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緒雖然已經不像起兵之初那麽愚蠢無腦,但終究是乖戾而少謀的,孫孝哲暗暗罵著蠢貨,如此明顯的好處,也就此人看不出來。


    不過,此人是晉王,又是他鼎立要推為太子的唯一人選,也隻能捏著鼻子耐心的解釋。


    “殿下有所不知,唐朝君臣早就貌合神離,高仙芝殺了咱們派出去的使者,一定不會事先告知唐朝昏君,那昏君必然惱怒,到時咱們隻要……”


    盡管身在中軍賬內,孫孝哲仍舊壓低了聲音在安慶緒的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


    幾句話聽罷,感情需立時雙眼放光,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豎起了大拇指。


    “將軍足智多謀,某這輩子隻服氣你一人!”


    孫孝哲見他態度變幻如此之快,剛剛還一副不滿欲發怒的神情,現在居然又喜笑顏開。通常變化如此快的人要麽是城府極深,要麽就是喜怒無常,很顯然,安慶緒是屬於後者。


    “將軍的反間計若成,唐朝昏君豈非自斷臂膀?就衝這個,今夜也要一醉方休!”


    提起喝酒,孫孝哲眉頭緊皺,胃內忍不住翻江倒海。安慶緒的酒量不好,卻又愛喝,孫孝哲昨日陪著他喝了半夜,吐的一塌糊塗,現在一想到酒的味道,就陣陣作嘔。


    他趕緊搖頭擺手。


    “某今夜還要視察軍務,不能陪殿下解悶了,聽說嚴莊從洛陽送來了十數個歌姬,何如招來助興?”


    比起讓孫孝哲陪酒,安慶緒更願意和歌姬們一起胡天胡地,立時就不再糾纏孫孝哲。


    “好,將軍且忙去,某便不打擾了!”


    安慶緒剛要轉身離去,但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一個問題,回頭說道:


    “三日後某要回洛陽,聽說老不死的病情有了反複,這個時候可不能掉以輕心!”


    聞聽此言,孫孝哲渾身劇震,安慶緒口中的老不死的就是安祿山,安祿山的病情朝野上下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但具體內情也隻有屈手可數的幾個人知曉。很明顯,安慶緒得到了洛陽眼線的密報。


    看來安慶緒也不全然是隻知道喝酒吃肉玩女人的蠢貨,關鍵時刻還知道輕重。不過這並沒有讓孫孝哲高興起來,比起一個有所作為的太子,他更希望輔佐一個昏聵無能的太子。因為以安慶緒的喜怒無常和殘暴,假使忽然強勢起來,他們這些做臣下的,指不定哪天就有人頭落地的風險。


    “洛陽事大,殿下盡管放心回去,潼關一線有孫某在,定會傳回捷報的!”


    安慶緒嗤笑了一聲:


    “別像前些日子傳回敗報就好!”


    說罷,安慶緒甩著肥碩的身子,哼著小曲,離開了孫孝哲的中軍。


    被安慶緒這種蠢貨鄙視,是孫孝哲的奇恥大辱。但畢竟商陽關一戰敗了,河東城也被秦晉那小豎子攪合了。提起這個秦晉,孫孝哲就氣不打一處來,去年在新安時,也是這個小豎子壞了他的好事,想不到真是冤家路窄,難道這廝就是自己命裏的克星嗎?


    孫孝哲不甘心,也不願相信,這畢竟才是第二次,他一定要證明,秦晉那小豎子不是自己的克星,否則攻入潼關豈非遙遙無期了?


    秦晉狠狠的打了三個噴嚏。


    “不知是哪個在背後罵我呢……”


    他自言自語著,現在河東城隻剩下了他自己,皇甫恪帶著人***往安邑夏縣一帶掃蕩,徹底消除叛軍在河東城東麵的殘餘勢力。盧杞則帶著神武軍向北挺近絳州。絳州在河東道也算得上是位列於前的大郡,據說史思明撤離了河東道南部以後還是留下了大約數萬人,他們控製著絳州、澤州、晉州等地,為的就是將來重新奪取河東城而留一條路。


    很明顯,史思明也曾打起兵進關中的主意,隻可惜封常清在河北道異軍突起,打的他措手不及,這才草草抽離了河東道南部這一片地區。


    陳千裏忽然到訪,見秦晉呆呆出神,不禁笑道:


    “使君何故出神?眼下局勢一片大好,徹底平定河東怕也不是難事呢……”


    秦晉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在擔心,是在想如果咱們順利的恢複了朝廷對河東的控製,接下來究竟是南下攻取洛陽,還是北上直取範陽。”


    陳千裏的聲音卻低沉了下來,他似乎不願意說,但還是直言不諱。


    “恕千裏直言,隻怕使君既沒有南下的可能,也沒有北上的機會。”


    秦晉想了想,便恍然大悟的笑了,陳千裏說的在理,以朝廷對神武軍的防範,不會將所有功勞都交給神武軍的。不過,秦晉仍舊對陳千裏的這種想法不以為然,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嗎?此時的唐朝朝廷,政令不出潼關,可以說潼關以外的廣大郡縣,雖然有很多沒落在安祿山手中,但已經是各自為政了。


    就算初步恢複了與各郡縣的聯係,地方官員們,又豈能輕巧的就將大權拱手讓回朝廷?


