一條未成形的血脈。


    這些東西就那樣堂而皇之的被籠罩在一小團一小團氤氳的輝光中,赤裸裸的擺在他麵前,任君采擷,觸目所及簡直多如繁星。


    而那一條條真正意義上的山脈、水脈,卻像是微不足道的蚊蠅飛鳥輕飄飄的徜徉在空中,以礦脈為骨,以樹木花草為發膚,眼耳口鼻惟妙惟肖,七竅俱在,時不時還要飛下來在神樹的枝杈間休憩、啄食花朵果實,怡然自得。


    “阿巴阿巴.”


    擱軌道線上橫征暴斂橫踢豎卷的帶魔法師閣下喉嚨裏隻發出了一串意義不明的語氣助詞,非常的、極其的不體麵。


    滴答。


    也許是呼吸,也許是聲音,神樹周圍氤氳繚繞著的蘊含豐沛基質能量的白霧被引得奔騰翻滾,在李滄頭頂正上方形成一朵低空漩渦雲團,淅淅瀝瀝的翠綠色液體落下,沁潤他周圍半徑兩三米的土地,又慢吞吞的蒸騰出來,久久不散。


    隨即,光暈倒轉,李滄腳下的光圈如同井蓋般翻倒,將李滄折到地麵之下,詭異的像是換了個圖層。


    腳下的木質化地麵依然厚重真實,但眼前卻已經物是人非。


    一座山,一座小小的、晶瑩剔透的山峰虛浮著,山與一株婀娜的小樹融為一體,翠綠的花、粉紅的枝、絳紫色的根與小山共同勾勒出“c”近乎“o”的平麵圖層,其內風吹草動鳥語花香色如真音如梵,其外似灰風過境死寂虛無荒涼空洞。


    無論李滄怎樣試圖挪動腳步,那個2d的、與其說是真景實物的空間不如說更像是一副繪卷的平麵始終都與他正麵相對。


    “!@#¥%……”


    一串似是而非似曾相識的雅言正韻流淌出來,如同吳儂軟語般溫婉,又像是山林之息般自然,熏風潤物,大音希聲。


    李滄甚至連一個字兒都沒聽懂。


    但他卻覺得自己是應該懂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會令他產生一種知識曾經以一種卑鄙的姿勢流出了腦子的絕望,還有那種突然忘掉了不該忘的東西、所想所念的記憶就在眼前手邊卻捕捉不住、靈感溘然長逝思路戛然而止的懊惱。


    無能狂怒。


    “你”


    “我知道你.曾.見過你.”


    “李滄!”


    樹下,一尊妖嬈又神聖的光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裹挾著明媚的暖光自環形空間內向外發散,那山、那樹、那光影,都似那人腦後的一輪大光相。


    “握草.還真是織”李滄口條一頓,咳嗽道:“現在我該怎麽稱呼你,emmm,姒女士?”


    這聲以李滄的孤陋寡聞看來貌似合情合理的姒姐姐殺傷力不小,織屍娘娘周身光暈劇烈顫抖,一種糅合著愧疚怨懟等種種複雜情緒的波動彌漫開來,那種情緒甚至直接有若實質的傳染給了李滄,讓他的心性開始產生某種變化,甚至扭曲。


    李滄又忌憚又不敢輕舉妄動,眉毛直接擰成一坨。


    好在,這隻是非常短暫的一瞬間,織屍的光相輪廓轉過身,光暈之中似乎有比光更明媚的目光注視著李滄,沒有任何感情的像是在被迫背誦一篇有考點的文章:“成湯伐桀,逐鹿章山,我叛後氏,子命封陳,曝屍有虞,以巫為槨,遂成厥身,斬惡於野,巫曰藥鬼,其.其.”


    “我”


    “好像忘記了呢.”


    她笑了!


    李滄情不自禁的跟著呲牙,滿腦子都是她笑了她笑了她笑了!


    隨即,大魔杖以及殄文字符那冷冰冰且現實的觸感幫他補正了意誌,將那種瘟疫般的感染力強行的驅逐出去.


    成湯,夏桀,子姓,後氏


    封?


    封又怎麽會曝屍有虞?


    鎮!


