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上好的別院,院外粉牆環護,綠柳周垂,三間垂花門樓,四麵抄手遊廊,初看它不壓根像個正經人家住的地方,再一聽,裏麵鶯鶯燕燕巧笑獻媚的聲音不絕於耳。(.)


    數十個模樣嬌俏的女子正圍在一張花梨大理石案上,案上擺著筆墨紙硯,宣紙層疊。案後執毫潑墨的男子睨著一雙細眼,隨手摸了把離自己最近的姑娘,調笑道,“我那人模狗樣的表弟最是喜歡畫春.宮,今天本宮也陪你們玩玩,你們誰畫的好,今天晚上本宮就讓誰留下。”


    姑娘們炸開了鍋,一個個躬身去搶架子上的毛筆。


    這時喧鬧的院裏走進一個人影,他好像絲毫聽不見這尋歡作樂的動靜,低著頭目不斜視的啞聲道,“殿下,齊梁鎮上出了怪事。”


    淩宣端坐在案後,選了個舒服的姿勢,“這小小的齊梁鎮能出什麽怪事?若不是淩雲飛一病不起,哪用本宮親自上陣,害的本宮隔三差五就得從軍營跑出來吸點凡氣。小事就別來煩本宮了!”


    淩宣拉過一個女子安置在膝上,大手沿著少女的曲線細細留戀,直引得那姑娘嬌喘連連,他才心情大好的賞了她一夜侍奉。


    單膝跪在下麵的男子依舊不肯走,“殿下,整個齊梁鎮上傳言紛紛,您最好還是上街看看。”


    淩宣斂了笑容,看向他的眼裏充滿戾氣,卻又明白此人的秉性不是個好事的,遂沒好氣的推開身上的女子,冷聲道,“石南,你最好祈禱是真的有事!”


    說罷整了整衣服昂首闊步的向門外走去,留下院裏一眾不甘心的姑娘們。


    淩宣沒有坐轎,剛走出府門沒多久。細眼兒就陡然一跳,“這是怎麽回事?”


    石南頷首,“就是這麽回事。”


    “本宮是問你這街上一群群詐屍的是怎麽回事!”


    淩宣大吼,拿扇子指著滿街的人頭攢動。(.)


    好好的齊梁大街上,滿眼都是銀光閃閃,賣花兒的姑娘穿著件銀鱗胸甲,看裝束該是員巾幗大將;打鐵漢光著膀子,可外麵還是套了件銀鱗胸甲。看裝束……居然也是員大將!


    淩宣頓時黑了臉,隨手拉了個賣糖人兒的劈頭就問。“他們穿的都是什麽?!”


    賣糖人的“啊?”了一聲,好像沒聽懂。


    淩宣不耐煩的轉頭掃他一眼,這一眼可好,差點瞎了他的狗眼。隻見這位賣糖人的老頭兒嘴裏隻剩兩顆牙了,滿臉熨不平的褶子,最重要的是,這丫身上居然也穿著件銀鱗胸甲!


    淩宣皺眉,“石南,這齊梁鎮的流行本宮怎麽看不懂呢?”


    “殿下。您不覺得這胸甲很眼熟嗎?”


    淩宣抵額,“像是很多年前的老樣式了。”


    這時,那位沒了牙的糖人老者樂嗬嗬道,“當然是多年前的老樣式。小夥子你這麽年輕恐怕不記得,在十七年前我們天叢可有一員猛將。當年他手握三軍,西除蠻虜東禦應鸞。坐鎮了數十年,這就是他所穿的胸甲啊!”


    老者一邊說一邊摩挲,顯然對英雄極為向往。


    淩宣眉頭一擰,心下已經有了計量。


    “可惜他死在了關外。連屍骨都沒找回。這幾天正好有個遊方的道士路經這裏,說是在應鸞烏山斷崖賞景的時候聽見崖底有男子飲泣,於是下去查看。這一看可好,原來就是我們的大將軍。大將軍說他死的不明不白,甚至連自個兒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老者說完,瞟了眼四周,趴在淩宣耳朵上低聲道,“據說,是撞邪了!”


    “撞邪?”淩宣冷笑,明顯的不信。


    老者啐他一口,“年輕人不可輕狂,你想想,大將軍身經百戰,怎麽會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應鸞?如果是應鸞人幹的,他們肯定會大張旗鼓的宣揚振奮民心,又怎麽會等到十七年之後突然翻出了將軍的屍骨?”


    淩宣拍扇點頭,“言之有理。這麽說肯定不是敵軍幹的。”


    “對嘛!”老者一拍大腿,“答案不就很明了了?”


    淩宣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對石南使了個眼色,石南會意,剛要動手,就聽那老者又道。


    “這分明就是妖孽作祟!應鸞國內肯定有妖孽!可惜我兒子還在戰場上,如果打進了應鸞,指不定要受什麽罪呢……”


    妖孽?!淩宣笑的見牙不見眼,和煦道,“老爺子,這衣服是打哪來的?”


    老頭指了指前麵,“就是那,好多人在賣呢,人一天比一天多,說是穿了它就能替在戰場上的子女免災。”


    淩宣止不住冷笑幾聲,對石南吩咐道,“全都抓了,一個都別落下!”


    太子殿下出了趟門兒,不僅領回幾十個兵將打扮的男男女女,還叮鈴啷當的撿了不少銀甲回來。


    石南原想這麽大的陣勢,想必是塊難啃的骨頭,嚴刑逼供是少不了了,可還沒等他把刑具抬上來,就聽見那幾十號人異口同聲的大吼,


    “我們有背後主使!”


