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此起彼伏的悶響與震顫的大地就像天神的啟示一般,鐵門關在瑟瑟的抖著,大片大片的城牆隨之垮塌,隨著戰鼓與號角的聲聲高漲,早就急不可耐的沙州軍嗚嗷著衝了上去。


    天邊的太陽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冉冉升起,為蒼茫的大地撲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數千沙州軍將士不費吹灰之力就沿著垮塌的土堆登上了城牆。他們在關城上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有半數以上的守軍被垮塌的土方埋在了下麵,僥幸活下來的也早就被嚇破了膽,奪路而逃。


    麵對如此匪夷所思的駭人場麵,就算再勇敢的人也會為之膽寒,更何況許多人並不單純的認為城牆在隆隆悶響之後的垮塌是人力所為,一定有鬼神之力在看不見的地方。


    也正因為如此,沙州軍登上了鐵門關關城以後竟然沒有一個人抵抗,按照計劃,最先上城的將士還是奪取了城門,並將 城門四敞大開,聚集在城外的軍卒也呼喝著一擁而入,接下來就是幾乎一邊倒的屠殺,凡是拿著武器敢於抵擋在沙州軍麵前的人不問青紅皂白,一律擊殺。


    這種“屠殺”持續了半個上午,在午時之前,鐵門關城內的街道已經被基本肅清,黃宣便帶著百餘隨從進入了關城。


    進關的第一件事,他便提審了被抓獲的俘虜,其中一個叫房興的行軍司馬是特別關注的對象,在獨孤延靖的口中,正是這個姓房的家夥暗算了他們,並因為此人而損失了百餘條性命。


    黃宣打量了幾眼那個叫房興的行軍司馬,看樣子此人頗有些讀書人的氣質,也算得上馬軍,下馬文,隻可惜,為甚要參與針對朝廷的叛亂呢?


    “你就是房興?”


    “正是!”


    “知不知道,你們這麽做是在造反,朝廷也不會放過你們?”


    才問出了這句話,黃宣就後悔了,這麽不疼不癢的話有什麽用呢?房興這種人隻要參與造反那就是鐵了心,豈是幾句話就能嚇到的?果不其然,房興冷笑了數聲,情緒也不甚激動,隻有些無奈的說道:


    “曆來都是成王敗寇,房某既然成了敗軍之將落在你的手中,便聽憑處置,也休再多言,從房某的口中一定不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語氣雖然平淡,可其中卻透著異於常人的堅定。對這種人,黃宣自問也沒有辦法令其就範,若是用刑也並非不可,但他曆來敬重這種有擔當的人,用刑也僅僅是平白的侮辱了壯士,除此之外或許便一無所獲。


    不過,黃宣也無意處死房興,他決定將此人押回長安,交由朝廷處置,或許還能有意想不到的發現也未可知。


    清點了鐵門關內被俘的叛卒,大致有數百人,除此之外還有數百具屍體,這就是鐵門關內的全部人馬。


    生俘的叛卒算不得什麽,令黃宣大喜過望的是,鐵門關內居然囤積著足夠數萬人撐持三五月之久的糧食,而對於隻有五千人的沙州軍而言,便是一個吃一年也吃不完的天文數字。


    獨孤延靖的外傷很多,但都是些皮外傷,經過傷醫的細心診治包紮以後,他連一天都不願意在軍榻上多躺,便強撐著來見黃宣。


    在他的腦子裏一直有著諸多疑問,焉耆被焚毀,鐵門關遇襲,包括那個叫房興的行軍司馬都透著種種怪異。


    “若說安西軍的胡人不知有朝廷,不知有君父也實屬正常,他們從小便是在草原上廝殺慣了,投靠大唐也是擇強而依,但像房興卻絕非此類人,究竟是什麽驅使著他謀叛與朝廷?”


    黃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嚐試著猜測:


    “莫非有人拿捏住了他的軟處?”


    獨孤延靖斷然搖頭。


    “以房興此人,絕不至於如此,就算有人以其父母相要挾,怕也未必會謀叛朝廷,究其根源,還是在隱秘處有著一些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說著話,獨孤延靖腳下一空,差點失去了平衡,多虧黃宣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他,才不至於摔倒。


    獨孤延靖站穩了身形,有些無奈的苦笑著。


    “我這身體挨了那麽多刀都不曾有一刀致命,這是老天的眷顧,本來沒什麽好怨的,可在這最緊關節要的時刻,又是我最無法接受的!”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雙手隱隱用著力,似乎不甘心被傷痛束縛住了身體。黃宣趕緊攔住了這有些愚蠢的舉動。


    “皮外傷好得快,十天半月便可恢複大半,再上戰場也不是難事,如果在受傷之初傷口反複崩裂,就容易導致遷延不愈,到那時才要命呢!”


