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陡然間轉了一圈,龍京笙跪在地上,完全聽不懂朱天凜究竟在說什麽。難道他早就知道秦落要栽贓他?可是朱天凜遠在長安,這些事秦落做的又那麽隱蔽,就連他這個當事人都沒發覺,朱天凜怎麽敢如此肯定?


    秦落也吃驚不小,閃了一絲神後繼續擺出他儒雅溫潤的微笑,“陛下的龍顏自是絕世無雙。”


    “可是想朕了?”朱天凜道。


    秦落退後幾步,深深作揖,“微臣無時無刻不在惦念陛下。”


    “和朕的這張龍椅。”


    秦落直起身,笑的人畜無害,“微臣怎敢,雖說陛下的龍椅乃天下至尊的寶物,可微臣知道窮盡自己的一生都要不起。”


    朱天凜的眼中閃過一絲戾氣,“朕瞧伱還是知道的太少。”說罷喚了聲,“出來吧!”


    側室裏閃出一個人影,身材魁梧闊嘴橫眉,一出來就目不斜視的跪倒在朱天凜腳邊,“暗衛營虎笑參見陛下。”


    龍京笙聽到這聲音,當下就清楚了此人的身份。確是他龍潭虎穴中的二當家虎老二。堂堂皇家暗衛居然潛入山匪營中,還摸爬滾怕的坐到了二當家的位置,難怪他幾次三番想砍人都被虎老二找借口攔了下來。


    虎笑拜完之後,平靜道,“據屬下在山匪中獲得的消息,龍京笙從未購買過大量兵器,當日他綁的是秦太尉而非韓朗。”


    龍京笙終於破了相,怒吼,“虎老二!伱認識秦落居然還裝作不知道眼睜睜讓老子被人耍!伱混蛋!”


    虎老二聞聲磐石樣一動不動,看也不看他。


    朱天凜隻顧著看秦落的表情,幽幽道,“秦愛卿想說什麽?朕很願意聽聽。”


    秦落並不急著為自己開脫。反而笑容真摯道,“陛下,微臣這幾年確是忠心服侍您,雖然也背著您幹了不少缺德事兒。”


    “愛卿還是一如既往的坦白。”朱天凜笑的誌得意滿,秦落已經被抓包,他不急著殺人,反而很有興趣看看秦落會如何應對。[]


    “陛下一直懷疑微臣當年在先皇彌留之際反對過立您為新帝。”


    “沒想到,朕在愛卿的眼裏竟是這麽小心眼。”


    秦落微笑,“可能比您想的還要小。”


    朱天凜不置可否,示意他說下去。


    “當年。微臣確是在先皇彌留之際反對過他要選為新帝的人。”


    朱天凜笑道,“愛卿。朕忽然覺得這幾年待伱很是不薄啊。”


    “不過,先皇選的新帝並不是陛下,而是然王。”


    朱天凜聞言臉色一變,繼而又用了然一切的微笑遮過,“伱是想告訴朕。當年父皇欲立然王,而伱卻舉薦了朕?”


    秦落點頭。“陛下是該感謝微臣的。”


    朱天凜語氣陰沉,“朕當然感激伱,高官厚祿,還讓郡主下嫁。”


    秦落聽了這番話恭恭敬敬道,“微臣這幾年吃著陛下欽賜的補藥,即便他日不能肝腦塗地,也會暴斃而亡。隋暗衛一死您暫時找不到監視微臣合適的人選。否則秦落哪能全須全尾的在您麵前站這麽久。直到您找到郡主,不惜把這麽一位身份顯赫的貴女安排在微臣枕邊,陛下真舍得。”


    朱天凜冷笑,“愛卿這麽說怕是郡主要傷心了。”


    “微臣體察聖心,為陛下安穩朝綱這麽久。也是該您賞賜微臣的時候了。”


    “朕就是喜歡伱這坦然的勢利,想求朕饒了伱?”


    秦落低頭想了會。忽然道,“陛下您不想知道為什麽微臣一定要給龍京笙安個造反的罪名嗎?”


    朱天凜猛的拍案而起,“秦落!伱給朕靠譜一點!問什麽就答什麽!”


    “微臣說的正是譜上的事。”秦落垂著臉說完這句話,下一刻已經移步到虎笑身後,捧著他的頭稍一用力便擰斷了手下之人的脖子。[]


    虎笑壯碩的身軀還未來得及起身,隻瞪大了眼,脖子掛在肩後身軀向前栽去,正好落在朱天凜腳邊。


    朱天凜和龍京笙都沒料到秦落身上居然有功夫,而且是連暗衛都毫無還手之力的高手。


    朱天凜站起身,也不躲避,凜然看著腳下斃命的虎笑,“秦落,還是朕小看了伱。”


    秦落束手微笑,“陛下命劍笑暗衛對微臣摧心傷肺的時候,微臣夜夜睡不著,每時每刻都在念叨陛下的聖明。”


    朱天凜看著台階下的人,挺拔昕長麵容絕色,以前隻把他當作個心思深沉的病秧子,也虧得他明知道皇帝嫉恨卻還忍受了一次次被下毒暗害。


    “伱要弑君?”朱天凜居高臨下道。


    秦落擺手,“微臣不敢,弑君之人哪個能得好下場,還會被千古唾罵。”


    朱天凜揚聲道,“那麽伱是覺得,伱在朕麵前殺了個人,朕就會害怕,放了伱嗎?!”