    是了,高大上的說法而已,死了埋那兒罷了!


    李滄的腦子飛快運轉,試圖從他那遼闊的知識盲區貧瘠的土地中攥點幹貨出來——


    “那,有虞,陳有虞?”


    “可。”


    懸著的心終於是死不了了,即使到了現在、即使先前口口聲聲貴婦險中求賭狗就賭命,李滄依然絕望的發現自己還是如同當時試圖在織屍藥鬼的戰鬥中拚個縫兒的疊馬撈仔一樣孱羸無力,眼前這隻神性生物給他的依然是那種如同饒其芳一般的如淵如嶽。


    帶魔法師閣下吞了吞口水,秉持著符合社會期待的微笑,盡顯真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啊,神國,可還適口?”


    “不許我活,也不許我死,你,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歉意?”陳有虞身上的光芒正在逐漸消退,像是有點好說話的樣子,“可是,不行呢,禮物,我也要一份哦!”


    “嘶”


    李滄真真兒是倒吸一口涼氣。


    當初神性之爭,姆神陸看似三位一體實則三分天下,本應屬於織屍的勝利果實硬生生的被切割了,織屍著實因此沉寂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果然,事情終究還是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從織屍姆神陸離譜顯聖到現在偏居一隅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是在幹什麽,多線操作借殼上市?


    話說


    那timi我把王是非的神國投喂給她,是不是等於壞心辦了好事兒,算不算歪打正著雪中送炭啊?


    李滄天真的像隻河馬張大了嘴:“你也.?”


    “也要!”陳有虞的身姿很豐滿,但話裏話外的語氣卻不是很成熟,甚至會給他一種妖裏妖氣古靈精怪的錯覺,很容易就走進了李滄的文字遊戲,或者說,她其實並不在意,自言自語成分居多:“兩份,不,還要一份,另一份也已經給了呢!”


    李滄:


    一番算計喂了狗,帶魔法師閣下好懸沒一鼻子哭出來。


    禮物。


    哈,一個是姆神陸,一個是他想國,最後一個老子上哪兒給你弄去,看你也是炎黃正統,要不咱介紹個域外天魔給你認識認識呢?


    “你好像帶了一些很髒的東西來,我不喜歡。”下一秒,陳有虞的話就一頭創碎了他那不切實際的幻想:“我不喜歡它們,更不喜歡你,你,更髒。”


    “我@#¥%”


    “我最近在外麵學到了一個新的詞,你是怎麽做到讓自己脆皮又難殺的?所以,麻煩你不要再來找我了,當你看到一個病毒來到你麵前,並且開始惡聲惡氣的對你說話,你會作何感想?”


    “你要對姆神陸做什麽?”


    “是我的姆神陸。”陳有虞如是道:“但不是我要對它做什麽,是你,是你們要對它做什麽。”


    “我?我們?”


    “咦,你們還沒見麵嘛?哦,那個家夥,可能不像我這樣開朗呢”她嘀嘀咕咕的說:“我更喜歡這裏,花了我很多時間才把它捏成我想要的樣子,這個叫什麽,養成遊戲哈,是有趣的!我會引入新的東西,會升級版本,會擴容內存,但現在,還不行哦!”


    “你——”


    “與你無關,討厭的家夥,現在,離開!”


    一抹光附著在李滄的臉上,他的嘴乃至口腔結構驟然紊亂,混亂滋生的血肉與骨骼徹底將之封堵為實體。


    眼前的一切開始急劇遠去,從那山那樹那光相那人,到虛無之外的神樹,最後呈現在李滄眼前的,是三個被籠罩在球狀界壁之內彼此交織的次世界,以及與之根莖相連的神樹,根與冠的界限模糊籠統,就很難說到底是神樹生長在次世界之上還是神樹孵化了次世界。


    “我timi??”


    李滄突然又能說話了,慌忙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子,好歹不像是需要切掉重長的樣子。


    轟。


    重力像是突然出現的,以至於李滄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自己還不算是成功上岸,一頭創碎地麵,臉先著陸。


    姆神陸,李滄出來的地方居然是姆神陸。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神殿周圍姆神部落的驍勇女戰士們手持大刀長矛剛要衝上來與這個血肉模糊的家夥痛陳利害,愕然發現這居然是她們的神陸之主:“李,李滄大人,米婭姆姆?”


