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桀將一碗白酒倒進嘴裏,突然聽到又有兩個人走上樓來,從腳步之聲,可以聽出這兩人的武功和之前的那些乞丐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應當是丐幫中的重要人物。


    果真,那兩人一走上樓梯頂口,嘩喇喇一陣響,樓上群丐就一齊站起。王桀為了避免麻煩,也站起相迎。他坐在靠裏偏角,和眾人一齊坐著,並不惹眼,但當人人都站起身來,他倘若仍是坐著不動,隻怕當場便有亂子。


    王桀向那兩人看去,見第一人中等身材,相貌清秀,三絡長須,除了身穿乞丐服色之外,神情模樣似個不第秀才。後麵那人滿臉橫肉,虯髯戟張,相貌十分凶猛,隻須再黑三分,活像是關公身旁執大刀的周倉。這二人都是五十多歲年紀,胡須均已花白,背上各負九隻小小的布袋。這九隻袋子隻是表明他們身分,形體甚小,很難裝什麽物事。


    兩名九袋長老走到中間一張大桌旁坐下。群丐紛紛歸坐,吃喝起來,伸手抓菜,捧碗喝湯,吃得狼藉一團。王桀留神傾聽,想聽那兩個九袋長老說些什麽。不料他二人盡是飲酒吃菜,除了說些“你來一碗”“這牛肉很香”之類,一言不涉及正事。待得兩名龍頭長老食畢下樓,群丐也已酒醉飯飽,一哄而散。


    王桀待群丐散盡,下樓到櫃麵付帳,掌櫃的甚是詫異,說什麽也不肯收。


    王桀心想:“丐幫鬧得這裏的酒館酒樓都嚇怕了,吃喝不用付錢。隻此一端,已可知他們平素的橫行不法。”


    王桀想起百年前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時,也遇到過丐幫弟子。那時的丐幫幫規森嚴,幫中弟子鮮有作奸犯科之輩,雖然大都也是吃飯不給錢,但那是指乞討來的殘羹剩飯。若是到酒樓飯館裏去吃上好的飯菜,卻也是要給錢的。


    對比今日的所見所聞,王桀不禁深深感到丐幫終究使沒落了。


    出了酒樓王桀找了一家小客店歇宿。鎮上丐幫幫眾雖多,但依照向例,無一住店,因此在客店中倒不虞撞到丐幫人物。


    因他早已定下要扶持陳友諒爭奪天下的注意,因此他在客店中稍作休息,便即出門,想要找丐幫弟子打探陳友諒的訊息。


    可是他在大街上自南端直走到北端,竟沒見到一名丐幫弟子。


    他尋思道:“不到半個時辰之間,鎮上丐幫幫眾突然人影全無,料想走得不遠。”當下走向一間南貨店,瞪起雙眼,伸拳在櫃台上一擊,喝道:“喂,掌櫃的,我那許多兄弟們走向哪裏去啦?”


    眾夥計見到他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隻道是丐幫中的一個惡丐,個個心驚肉跳,內中一人膽子較大,指著北方,陪笑道:“貴幫朋友絡繹都向北去了。大爺喝杯茶嗎?”


    王桀喝道:“喝什麽茶?不喝!”轉身大踏步向北,肚中暗暗好笑。


    他快步走出鎮甸不遠,隻見左首路旁長草中人影一閃,一名丐幫弟子站了起來,瞧模樣是要上來喝問。王桀腳下加快,倏忽而過。那丐幫弟子擦了擦眼睛,還疑心自己眼花,怎地忽然似乎有人,轉眼間卻又不見了。


    王桀心想丐幫沿途布了卡子,好不戒備森嚴,當下展開輕功,向北疾馳。丐幫布在樹後、草中、山間、石邊的卡子,一一落入他眼中,反倒成為指引的路標。


    奔出四五裏路,但見三步一崗,五步一卡,哨位越來越密。這些人武功雖然不高,但青天白日之下,要盡數避過他們的眼光卻也不易。到了後來,隻得避開大路,曲曲折折的繞道而行。眼見一條山道通向山腰中的一座大廟,料知群丐必在廟中聚會,提氣奔向東北角上,再折而向西,繞過群丐的卡子,直欺到廟側。隻見廟前一塊匾上寫“彌勒佛廟”四個大字,廟貌莊嚴,甚是雄偉。


    王桀暗想:“這次丐幫中要緊人物定然到得不少。我若混在人叢之中,難免給他們發覺。”四下打量,見大殿前庭中左邊一株古鬆,右邊一株老柏,雙樹蒼勁挺立,高出殿頂甚多,枝葉密茂,頗可藏身其間。


    於是他繞到廟後,飛身上了屋頂,匍匐爬到簷角,輕輕一縱,如一溜煙般落到了鬆樹之頂,從一根大枝幹後望將出去,殿中風光,盡收眼底,不禁暗道一聲:“僥幸!”


    隻見大殿地下黑壓壓的坐滿了丐幫幫眾,少說也有三百數十人。這些人均朝內而坐,是以他躍上鬆樹,竟然無人知覺。殿中坐一尊彌勒佛,袒胸露出了一個大肚子,張大了笑口,慈祥可親。佛像下放著五個蒲團,虛座以待,顯在等什麽人到來,殿中雖聚了三四百人,卻無半點聲息,和酒樓上亂糟糟地搶菜爭食的情景渾不相同。


    王桀心想:“丐幫享名數百年,近世雖然中衰,昔日典型,究未盡去。那酒樓中的混亂模樣隻是平日的情狀。看來幫中長老部勒幫眾,執法實極嚴謹。”


    王桀正打量間,忽聽得殿上一人喝道:“掌缽龍頭到!”


    群丐一齊站起,那秀才模樣的九袋長老手捧破缽,緩步而出,站在右首。


    又有人喝道:“掌棒龍頭到!”


    那周倉般的九袋長老雙手高舉一根鐵棒,大踏步出來,站在左首。


    那人喝道:“執法長老到!”


    隻見一個身形瘦小的老丐走了出來,手中持著一根破竹片,腳下輕捷,走動時片塵不起。


    王桀心道:“此人輕功不賴。”


    有人喝道:“傳功長老到!”


    這次出來的是個白須白發的老丐,空著雙手,身形步法之中卻看不出武功的深淺。


    四名老丐將四個蒲團移向下首,隻留下中間一個蒲團,彎腰躬身,齊聲說道:“有請幫主大駕!”


    王桀知道現今的丐幫幫主名叫史火龍,無論武功還是謀略,都是平庸至極。不要說和洪七公、黃蓉這等帶來丐幫走上巔峰的幫主比,就是魯有腳都遠比他強得多。


    大殿上群丐一齊躬身,過了一會,屏風後腳步聲響,大踏步走出一條大漢來。但見他身高六尺有餘,魁梧之極,紅光滿麵,有似大官豪紳般模樣,走到大殿正中,雙手叉腰站立。


    群丐齊聲道:“座下弟子,參見幫主大駕。”


    那丐幫幫主史火龍右手一揮,說道:“罷了!小子們都好啊?”


    群丐道:“幫主安好。”


    待史火龍在中間蒲團上坐下,各人才分別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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