    淩宣微微一怔,頗感興趣的探身,“哦?他是誰?住在哪?長的什麽模樣?”


    下麵立馬七嘴八舌起來,“反正挺難看的。”


    “可不是,那塊膏藥也不知道貼了多久了,比俺婆姨的裹腳布還髒。”


    這時人群裏忽然傳來一男子的怒吼,“不許你們詆毀神仙!”


    淩宣抬眼看他,“他叫神仙?那究竟生的什麽模樣?”


    殺豬王氣咻咻道,“神仙長的自然是神仙的樣子!臉盤很小!眼又大又圓,看見銀子的時候還會發光!頭頂上有塊膏藥,整個人黑漆漆的,滿臉胡茬子。”殺豬王形容到這裏就詞窮了,站在原地嘟噥了很久才恍然大悟道,“俺曉得了!俺說怎麽看他那麽眼熟!那模樣特別像俺家糧倉裏的耗子!還是那種沒吃飽趴在洞口瞪著眼四處張望的!”


    淩宣緩緩頷首,原來百姓心目中的神仙,就長這麽個模樣啊……你確定那不是隻老鼠精?!


    淩宣思忖了下眼前的局勢。那位‘神仙’果然是有備而來。現在滿大街都是穿著銀甲的人,關於天叢大將不明不白死在應鸞的故事也跟著傳遍了大街小巷。


    即使他想堵住悠悠之口卻也為時晚矣;所謂法不責眾,這事參與的人實在太多,若是挨個都抓了,又會落得個人心盡失的下場。


    為今之計隻能找到那個‘神仙’淩遲處死才能徹底鎮壓住傳言。


    隻是這位神仙……淩宣皺眉,“他到底叫什麽名字?”


    眾人異口同聲,格外心齊。


    “大膏藥!”


    得!等於沒說。


    不出幾日,謠言很快從齊梁鎮傳到了軍營。並且大有傳到京都去的趨勢。


    天叢軍裏哪個不知道大將軍的故事,隻是他消失的著實蹊蹺。連當今聖上都隻是把這事草草了了,所以軍營裏一直對將軍的事諱莫如深。如今大將軍的屍骨找到,卻是在應鸞國的斷崖裏,而且還捎帶著一百精兵。想當年他馳騁沙場擂鼓震天,卻在十七年前死的靜悄悄,這著實說不通。


    一時間關於妖孽索命的傳言在天叢軍中愈演愈烈。


    淩宣斬了幾個私下裏談論此事的小頭領才算勉強壓了下來,隻是軍心已亂,眾人再看向應鸞邊塞牆頭上迎風飛舞的銀鱗胸甲時,免不了唏噓膽寒。


    淩宣權益之下。決定按兵不動暫且不進攻應鸞,等風聲過去再說。


    經過那個莫名其妙‘大膏藥’的一通攪合,兩國邊境倒是換來一段時期內難得的安寧,也換來了淩宣夜夜睡不安寢的恨之入骨。


    不出幾日,齊梁鎮上貼滿了通緝令。懸賞二百兩捉拿妖言惑眾的‘大膏藥’。


    眾人一見畫像,紛紛別過臉去不忍猝讀。雖說挺像的。但怎麽看都覺得這人才是妖孽。


    隋風笑換了一身女裝混在人群裏探頭探腦,昨兒接到秦落的線報說聲勢已經造夠,命她火速回城。可惜了那二百兩,否則她真想把自己捆吧捆吧交給淩宣換賞錢。


    城門已經戒嚴。隋風笑牽著她的棗紅小馬,身後背著個竹筐昂首闊步的向前走。


    手持長戟的士兵按例上前詢問。


    隋風笑一臉嬌羞的以袖遮住嘴,“奴家給在前線的夫君送點內衣內褲。”


    “送衣服?沒有那個倒黴的銀鱗胸甲吧?”士兵拽過她身後的竹簍翻登了一陣,不過是些男子的長衣長褲,破破爛爛的。


    “走吧走吧!”


    隋風笑回了禮,放下袖子剛要走,袖口裏卻忽然掉出一件物事。


    士兵打眼去瞧,滿臉疑惑,緊緊的盯著她,“你貼身收著塊膏藥做什麽?!”


    隋風笑也嚇了一跳,忙彎腰去撿,“哪裏是什麽膏藥?是奴家這匹馬上午剛拉的糞。奴家不忍心髒了這麽幹淨的街道,就總是拿紙給它接著。”


    士兵本來還打算拿過來瞧瞧,聞言立馬打消了念頭,喝道,“那你把這東西拍到馬屁股上去!貼身收著算什麽?”


    隋風笑立馬苦了臉。這可是她的親親定情物,天天貼在腦門兒上睹物思人,晚上還要摟著睡覺呢……


    士兵見她擰歪著不肯動,立馬橫了眼拿長戟指她,“好好的大姑娘貼身藏馬糞!你當爺傻嗎?跟我回去見官!”


    話音剛落,就聽見‘啪’的一聲脆響,棗紅小馬發出一聲舒坦的嘶鳴,屁股上赫然頂著隋大姑娘的親親寶貝兒。


    士兵這才放她一馬,道了句,“古裏古怪的,走吧走吧!”


    隋風笑牽過馬,耷拉著腦袋一步一挪的向城外走去,看上去十分落寞,那匹馬撅著腚,揚著屁股上的膏藥,蹄子揚的格外精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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