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漆黑如墨,連一點星光和月色都無,可是在林暮陽的心裏,卻因為這一聲嬰孩兒的啼哭而打開了一道窗,照進了明媚的陽光,把黑夜劃破了一道口子,讓所有的光明都湧了進來。


    他終於回神,驚喜的問:“生了嗎?生了嗎?”


    不知何時,身前立著一個三十歲左右,身形高挑,形容瘦削,卻眉目清秀的大嫂,一雙有神的眼睛譜滿了自信的神采,朝著他一笑,不卑不亢的道:“是,恭喜大人,是位小公子。”


    其他人卻有些遲疑,不知道是不是該恭喜。林暮陽也全不在意,隻一迭聲的道:“好,重重有賞,重重有賞。”


    他猛的站起來問:“孩子呢,在哪兒?讓我看看。”


    旁人都啞了,隻有這位大嫂含笑道:“大人可要抱一抱嗎?”


    “當然,要抱,要抱。”林暮陽歡喜的有些語無倫次了。那大嫂卻忍俊不禁的道:“不知道大人要用哪隻胳膊抱?”


    林暮陽這才驚覺他一直握著將離的手。不由的擔心的回頭望向將離,問:“她,怎麽樣?”


    大嫂道:“這位夫人實在是太勇敢了,這種疼痛,已經不是常人所能忍受,所幸及時調整了孩子的體位,否則隻怕這會早就……但夫人身體受到重創,失血有點多,需要好生調養一段時間……”


    林暮陽垂了眸子,看一眼臉色慘白的將離,鬆開她的手,放進被子裏,替她掩好被角。這才鬆脫開來,接過大嫂手裏的小嬰兒。


    小嬰兒剛出生。看上去就像個小老頭,還看不清五官,皮膚也又皺又紅。真是說不出哪可愛。可是人們都是這麽的期盼有一個這樣的屬於自己的孩子。


    不管他長的多醜,他的身體裏都流著自己的血脈,所以身為父母。總是把所有的愛和感情,都投注到這小小的脆弱的生命身上。(.)


    林暮陽撫著這孩子的軟嫩臉頰。眼神柔的都要滴出水來了。


    嬰兒似乎是不舒服,忽然就扯著嗓子啊的哭了起來。聲音嘹亮,直穿耳膜,林暮陽忍不住笑道:“底氣還挺足。”


    大嫂笑道:“大人把小少爺給奴婢吧,想來是小少爺餓了。”


    林暮陽雖是不舍,還是把孩子交給了她,囑咐道:“好生照管著。”他不宜在此地久留。正想抬步出去,卻聽的一個穩婆忽道:“呀,不好了,這位奶奶怕是要血崩了……”


    林暮陽猛的一哆嗦,側頭看時,就見將離的雙腿間一灘血紅。


    他眼前一黑,喉頭一腥,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一手扶住椅背。這才鎮定下來,道:“還愣著做什麽?趕緊叫大夫,止血――”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流那麽多血。


    林暮陽心口窒息。擰著絞疼,幾乎要喘息不上來。他就覺得,這幾乎是個沉重的巨錘,剛剛得獲新生命的驚喜還不曾完全盈遍全身,老天就給了他這樣一個打擊。


    將離原本就削瘦,血色不足,又流了這麽多的血,她是不是會死啊?


    他頹然的坐下,低聲喚著:“將離――”


    將離一直都是醒著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惶然和駭怕,道:“我,怕是,要死了吧?”


    “胡說,不會的。”林暮陽咬著牙說著,卻覺得臉上熱辣辣的,一見風就變成了冰涼,還潮膩膩的,讓人生厭。


    將離倒是沒有一滴淚,她軟軟的抬起手,似乎想要撫上林暮陽的臉頰。可惜她力氣不夠,微微顫抖著,竟是怎麽也夠不到。


    林暮陽抓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到他的有上。她的手指真涼,像是身體的溫度,都隨著血液的流失而帶走了。周圍的嘈雜、人影,他一概聽不見,看不見,眼前隻剩下了將離。


    將離笑笑,笑的很柔,很弱,很美。就像春風料峭中的一朵嬌花,在枝頭脆弱的搖曳,似乎下一刻就要垂落。


    將離抿抿唇,腥紅的血色染紅了她幾乎沒有血色的唇,輕輕的開口:“林暮陽,我非常恨,恨我自己,因為我發現,我一直想忘掉你,可是我始終忘不掉。”


    林暮陽如遭雷擊,隻呆怔的盯著將離。


    將離閉了閉眼,積蓄了一點力氣,也似乎有些倦怠,更多的是無耐:“從來沒有哪一天,能夠真正的忘掉你。我想,也許真的是我錯了。當初,就不該以著自己的性子,如此執拗,否則,說不定我和你,早就在一處了,那麽,就算是今日死了,我也不會留有遺憾。”


    “將離,別說了。你不會死的,我們,有的是時間。”林暮陽破天荒的有些六神無主,語無倫次。他終於聽到了將離的心裏話,可是卻是在生死關頭。


    她可真是心狠,她可真是吝嗇,非要等到這個時候,才肯說實話說真話說心裏話嗎?繞了這麽多年,兜了這麽大的一個圈子,她和他錯過了多少時光?


