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花如瑾略有驚慌,顯然覺得徐容卿這樣的慷慨和體貼有些多餘。


    對於他的不領情,徐容卿擰了眉,板著臉道,“怎麽?我堂堂襄陽侯世子獻的殷勤,你也嫌棄嗎?”


    嫌棄,怎麽不嫌棄?如瑾有剛脫離龍潭,又入虎穴的無力感。可麵上,卻隻能十分乖順的搖頭,說著不敢。


    她聲音中透著委屈和恐慌,還帶著那麽一點點撒嬌。


    徐容卿突然覺得心情大好,一夾馬肚,加快了行進速度。


    且說海氏母女,夜間行車,睡的香甜沉穩。後麵兩輛馬車都丟了,卻還絲毫不知。車內銅盆裏,燃著的銀絲碳,不時發出滋滋響聲。盡管外麵秋雨連綿,車內卻是溫暖如春。


    如瑾被徐容卿帶到順天府外驛站時,天色已透著微亮,雖連綿陰雨並未停歇,卻明顯比之前小了許多。


    此時天色尚早,驛站內眾人皆在酣睡。惟執著燈燭來開門的守夜小二還醒著,然也是一副睡意朦朧模樣。


    他將門拉開,借著燭光打量,見外麵站著一個高大男子,身側還跟著一個身量不高,被雨服裹的嚴嚴實實的小人。本不過是將門拉了一條縫隙,見徐容卿雖是被雨淋的精濕,然身上的玄色夾金線暗繡流雲蝙蝠袍麵料極佳,且腰間掛的玉佩盈盈發光,質地上好。心下道是位貴人,忙將門打開,躬身讓請進。


    徐容卿伸手拉了在一旁凍的瑟瑟發抖的如瑾,闊步而入。“可還有上房?”


    “有,要多少有多少。”小二將門插好後,忙不迭的跟上。這家驛站,除供應官府傳換文件者以及官員住宿外,另也私下裏招待一些有錢的貴主兒。一入秋來,連日陰雨。除了必要辦差的人,幾乎無人行路。是以,驛站的生意不大景氣。見有人來,小二少不得要熱絡一番。


    徐容卿聞言,眉頭微微蹙起。(.)側頭看了一眼,正搓著凍的發紅雙手的如瑾。“房內可有浴房?可燒的熱水?”


    那小廝點頭如搗蒜,一臉奉承。“自然是有的。咱們驛站是今年新到任的府尹老爺特請工部批準,重新修葺的。各項設備都齊全的很,爺要什麽有什麽。”


    徐容卿最是討厭話多之人,對於小廝如此奉承和推銷。顯得有些不耐煩。“開兩間相鄰的上房,並燒好熱水分別送來。”


    “好嘞。”小二躬身應答,打了一個請的手勢。而後引著如瑾和徐容卿穿過大廳,進了衣衫垂拱小門,便上了樓梯。


    如瑾跟在徐容卿身後,因寒冷而一直不停發抖。腳下的步伐,也略顯有些慌亂。遲緩。徐容卿人高腿長,少不得走的快些。眼看著他跟小二走到樓梯最上層,要轉彎去尋房間。如瑾被落在後麵,才走了樓梯的一半。因光線黑暗,她又聽見二人腳步聲漸遠,本想著加快步伐去追趕。可情急之下,卻踩到了身上極大的雨服,整個人身體向前傾倒。一隻腳滑下去,帶動第二隻也跟著下滑,整個人摔趴在樓梯自上。


    下巴磕在紅漆木質樓梯上,膝蓋也磕的生疼。如瑾下意識的嚶嚀一聲,雙手扒著樓梯。雙腳向前蹬,試圖起身。


    前麵二人聽的身後一聲悶響。又夾雜著一聲較弱嚶嚀,都迅速回頭。


    徐容卿轉頭時,借著微弱燈光,正看見花如瑾奮力用手去掀開扣在頭上的兜帽,哭喪著臉,掙紮爬起來。可是因身上雨服過大,每每總是被自己的腳踩住,掙紮幾次都未能起身。


    如瑾從寬大的袖子中費力將手伸了出去,去抓身下過於寬大的雨服下擺。可即便是揪起下擺,她還是很難順利爬起來。掙紮到最後,整個人氣餒的趴在樓梯上挺屍不動,等著自生自滅。


    心中暗罵徐容卿為什麽不能慢點走的時候,卻聽的樓梯吱呀響聲,踢踏腳步聲漸近。抬頭時,正對上徐容卿似笑非笑的眼眸。他站在比自己告一階的台階上,彎腰身處修長大手,手指微微屈動兩下,是以自己去拉。


    花如瑾突然覺得十分窘迫。好歹她也是個名門閨秀好嗎?縱然不說她前世是如何書香熏陶長大,縱然是今生她爹也好賴不濟是個四品文官好嗎?她祖母花了好些銀子給她請了女師傅,教琴棋書畫,雖然她沒樣樣精通,可也都中不溜秋好嗎?這些都不說,就說她學的各種規矩,那都是侯府嫡出小姐她祖母親自教授的好麽?今天她不僅在泥濘的雨坑中,狼狽攀爬,現下更是傻乎乎的趴在樓梯上不懂。


    這讓她兩世為人的二層臉麵都丟盡了好嗎?