    古今中外,但凡權力轉移,無不攜帶著腥風血雨,就算安祿山大亂被平定了,唐朝若想恢複從前一般的集權,不流血殺人恐怕是做不到的。


    秦晉看了一眼陳千裏,他雖然說中了天子對神武軍的態度,但卻還是沒看清這個世道,有些想當然的天真了。他並不與之爭辯,轉而提起了眼前的局麵。


    “如果所料不差,皇甫恪當會於今夜進入安邑,最遲明日早間就會有軍書送回河東城。陳兄弟特地來此,可有要事?”


    他知道陳千裏如果沒有事,絕不會往自己這裏跑,既然來了就一定有所請。果然,陳千裏拱手道:“兄弟們閑得慌,特來向使君請戰!”


    這一部龍武軍已經在河東城一戰後徹底整編,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摻入從馮翊郡招募的良家子,編入神武軍中。


    秦晉麵色忽然沉了下來。


    “陳兄弟身為長史,盡職盡責就是,其他的事,自有人負責!”


    編入神武軍後,秦晉為了區分老神武軍,便將其分作前後兩軍,老神武軍為前軍,這支新成之軍則為後軍。


    盧杞為前軍主將,這後軍的主將自然當仁不讓的就是裴敬了。


    陳千裏為後軍長史,但權力與他昔日在龍武軍中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僅僅作為裴敬的佐官而存在。


    各軍整編之後,陳千裏的主要差事也就完成了,現在當然無事可做。但他要請戰,難道還是為了那些舊龍武軍的人嗎?


    見秦晉黑了臉,陳千裏隻做不覺,仍舊說道:“後軍乃新成之軍,既少訓練又缺實戰,說實話能否承擔起應有的任務,我是不敢打包票的。而今收拾叛軍偏師,不正是以戰代訓的大好機會嗎?”


    秦晉暗暗歎息,他和陳千裏的關係何時到了這等地步?原本該生死相托的兄弟,現在卻要時時的提防著,讓人好生難過。


    然則,往事已矣,各人信念追求不同,秦晉自然也不敢再對他委以重任了。自己經不起接二連三的被捅刀子,運氣也不可能一直都眷顧著自己。


    想到這裏,秦晉又是暗暗苦笑,原來他的潛意識裏早就存了對唐朝的不忠不臣之心,否則又何以要放著為人甚是端正的陳千裏呢?


    等他再次回過神來之後,卻發現陳千裏已經悄然離去,心頭又泛起一陣惋惜與惆悵。


    秦晉現在手頭上沒了多少公事,唯一需要他做的就是等,等著盧杞和皇甫恪報捷的軍書。但是,他最先等來的卻並非報捷軍書。


    “使君,使君,遊騎在風陵渡一帶巡弋時發現了楊將軍,身中箭矢,已然昏迷不醒!”


    “誰?哪個楊將軍?”


    對於隨扈甲士的稟報,秦晉滿是不解。


    “還能是哪個,自然是楊行本將軍了!”


    “楊行本?你再說一遍,他不是在長安嗎,如何到了河東,還身受箭創?”


    隨扈甲士也是一臉的懵然。


    “末將也不知曉原因,送來楊將軍的探馬遊騎隻說楊軍找到他們之後就陷入昏迷之中了!”


    楊行本曾在神武軍中任郎將,神武軍上下沒有不認識他的,而且負責偵查警戒的探馬遊騎全都出自老神武軍,自然也都識得楊行本,認錯人的可能性極低。


    “楊行本現在何處,速帶我去見他。”


    “已經被裴安置在驛館,軍中的郎中也趕去診治了!”


    由於楊行本來曆不明,不便貿然將其帶到縣廷中來,裴敬心思果然細膩謹慎。


    等秦晉到了驛館之後,裴敬早就守在了此地,見到秦晉沒等說話,眼淚就落了下來。


    “楊二差點就沒命了,使君快去看看他吧。”


    秦晉一邊疾走,一邊說著:“命保住了就好,哭甚……”


    “楊二身上的箭頭郎中取出來了,是,是**弩箭所用!”


    秦晉倒吸了一口冷氣,如何楊行本身中**箭矢?但緊接著他又問道:“會不會是燕軍的箭矢?”


    燕軍在造反前也是**,自然使用的也是**箭矢了。


    裴敬搖了搖頭。


    “這些箭矢都是軍器監新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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