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裏一片寂靜,文竹低頭不語。


    “自然要跟他去的!”杜氏一臉的鄭重,她看著文竹那慘白的小臉,不由心疼,“知道你受了大委屈,可是這事兒說來也不能怨他,他本不在家,且那是他親祖母,他又能如何?”


    見文竹不發一言,杜氏便知道文竹心中還是有怨的,便又緊握了她的手,“他是你的丈夫,再不好也是要過一輩子的,你聽我的,好好的籠著些他。雖然我是不讚同往房裏放人的,但若是你婆婆提起,你也莫要頂回去。你現如今這樣子,就算是你有委屈,也得忍著……”


    文竹抬起頭來,眼睛裏多了一絲迷離。


    她仍記得,在那粉白漫天的春日裏,坐在桃林下賞花的杜氏,還有那個豐乳細腰的丫鬟桃花。


    連最厭惡此事的杜氏都這樣勸自己,文竹的心裏沉甸甸的,今兒一早,玉竹去了書房,這事兒她不是不知道的。


    “行了,我知道你有主意呢!這事兒我就不提了,還有一個喜事我倒要跟你提提!”杜氏說著又掩笑而笑。


    文竹愕然,“什麽喜事?”


    “這回去西北,雙福定然要跟著的,他如今已經是劉管事了,隻是尚未娶親,上回你回門時,跟琉璃見了一回。本來已經說好了今年給他找個相合的女子,隻是自那回後又不樂意了,前幾日得了去西北的信兒,雙福還托崔管事給琉璃帶了一支簪子,誰想琉璃竟然給他回了一雙布鞋。他便求我來問問,若是如今他再來提親,琉璃可是許還是不許?”


    文竹聽了也不禁失笑,轉來轉去又轉到這兒了。怪不得這幾日跟琉璃說話時,總覺得她魂不守舍的,於是便抬頭喊道。“門外守著的是誰?將你琉璃姐姐叫來!”


    門外,段明熙連忙轉身離開。


    妞妞兒已是從另一麵的遊廊裏鑽出來,應了聲,“是!”她眨著大眼睛看了一眼段明熙的背影,轉身跑去找琉璃。


    杜氏卻是一愣,這種事情哪裏有這樣把人叫來說的,自然是要私下裏偷偷的提。不由看著文竹。


    文竹一笑,“以往也是我太過慣著她,若是雙福能待她好,且比那些個沽名釣譽的窮酸秀才強!不如大家敞開了說!”


    杜氏搖搖頭,“你這孩子!”


    琉璃還沒來。杜氏又說起一事,“你可還記得姑母?她老人家來京了!”


    文竹的眼裏有一絲惦念,“自然是記得的,去年四嬸娘回鄉之時,在碼頭上,遠遠的見過五哥哥一麵,隻是二伯母不願多耽擱,這才沒有下車相見!”她怎麽能忘記,那個如玉般清透的男孩子。給她送過吃的玩的,告訴她,他會努力念書,接她出來。


    她從未忘記,那棵開滿了花的木樨樹,和那滿院的花香。他輕輕走到自己的身後,稚氣的對自己說,“六妹妹,你受委屈了!”


    隻是自從他上京,一別經年,雖然她來了京中,卻也並不曾再相見,直到她嫁人為婦,他也不曾再出現過。


    “哎,說起來也是親戚,可是姑母總覺得自己是商賈,總怕人小瞧了她。來了京中幾次,都不曾打過招呼!這次還是你大哥偶遇了你五表哥,這才知道!”


    “他,可還好麽?”定然是不好的,若是中了舉人,姑母怎麽會不往莊家報信?想來卻是屢試不弟了!


    杜氏果然歎氣,“按說以趙家的家資,五弟做個富家翁也不是不可,隻是姑母太過倔強,非要五弟考個功名出來!第一次去考的時候,五弟年紀還小,倒也罷了;而後也不知道跟姑母起了什麽齟齬,竟隻是敷衍,姑母氣的不行,卻還是不放棄。今年放榜,又是名落孫山……”


    “她也是可憐人,若不是祖母當年太寵著她,又怎會養成那個脾氣?”杜雲娘的脾氣倔強,連丈夫都受不了,何況是趙悅?


    杜氏微微笑,“你也知道她那個脾氣不好,便不要學她!”


    原來是在勸自己,文竹抬起頭來,對上杜氏親切的臉和殷切的目光,“你要信他,他是你的依靠,自然會保護你,有些事情,莫要鑽了牛角尖……”


    京城,吉祥樓二層的雅間。


    安王世子麵露得意的啃了一隻鴨爪,又用絹帕擦了手,方道,“你要讓她信你,讓她知道無論到得何處,你都會保護她!有事情你若不說,她又不是神仙,怎會知道?”


    段明熙麵無表情的端起麵前的茶盞,手指卻捏的緊緊的。


    似乎習慣了段明熙的沉默,安王世子摸了摸高挺的鼻子,又道,“至於那個叫玉竹的丫鬟,我看你也太心軟了些,就算是老太太送的又怎樣,隨便找個借口打發了還不簡單?偏你還擔心若是攆出去怕隨便配了人糟蹋了她!”