    他還記得初見她時,她還是個沒長開的女孩子……他還記得,初見她時那種怦然相動,似乎糾纏了一世的觸動,他還記得,夢裏有許許多多的碎片,美好的,豔糜的,都與她有關。


    他曾經以為,他可以把她攏在身邊的。


    可是終究荒廢了這許多時光。身份不同,她幾經轉換,現在,還是離他最遠的陌生人。聽她剖白著自己的心跡,林暮陽隻覺得心如刀絞。


    他們都錯了,錯在不該相遇。既然老天不肯讓他為她屈服,她又不肯因他而屈服,何必讓他們相遇呢?


    將離的眼睛裏似乎有了些神彩,卻轉眼就黯淡下去,她緊緊的抓握著林暮陽的手指,忽然急促起來:“我,我要見,玉姨娘,現在。”


    “好,我這就叫人去叫她。你別急――”見將離激動而緊張,林暮陽一下子就慌了。


    將離卻死命的眨眼,搖頭:“不,你,親自去,快――”


    才剛叫人傳話,林暮陽就已經站起身:“好,我親自去,你等著。”


    將離眼睜睜的看著他大步到了門口,忽然揚聲道:“四爺――”林暮陽停步回頭,將離留給他的是這一生最溫柔,最深情,最美麗,最精致的笑:“四爺,將離,會記著你,即使到了另一個陰暗的世界,我別無所求,隻希望,四爺能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沒再說下去,隻是眼神殷勤懇求,讓林暮陽心都要碎了。


    林暮陽出門去找鍾玉靈,孫毓便跟上來,手裏還提了個燈籠。林暮陽就跟沒看見他一樣,低頭邁步往前。孫毓見他這樣,不由的有些心酸,隻得安慰著:“爺,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會沒事的。”


    林暮陽還是沒說話。


    孫毓歎了口氣,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主仆心裏有事,步子走的就快,轉眼間就到了鍾玉靈的院子門口。


    孫毓上前敲門,敲了半晌,才見小丫頭慌裏慌張的來開門。林暮陽一句不說話就往裏走,孫毓卻心一動,瞧這小丫頭衣冠整齊,不像是才起來的模樣,可她幹嗎一臉緊張、焦急、害怕的神情?倒像是在做什麽虧心事一樣。


    小丫頭見孫毓望過來,腿就有點發軟,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管事饒命,管事饒命。”


    孫毓把臉一板,道:“還不從實招來。”


    “是,奴婢,不幹奴婢的事,奴婢也是,也是不得已,都是玉姨娘和,風少爺逼著奴婢――”


    孫毓臉色大變,抬頭時,就見林暮陽已經到寢房六口了。他也顧不得別的,一腳踢翻小丫頭,抬腳就追。


    小丫頭連嚇帶怕,兩眼一翻,人就暈了過去。孫毓輕叫:“爺,聽小人一句話,您先別進。”


    林暮陽心頭如同火燒火燎,他隻想現在就揪著鍾玉靈去見將離。盡管他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見鍾玉靈,但想來對將離是最重要的,畢竟從前她在鍾玉靈身邊做丫頭。


    他怕晚了,就再也看不見將離。


    因此推門推不動,索性抬腳就踹。


    孫毓正要說話,就聽見窗子打開的聲音,他大喝一聲:“誰在那兒?站住――”幾步就繞到房門後頭,朝著那黑影撲了過去。


    林暮陽無心去問,壓抑著心裏的怒火,撞開門衝了進去。鍾玉靈隻著單薄的褻衣,俏臉一片驚恐的蒼白,她的腳上,因為慌亂,套著的是一隻男人的鞋。


    林暮陽冷笑了一聲,大步往外就走。鍾玉靈忽然撲過來,抱住他的雙腿,道:“四爺,你聽我說,我知道錯了,求求您高抬貴手,饒了我吧,四爺,四爺――”


    饒?還要怎麽饒?她就這麽下賤!從前一切,他都不計較,也不在乎她不是處子,可是怎麽在他眼皮子度下,她淫心不死,竟然和從前的舊情人又攪和在一起?


    當初可是她求著他收了她的。她要是不滿意他,可以說,他不會拘著她不放,他會放她出府,說不定還會給她些銀兩,算作嫁妝。


    可她不該如此無視他的存在,竟然背著他做出這樣的事來。


    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風輒遠,這一對奸夫淫婦,才會害得將離如此。將離哭求著要報仇的場景湧上了林暮陽的腦海,他狠狠的道:“知錯就好,我會――成全你們兩個。”(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離承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恒見桃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恒見桃花並收藏將離承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