    黃宣不是嚇唬他,他在神武軍中與安祿山、史思明叛軍廝殺多年,有著無數的陣戰經驗,也有著數不清的受傷經曆。幾乎每一次受傷都不比獨孤延靖這次更輕,但總是比預想中更早的恢複。但有那些對傷病不適應的,頻頻因為過度用力而迸裂了傷口,久而久之反複之下,傷口居然大半年都沒有痊愈。


    見黃宣說的鄭重嚴肅,獨孤延靖果然不敢在隨便用力,他當然希望自己快點好起來。


    黃宣又趁熱打鐵。


    “養傷最好的方式就是臥床,避免行動不慎而撕裂了傷口,總得傷口初步愈合之後在出來……”


    正說話間,黃宣遠遠的便瞧見了急吼吼而來的突厥長者失畢。他低聲對獨孤延靖道:


    “此人是那支突厥殘部的首領,名為失畢,看樣子也是有些出身的人物,說不定當年也是草原上翅詫風雲的人物!”


    獨孤延靖的臉上又浮現起了貴戚子弟獨有的驕傲。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突厥人既然受天命橫行草原,那麽也就有盛極而衰的一天,突厥作鳥獸散之後,覆巢下又怎麽能有完卵呢?失畢如果真是貴族之後,能平安的活到現在,也是他的福分了!”


    他的話語裏更多的透著一種莫名的悲憫,看起來好像是在悲憫突厥老者身後的悲催往事,倒不如說是在自傷身世。


    失畢走的很快,黃宣與獨孤延靖也就說了兩三句話,他便來到了二人麵前。


    “我的族人又聯係到了一些在戰亂中失散的部落,上馬控弦之士至少也有千人,不知將軍可願意收留?”


    這個結果出乎黃宣所料,他以為失畢此來或許是要為他的族人要一些糧食,想不到竟是帶來了上千精兵。


    突厥人全民皆兵,所有的男丁,閑時放牧,戰時打仗,這一部突厥人能有一千戰兵,算上老幼婦孺其規模至少也得五六千人。


    如果在攻克鐵門關之前,黃宣一定會猶豫,不是他不想要這些可以上馬控弦的甲士,而是他沒有這麽多糧食供給。


    現在的情形又大不相同了,鐵門關內囤積著的糧食就算一萬人也能供應大半年左右,這邊是他的底氣。


    有了底氣,黃宣最擔心的還是龜茲。他在房興的口中沒能榨出有用的消息,餘者俘虜大多是字都不識一個的本地兵,其中絕大多數要麽是一兩代人都是居住在安西的刑徒,要麽便壓根出身於本地的雜胡,對於房興背後的人也都知之不詳,唯一算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房興的背後的確有一夥神秘的人馬,看起來都是精銳,至於人馬的具體數目又知之不詳了。


    奪得鐵門關以後,黃宣並不打算傾巢離開,至少也得留下五百人來把守,畢竟關內還囤積著意外得到的大批糧食。但是,也有一個問題擺在眼前,昨夜的炸城為了穩妥,在多點同時引爆*,因而關城的東麵受損也極為嚴重,就算修複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


    不過,修複也有快和慢的法子,慢工出細活的道理誰都知道,可黃宣現在最缺的也是時間,所以就得用最快的方法達成可以接受的修複效果。


    貴戚出身的三千刑徒從前都是些飽食終日的紈絝子弟,雖然機緣之下被編入 了邊軍,但骨子裏還是那些紈絝,身上並沒有一技之長可以憑借。反倒是由河西補充的兩千人中有很多從前都是木工和泥瓦匠,便有人提出來可以用木頭在垮塌關牆的廢墟上打造作骨架,然後以灰泥填滿縫隙。


    黃宣覺得這個建議不錯,便命人先嚐試著做個樣子,隻要強度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便以此做權宜之計。


    大約一個下午,在垮塌的城牆廢墟上便有一小段木骨泥皮的城牆拔地而起,如果有不明真相的人遠遠看去,幾乎可以假亂真。


    一名工匠出身的隊正跟在黃宣身後反複的介紹著:


    “這種修複方法雖然快,但比不得夯土築牆,時間稍久一點,便會有朽爛的危險,還有,假如攻城賊兵以衝車衝撞,也極有可能將城牆撞壞……”


    對於黃宣而言,隻要這種浮皮潦草的修複能夠堅持個一年半載就算勝利,至於往後如何重新修複,那時朝廷的事情,他現在隻想著怎麽能最大限度的保證鐵門關內糧食的安全。


    “按照這個進度,最快幾日可以修複?”


    “至少也要七日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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