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你的人馬剛剛經過了商陽關大戰需要休養,這次佯做攻擊就交給其他人吧!”


    高仙芝的態度罕有的鮮明,拒絕了火拔歸仁主動帶兵佯作攻擊的請求。但是,火拔歸仁並不甘心,他認為高仙芝在這件事上的處置太過保守,如果能抓住孫孝哲被商陽關一戰打的蒙頭轉向的機會,對叛軍再做奮力一擊,沒準潼關之圍就能解開了。


    “相公可是在擔心軍力不濟?”


    高仙芝沉吟著,不置可否。


    “**勢若強弩之末,叛軍同樣也已經筋疲力盡,到了這等時刻,比的就是誰更有耐力。高相公請做決斷吧,叛軍上下一定料想不到**會做突然攻擊,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一旦讓孫孝哲緩了過來,又不知道何時才能……”


    “好了,你的建議我知曉了,具體如何動作,還要看河東方麵的發展,如果秦晉能夠肅清盤踞在絳州的史思明偏師,或可為之一戰!”


    “高相公,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雖然得到了高仙芝的允諾,但在火拔歸仁看來,這種允諾和沒有任何然諾一般無二。


    秦晉自恃過高,以為他率領的神武軍聯合了皇甫恪的朔方軍就能和叛軍兩線作戰了嗎?這種自以為是的冒險舉動,無疑和孤注一擲差不多,幾乎不用多想,等著秦晉的下場八成是兵敗人亡。


    而這種孤注一擲的冒險舉動對潼關的唐朝守軍而言,又無異於一種近乎於嘲諷的舉動。


    “機會?”


    高仙芝反問了一聲然後再不說話,他的決定不容更改,秦晉若在河東道失敗了,他的一切貿然動作都將使潼關的**陷入掙紮的泥潭當中。人就是這樣,所出的位置不同,看待問題的出發點也就不同,得出的結論更是大相徑庭。


    比如火拔歸仁,他在軍中不過是高仙芝的一名裨將,所有行為的出發點都是斬首殺敵,立功封侯。而高仙芝早就是政事堂的宰相之首,又兼領唐朝最後的主力大軍,可以說功成名就,位極人臣,當對功名的渴求不再占據第一位,一個人的選擇往往就會更加的注重實際。


    比如高仙芝現在所處的位置,以及潼關大軍的主要目標,至少在短時間內的主要目標,都不是擊敗孫孝哲叛軍,反攻洛陽。


    雙方的實力差距還很懸殊,商陽關大戰之所以能夠勝利,至少有兩個原因,一是孫孝哲別有所圖,投入戰鬥的並非精銳主力,二是**乃哀兵,所謂哀兵必勝,不是說哀兵逢戰必勝,而是哀兵有著決死一戰的悲壯之心,能夠大大激發將士的戰力潛能而已。


    但人力畢竟有時而竭,若不管不顧的豪賭,不但是對潼關二十餘萬將士的不負責任,更是對朝廷,對天子的不負責任。


    因為,高仙芝在短時間內的目標隻有一個,偽燕叛軍兵鋒正盛,根本不是決一死戰的最佳時機,他所能做的隻有守住潼關,保住長安,靜待偽燕心氣耗盡,屆時,被叛軍鐵蹄蹂躪的各地郡縣一定會揭竿而起,重歸大唐。


    隻有這一天到來了,潼關才會打開關門,數十萬大軍撲向東方,一路攻城略地,殺光叛軍,收複所有失陷的城池。


    然而,這種深層次的想法,高仙芝怎麽可能說給火拔歸仁聽呢,說了,對方也不一定能夠聽得進去。火拔歸仁個人雖然勇武,但在他看來還是有著明顯的缺點,那就是在個人勇悍之餘,缺少足夠的大局觀念。


    從這一點看,火拔歸仁比起契苾賀還是差了一籌。這也是為什麽高仙芝留下了契苾賀獨自把守商陽關,而將火拔歸仁找回了潼關的原因之一。


    不是高仙芝更信任火拔歸仁,而是火拔歸仁的性格中有太多的冒險因素,一旦獨自領軍,勢必會有貪功冒進的行為,如果這種冒險將他個人陷入絕地也就罷了,倘若連商陽關都連累其中,結果是連朝廷都無法承受的。


    火拔歸仁離開了高仙芝的中軍帳,對於得到的允諾結果很是失望。


    思忖了一陣,他甚至認為,這就是高仙芝不便直截了當的拒絕,而拿秦晉做了擋箭牌。


    開什麽玩笑,神武軍那萬把人,怎麽可能和身經百戰的幽燕鐵騎相提並論?而是還是神武軍攻,史思明所部偏師做防守。這明顯就是以卵擊石的愚蠢之舉。


    火拔歸仁畢竟對高仙芝還是服氣的,他隻能暗暗罵著秦晉愚蠢,為什麽要主動去招惹兩股叛軍呢?如果集中全部兵力對付一方,說不定還有取勝的可能,而現在呢……


    思來想去,火拔歸仁很不甘心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這麽不靠譜的人身上,但他除了幹瞪眼又有什麽法子呢?