    如瑾瞪著徐容卿,在他眼底看見似笑非笑神情,更是覺得窘迫不安。索性便將臉移開,繼續掙紮,想要自己起身。


    徐容卿挺直腰板,環胸看著她。


    也許是因為心裏壓力過大,也許是因為雨服真的太礙事。花如瑾竟然,從始至終都沒能順利爬起來。


    徐容卿實在忍不住,大笑出聲。伸手一把將如瑾撈了起來,將她身上的雨服脫了下來,搭在手臂上。笑意盈盈看著如瑾,“你別扭什麽?”


    “我沒別扭!”如瑾被他一連串的動作,弄的頭暈眼花。將濕漉漉黏在額頭上的碎發捋至二後,將整張如玉雕一般精致的臉龐露了出來。氣鼓鼓的看著徐容卿,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別扭什麽。


    “你這樣更好看。”徐容卿卻沒頭沒腦扔下這麽一句話,轉身繼續爬樓梯。花如瑾一頭霧水,看著他挺直寬厚的背影,傻眼半晌後,提起裙擺匆匆跟著往上。


    徐容卿聽得身後快節奏的咚咚腳步之聲,嘴角輕輕揚起。之前三次見麵時,都讓他印象深刻。第一次落水被自己撈上來的時候,她不僅毫不慌張,還能冷靜的將自己披在她身上的裘皮大衣壞給自己,以免被謠言纏身。第二次在菏澤街道見麵時,她沉穩鎮定,又語重心長的對錦鄉侯之子說的一番話,雖道理淺顯,卻能溫暖人心。第三次,在蘇府葬禮上見她,獨自一人對府有意刁難的蘇夫人,鎮定自若,有條不紊。每一次,都讓徐容卿覺得,是個沉著鎮定,心存善意,又做事果斷的女人。


    可今次,她這般別扭的樣子,卻讓他看見了她小女兒嬌柔可愛的樣子。


    花如瑾,就像一本書,每讀一次,每翻開一頁,都會看到不一樣的內容,讓人忍不住要去探究。


    隻是,徐容卿覺得,自己其實沒有時間研讀。隻要她一直冷保持冷靜,穩重,處事果斷的做派。他便不會後悔今日,將她救下來。


    小二見脫下雨服的是個姑娘,又看徐容卿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便也心中打趣兒,偷眼又看了兩人一眼。兩人倒是男才女貌,想來這般親昵夜行,該是一對未婚夫婦。


    小二引著二人開了房間,徐容卿便素在如瑾的隔壁。待如瑾道謝準備關門之前,又叮嚀了幾句,十分體貼入微。


    如瑾正要關門時,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將門大力拉開,走了出來,對著徐容卿背影道,“世子。”


    “嗯?”聽的身後一聲軟軟的呼喚,徐容卿轉頭,麵露疑惑的看著如瑾。


    如瑾往前走了幾步,在距離徐容卿兩步之遙處停下。因她身高隻才剛到徐容卿的肩膀,是以不得不抬頭看他,略有一些為難道。“我的婢女……”被他救下自己已經是格外添了麻煩,若還要去惦記在貴胄眼中微不足道的婢女,實在有些……


    看出如瑾的為難,徐容卿卻並不像解除尷尬。隻是沉聲詢問道,“為何你擔心婢女都比擔心隻姐姐更多一些?”


    徐容卿卻是覺得奇怪,幾次接觸,如瑾並非是冷漠之人。她能夠去將心比心安慰一個毫不相識的小男孩,會去維護對自己並不是很好的嫡母,會為微不足道的婢女勞神費心,可卻怎麽騙對自己的姐姐這般冷漠。


    如瑾聽的詢問,似有些訝異的看了徐容卿一眼。道,“那日我落湖,世子不是都看的一清二楚?她要我的命,我為何要在意她的死活。況且,姐姐她很想重返蘇家。”


    如瑾說的理所當然,並不覺得自己有何慚愧之處。徐容卿卻聽的略微有些愣怔。她要我的命,我為何要在意她的死活。


    如瑾見他微微蹙眉,以為他是覺得自己惡毒心腸。又道,“可我的婢女方才遇險,卻為保我周全挺身而出,寧可犧牲自己也不肯要我身處險境。我沒有道理不管她。”


    如瑾說的是心裏話,比之盛瑾和若瑾以及似瑾這三個姐姐,其實蜜桃與自己的感情更深厚,更可靠。也許有時候,很多感情和血緣毫無關係。


    徐容卿看著如瑾清明雙眼,和她依然凍的有些蒼白的小臉,沉思著點點頭。“我的人會將她帶來的,一定完好無損。”


    如瑾聽聞,忙屈膝行了一禮,臉上閃過一絲歡快神情。“多謝世子爺!”


    “舉手之勞,不必在意。”愛憎分明,又頭腦清醒,很好很好!徐容卿擺擺手,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如瑾也轉身進屋,將房門關好。


    舉手之勞?有他這麽舉手的?


    對於突如其來的示好,和他幾次三番的相助。如瑾不是不覺得奇怪,可卻百思不得其解。她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為徐容卿帶來什麽利益。對於襄陽侯府的了解,也隻停留在襄陽侯與昭和夫人的秘史上,別的一無所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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