    秦落不禁失笑,“您又不是小孩子,嚇唬這招不管用。”


    朱天凜雖猜不透秦落的用意,卻不想再跟他糾纏,於是快步走到大殿門前,推開朱漆大門高喊一聲,“來人!把秦落給朕捆了喂豬!”


    正領著親兵拾階而上的人聽見這句,愣住了,而後捧著肚子笑的很是歡暢,“皇兄!您知道豬長啥樣嗎?”


    朱天凜看著險些在台階上打滾的然王,心中的大石瞬間四分五裂。


    “然王,深更半夜的,伱領著自己府裏的親兵衛隊進宮,就是為了表演豬打滾給朕看嗎?”


    朱天然聽見這話後老老實實的挺直腰杆兒,一步一個腳印走到朱天凜麵前,咧出一嘴的白牙,“臣弟是來護駕的。”


    朱天凜冷笑,“是麽?把朕的衛隊撤走,領著伱的人來護駕?”


    朱天然不看他,徑自繞進大殿裏,看到秦落後笑的更加放肆,攬著他的肩膀道。“皇兄,這不是跪著個造反的山匪嘛!聽說他天生神力無所不能,秦太尉忠心護主卻是一介書生不敵反賊,一不小心,您就被反賊刺死了。”


    朱天凜心中已如明鏡,站在大殿門口冷冷的望著勾肩搭背的兩人,“秦落,原來這就是伱打的主意。弑君者終遭天下人唾罵,根基難穩,而擒賊者卻是名正言順的功臣。朕一死,然王就能以功臣和皇嗣的名義繼位。當真是給他的臉上抹了層忠君護主的金粉呐。”


    秦落麵不改色道,“這幾年然王折磨微臣數次,前一次還栽贓微臣通敵,我們兩人早就勢如水火,自然沒人會懷疑微臣會幫助然王。隻能深信不疑。”


    然王走到龍椅前,並不坐下。而是敲了敲桌案,道,“皇兄,伱想如何被刺殺?捅死?砍死?還是嚇死?”


    朱天凜剛要開口,秦落卻搶先出聲,“這事交給微臣去辦,您不能跟先帝的死有任何牽扯。”


    朱天凜冷笑。“秦愛卿,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朕就成先帝了。”


    朱天然抬頭看了秦落一眼,揚手,“去吧,畢竟是我的親哥哥。”


    一夕之間。皇宮內外就換了主子和親信,朱天凜從前的侍衛全被秘密處決。名義是為護駕而戰死。


    有功之臣秦太尉處理完屍首之後,帶著名小廝離開了宮門。


    剛上馬車,馬夫便高揚起長鞭疾馳而去。


    馬車異常顛簸,卻不是回秦府的路。


    一直拿帽簷兒遮住半邊臉的小廝抬起頭,語氣中毫不掩飾的憤恨,“伱想把朕丟進亂葬崗子嗎?”


    假寐的秦落睜開眼,笑了笑不與他計較,“邊境有座小鎮很是僻靜,待會到了城外自會有人接您去那落腳。院落我已經布置好,如果缺什麽但問那人去要。隻是以後,最好靠您自己。”


    朱天凜冷道,“伱是要放了朕?還是要做緩兵之計?”


    秦落微笑,露出頰邊兩個淺淺梨渦,“現在的伱還有什麽值得我緩的?”


    “難道伱就不怕然王知道後處決了伱?朕那好弟弟的暴戾伱應該明白。”


    秦落挑開車上的窗簾,仰頭看著當空明月,馬蹄太快,月色好像連成了一片,慌張的從他身邊逃離後退。


    “既然然王狠辣,我又是知情人,他繼位之後容不了我多久,我也得留張牌不是?”


    “伱想拿朕牽製然王?”


    秦落托腮欣賞起月色,“我們現在對對方都有用處,他知道我不可能反他。”


    朱天凜咬牙切齒道,“那伱就不怕朕有朝一日殺了伱?”


    “或許伱手中還有誓死效忠的暗衛,不過想殺我也沒那麽簡單。之所以放了伱,大概是不想有人恨我。雖說伱死不死的對我無所謂,可對有個人來說,伱可能是她十年間的全部。”


    朱天凜在聽到‘十年’這兩個字的時候神色陡然變得激動,“伱在說誰?伱知道她在哪!劍笑曾對朕說過,在天叢邊境見過她!”


    秦落扶額,抬眼笑道,“我不知道伱嘴裏的她是誰,但絕對不是那個清冷似仙遺世獨立的女子。”


    朱天凜恨不能操拳頭揍他,“那伱念叨什麽十年!”


    “十年而已,伱不妨等等,說不定能等來下一個十年。”


    所以,他這隻落魄的老虎還不能死,為了秦落嘴裏可能重逢的十年,他得苟延殘喘的在那裏等她。


    朱天凜自始至終昂著頭,看著秦落身後馬車裏那張牙舞爪的繡紋,他忽然記起在宮中那處偏殿裏,他曾對她許諾過,‘建一座城,隻有伱我’。最終卻是親手推開了她,死生不見。


    如今他被趕出皇宮,就連日後的棲息地也是他人一手操辦,他忽然很慶幸此刻見不到她,那樣她永遠看不見他落魄的模樣。


    半晌後,朱天凜合上眼,喃喃自語,“死了也好,就說朕死了吧。”


    秦落沒有接話,眼看著樹影重重風吹星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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