    心思煩躁的火拔歸仁回到了自己的軍中,翻出了河東道南部的地圖,絳州與澤州相接於河北道、河東道、都畿道三道,其位置十分重要,所以史思明在河北道戰事吃緊的情況下,仍舊沒有放棄絳州,還派了至少有三萬人駐守此地。


    其目的一則是切斷北都太原與關中的交通,其二就是控製了此處,對偽燕叛軍而言,進可攻退可守。


    秦晉將主要目標放在絳州上,誓要肅清此地叛軍,從戰略上看無可厚非。然則,想要啃石頭,也得有足夠硬的牙口,否則除了讓石頭崩掉滿口牙齒意外,隻能徒惹笑柄。


    不過,鄙視歸鄙視,火拔歸仁還是想推演一番,看看秦晉在絳州的舉措究竟有幾分成功的可能性。於是他在簡陋的地圖前比比劃劃著,揣測著秦晉的神武軍會如何進攻,史思明部的偏師又如何應對。


    一旦將注意力集中於兵力推演上,火拔歸仁就陷入了忘我的狀態,甚至還自言自語著:


    “神武軍的可用之兵約有萬人,再加上半瓶水的龍武軍殘部也當有兩萬人,可能還要招募一些地方子弟,滿打滿算三萬人……”


    說話的同時,火拔歸仁伸出了三根手指,又很快將其中的兩根手指收了回去。


    “龍武軍殘部就像打斷了骨頭的人,空有一副軀殼皮囊而已,何況又與神武軍有舊怨,這一萬人有沒有區別不大……後招募的地方之地,倉促所成之軍,豈不見封大夫的前車之鑒……”


    數來數去,在火拔歸仁的眼裏,秦晉手中的牌怎麽看都是必輸的局麵。最終隻得仰天長歎了一聲。


    “唉,天不祐我啊!”


    ……


    “將軍,河東有緊急軍情,**已經占領了河東城東部的安邑,於在夏縣與我軍對峙!”


    孫孝哲大為意外,他沒想到河東城的**居然敢出動出擊,就算秦晉這豎子狂妄,又是誰給的他自信呢?


    “拿地圖來!”


    中軍帳內的隨從很快在案頭鋪開了一張羊皮地圖,孫孝哲來到地圖前,夏縣、垣縣都是必須掌握在手中的,駐軍在三萬人上下,而且全是他的嫡係精銳,對付潼關的**都綽綽有餘,更何況河東城的**呢?


    盡管孫孝哲承認秦晉其人頗為奸狡,但在攻城戰中,這種優勢,在絕對實力的差距麵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可是秦晉那豎子親自領軍?”


    “據說是皇甫恪。”


    提起皇甫恪孫孝哲就像吃了蒼蠅一般惡心,在史思明一度占領河東城其間,他為了搶在史思明之前取得成果,便派遣了使者趕到公開叛唐的皇甫恪軍中,可誰又曾想到,這廝一直虛與委蛇,為的就是要拖延時間,最後將時間拖的差不多了,又將他派去蒲津的殺了幹幹淨淨。


    “派人到皇甫恪軍中去,問問他是否還有意歸順我大燕,從前談的條件,一律照舊!”


    “將軍,將軍不是欲殺此賊嗎?”


    一名裨將對此大為驚異,孫孝哲從來都是睚眥必報的,如何竟對這出爾反爾的皇甫恪網開一麵?


    孫孝哲卻冷眼反問了一句:“誰說我不殺此賊了?”


    頓時,在場的人都明白了孫孝哲的意圖,皇甫恪不降則已,隻要他敢降,孫孝哲一定收拾的他後悔做人。


    “估計皇甫恪不會輕易歸順的,至少在絳州戰事初露端倪之前,他未必會答應。”


    “敢問將軍,絳州之戰,我軍如何應對?”


    在場的都是孫孝哲的心腹,都知道孫孝哲和史思明向來不睦,如果幫了絳州的史思明部,豈非為他在河北道的不利局麵做了開脫?


    “看著,給夏縣,垣縣的將校傳命,沒有我的命令,不住他們妄動一兵一卒。”


    在孫孝哲看來,盤踞在絳縣的人馬雖然不是史思明的精銳主力,但畢竟也是從範陽南下的老軍,都是百戰之士,再不濟,也不可能敗給人數與之相當的,神武軍。不管神武軍在唐朝內部傳的多麽多麽神氣,他們究竟是些幾乎沒上過戰場,甚至連血都沒見過的生瓜新兵。


    雙方實力對比之下,孰優孰劣,豈非一目了然?


    如果這都讓秦晉僥幸獲勝,除非豬會爬樹,公雞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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