    段明熙無力的解釋,“那是伺候過老太太的……”


    “得了,這事兒好辦!上回你家那位去四殿下府上,說是很得王妃喜歡,不若你就說四殿下借了我的名頭討要,回頭給送去便是了!”安王世子不以為然放下手中的茶盞,挾起一片腰舌,似乎口中所說的不過是一套茶俱一般。


    段明熙臉色不變的搖頭,“這種事情我怎做得出來?”


    “哈哈!”安王世子失笑,“真是個木頭!你就跟她說,你不會收她小,若是她不願意配府中之人,便可以想法子給她送到王府去,問她可樂意!我就不信,她一味的往你身邊兒靠,有了更大的魚餌,更好的去處,她能不動心?”


    看著段明熙的黑臉,安王世子覺得更加好笑了,他又低聲道,“你放心!那隻‘鳳回首’的玉佩雖給了玉桐。但她不是那不知輕重之人,這玉佩差點兒搭上你的性命,我怎麽也不會輕易弄沒了的!”又有些捉狹的笑道,“不若下午你也去銀樓逛逛。淘上一件好東西給你家裏那個,也哄她一哄?”


    看著段明熙越來越黑的麵孔,安王世子朗聲大笑。卻起身出了雅間。


    外麵傳來他最後的話,“這頓你請!”


    回到明鏡堂,杜氏已經離開。


    段明熙徑自回了書房,還沒來及換家常的衣裳,玉竹便也跟了進來。


    看著玉竹看起來柔順恭謹的樣子,隻覺得心中說不出的膩味。


    他有些懊惱的坐到了榻上,“你怎麽來了?”


    玉竹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奴婢來來伺候二爺換衣裳!”


    從昨兒個到現在,二爺還沒有跟奶奶說過話,看樣子是厭了奶奶。還是二夫人說的對,哪個男人會不在意自己女人的清白?就算這回二奶奶抵死不認,卻也是有了這個名兒。何況又失了子嗣,一時半會是伺候不了人了!


    突然間,段明熙覺得安王世子的話實在很對,他轉過頭去,冷冷的道,“玉竹,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我是不會收你的!”


    玉竹似乎不敢相信,隻覺得段明熙是顧忌到名聲。畢竟剛剛成親就納小,的確於名聲不好。


    但她的聲音還是流露出些許失望,“奴婢知道,奴婢隻是來伺候二爺換衣裳的……”


    “如今有兩條路,一條便是過些日子讓二嬸娘給你指個人嫁了!”段明熙轉過頭來,看著玉竹驚訝悲憤的臉。“還有一條,上回去王府,四王妃看上了你,想討你過去,我知你不願意離開段家,但這事兒你再考慮考慮吧,若是願意……”


    後麵的話玉竹沒有聽見,她臉的悲憤早已被喜悅取代,做了王妃的侍女,又是王妃親挑的,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若是能到四殿下身邊伺候……


    看著玉竹那帶了喜悅的臉色,段明熙心中歎氣,果然如世子所料,他便咳嗽了一聲將玉竹的魂喚了回來,“若是你願意,便回我一聲,改個好聽的名字,過幾日便送過去!”


    玉竹低了頭笑盈盈的福了一禮,“奴婢謝過二爺!”


    直到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她才使勁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隻覺得疼痛不已,這才覺得這一切是真的,她要進王府了!


    簡單換了衣裳,段明熙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出門去給老太太請安。文竹如今還不能下床,自然是免去了,他一人進了和樂堂。


    看到段明熙一人進來,二夫人祝氏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她看著老太太那威儀的麵龐,和大夫人杜氏那難看的臉,隻覺得心中暢快!


    轉眼眾人請了安,老太太方衝著明熙開口,“文竹一時半會是不能好的,你那房裏也沒有個伺候的,整日住書房也不行,不如給玉竹開了臉吧?”


    明鏡堂裏,水仙飛快的跑進暖閣,“不好了不好了!”


    正端著藥碗的水蘭嚇了一跳,“哎喲,這是出什麽事了?”


    水仙喘的上氣不接下氣,“不好了……老太太,要給玉竹開臉!”


    “什麽?”水蘭差點沒有端穩藥碗,“奶奶病了才幾日,老太太也太……”


    “別說了!”文竹的臉上十分難看,杜氏下午剛剛離去,老太太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竟然沒有提前跟她說上一聲。


    水蘭也心下著急,她猛然又問水仙,“那二爺可答應了!”


    水仙搖搖頭,“這……這倒不知,二爺是一個人進去的,我是聽三夫人院裏的芹兒說的,她在屋簷下候著,聽了半句。”


    文竹搖搖頭,“他怎能拒絕?”就算他不願意,但長者賜,不可辭,從一進門她就知道,那個丫頭本來就是給段明熙準備的!


    屋中一時變得安靜起來,水仙默默的退出了屋子,水蘭擔心的看著沉默的文竹,隻覺得自家的小姐還從來沒有這般的難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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