    “天天搞這些三句半,這些家夥到底怎麽回事,人性化一點好好說話和氣生財它難道不香嗎?”李滄惱羞成怒的一拳錘爛岩石地表,“喂,你們幹什麽,別過來,別過來啊!”


    到底還是被揩了油,這些娘們美其名曰搶救,背地裏帶魔法師閣下的屁股都快給她們盤包漿了。


    然後,上交充公。


    米婭姆和米妮姆風風火火的出現在李滄麵前,整個部落那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不得不說,姆神陸的異化資源確實是李滄見過最富饒的地塊之一,大擺宴席的下限都遠超3/7基地這種地方的上限。


    她們起碼給了神陸之主大人唯一的桌子,麵前則是綿延出去數十近百米用各種巨大的綠色葉片襯托鮮花蔬果妝點的筵席,米婭姆和米妮姆分列左右盡情投喂,一群清涼到堪稱原始的小娘皮載歌載舞。


    反正李滄現在也沒把子力氣,往那一窩,眼一睜一閉也就過去了,嘴上不停,手上劈裏啪啦的忙著擱mini祈願界麵上瘋狂輸出著自己的小情緒。


    “米婭姆姆,你這是怎麽了,又怎麽會在神殿外出現?”


    李滄平時難得一見,但走的都是神樹通道,這種事米婭姆和米妮姆還是了解的。


    “織屍.嗯.你們的姆神.可能出了一點小問題。”李滄一張嘴就讓米婭姆大驚失色,“這事怪我,但浮空陸的權限,你們要看緊一點了。”


    米婭姆為難道:“可是米婭姆姆,你是知道的,戰場那邊,權限從來都不在我們這邊,我們能做的,也隻有阻止它繼續向外蔓延,不過事實上,它的範圍,從未擴大過一絲一毫,一切正常。”


    李滄捏著眉心:“一切正常才是最不正常的,一麵是神國,一麵是裏世界次空間,作為始源之地的姆神陸居然一切正常,總不能是她已經徹底放棄這裏了吧?”


    “祂祂.畢竟是信仰.”


    “信仰?對!就是信仰!”李滄擰著眉頭:“她要他想國的信仰,要姆神陸的權限,在次空間,她想要的又會是什麽?”


    “我不明白.”


    “你們的姆神似乎把自己一式三份撕裂開來並且已經做到了某種意義上的切割!”李滄呲牙嘀咕:“嘖,管它神性還是人性,追求的不外乎也就是點燃神火高舉神國成就神格,這點東西都是一望而知的,雖然但是,打我錢袋子的主意那指定不行!”


    “你的意思是也許有一天.我們不得不.開戰?”


    欲言又止,小心翼翼,但她終究沒能說出“弑神”兩個字,這玩意對她們來說,還是太過艱難太過震撼了。


    “不是你們。”


    “嗯?”


    李滄關掉mini祈願界麵:“除了她,姆神陸最近有沒有什麽別的異常,蟲態化侵染有沒有蔓延到算了又怎麽可能少了她.是我多想了.”


    這回米婭姆懂了,以手掩麵,笑而不語。


    近來接觸“現代文明”的信息量可能有些過於洶湧澎湃,有時候她甚至會情不自禁的升起一些堪稱瀆神的念頭,嗑起李滄和姆神的愛恨糾葛,是的,米婭姆認為嗑這個字真的是精髓至極。


    甩開腮幫子急頭掰臉的吃了一頓半生多過不熟的饕餮盛宴,李滄拍拍屁股就準備走人:“島上那邊在打仗,我得走了,別問,問就是下次一定。”


    米婭姆目光幽怨,不過還是說:“金魚物流那邊有口風傳出來,那個女人似乎試圖占用我們的神樹通道呢,您怎麽想,我應該同意嗎?還是說,您會為她在需要的地方再種一棵樹?”


    李滄咂咂嘴,表情略顯詭異:“咳,樹苗儲備剛好空了,別理她,隻是又想占點多餘的便宜罷了,真有那個必要,她會自己跟我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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