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了,我一直躺在那石床上,無吃無喝,卻不感覺到餓,也沒覺得渴,隻是睡了幾覺,每一回,都做那個同樣的夢,夢見被什麽追趕,然後從懸崖上跳入深潭,深潭忽地變成了淺水,我在淺水裏露出了脊背……


    我一直捉摸不透這個夢到底意味著什麽,直到三天後的那個早晨,有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叨咕,“一大早就把人給叫過來,還讓不讓人活的?”他低頭瞧了瞧手腕上的表,壓低聲音罵道,“怎麽才五點半?昨晚淩晨兩點才睡,現在又得來做事,這到底是什麽世道?”他四處瞧了瞧,罵了幾句爹呀娘的,然後自言自語,“連個鬼影都沒有,別說人了!唉!就我好欺負,每回都是我,這午夜時分,鬼多,這午時時候,人多,一到早上,這人和鬼都跑哪裏去了?偏偏無人的時候要我來了,怎麽這麽倒黴?”說完之後,眼神就落到我身上,於是他沒處撒氣,徑直跑過來,指著我就開始數落,“都是你這個活死人害的!趕緊死了的好!死了好用你的血,你的骨髓,你的人油,省得天天要人來看著,你不煩,我們還煩呐!”


    我一直閉著眼靜靜的聽著,也不作聲,任憑他罵個不停。他罵夠了,便閉口了。誰知這個男人是個婆娘嘴,越罵越起勁,越罵越興奮,足足罵了好半天,還沒有住嘴,我聽著聽著,開始煩躁起來,很想爬起來給他兩巴掌,無奈手和腳都綁縛著,就像十字架上受難的耶穌一般,半點都不能動彈。


    我也想還口,和他對著罵,罵得他狗血淋頭,罵得他屁滾尿流,罵得他口吐白沫,罵得他氣急敗壞,罵得他渾身抽搐,罵得他脖頸出油,當然,這隻是我想象的而已,事實上,我一個字也沒說,我感覺我實在張不了口。


    算了,算了,就讓他罵吧,就當遇上一個瘋子,一個撒潑漢,一個無聊透頂的混蛋,一個不是男人的男人。我保持精力,我蓄藏精神,難道不好麽?偏要跟這種人見緊?


    那個人終於罵不動了,我打開眼瞧著他。他口幹舌燥的拋下一句話,“這小娘們,定力忒好!哎喲,實在不行了!”他長長噓出一口氣,對著我說,“算你命大,沒把你罵得熱血沸騰,怒火中燒,大喊大叫,是你的福分!”他湊過來,我睜大眼睛望著他,這人用一種相當奇怪的眼神盯住我,輕聲說道,“你可是第一個沒被我的罵惹怒的人,所以你保住了命!”我冷眼看著他,不做任何表示,他皺了皺眉頭,繼續說,“你可知道,隻要你還一句嘴,或者拚了命做個什麽動作,你全身上下的鮮血就會漲破血管,形成無數個小孔,血流如注,七竅流血,盡斷筋脈而死。(.無彈窗廣告)”他來回撫摸著我身下的石床,充滿柔情蜜意的瞧了好半天,接著又說,“你的血會被這塊嗜血石幹幹淨淨、一滴不留的吸盡,作為它的養料,它的靈力,而你幹枯的肉體會被剁碎了,丟到外麵的野地裏喂狗!”他抬起眼來饒有興趣的瞅了我一會兒,見我還是一聲不吭,便眯著眼開始自我介紹,“我是狂人罵無命,平生一個人隻罵一回,如果那人死不了,我就放了他!看來,你要做我第一個放的人了!”


    我一聽,欣喜若狂,看來忍耐的確是有好處的,俗話說,“忍字頭上一把刀”,“忍,能耐也。”這不,我的機遇來了。


    那人也真是說到做到,立即解開了綁縛我的繩子,把我扶下了石床。我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幾眼。隻見他貌不驚人,一臉平凡,麵無滄桑,難斷年紀。一副中等身材,一雙細肉肥手,一對丹鳳眼下眼瞼微腫,一張蛤蟆口嘴皮子老厚,真是個模糊難測的人。


    “你趕緊走吧!這個煉丹房曆來是有來無回的,死的人,散的魂,我見得多啦!快走吧,別磨蹭了!”這個男人沒好氣的說。


    我揉了揉綁得酸痛的手和腳,踉踉蹌蹌的朝前走了幾步,剛要走出這個房間,一個鬼影出現在我的麵前,擋住了我的去路。我停下腳步,定睛一瞧,不是別人,卻是黑獵的手下崔子黑,那個吃了槍子的惡魔,做了鬼後投靠黑獵的惡鬼,他惡狠狠、陰森森的攔住了我,陰陽怪氣的說,“梅成香,想走?沒那麽容易!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你?”我毫不示弱的瞧著他,心裏想,這惡鬼想拖延我的時間,沒門!便一口回絕道,“我不認識你!讓開!閃一邊去!”


    “哼!梅成香,你想跑?我可告訴你,如今你是插翅難逃!你就乖乖的呆在這兒,做成黑獵老大的護心還魂丹吧!”崔子黑一副惡鬼樣子,張牙舞爪的嚇唬我。


    我可不吃他那一套,繞過他,便要出門。他身形一晃,又堵住了我的路。


    狂人罵無命一瞧,有些生氣了,他走上前來,不耐煩的對崔子黑說,“你讓她走吧!要想強留住她,是難上加難的事,趕緊讓開給她走吧!”


    “嘿!罵無命,你這話什麽意思?”崔子黑有些急了,他大聲喝道,“你可別手肘子往外拐,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怎麽替這小娘們說起話來?難道你不知道,她可是黑獵老大千方百計才弄到的上上乘獵物!黑獵老大要是發現是你把她給丟了,你可好好想一想,今後你還怎麽在鬼市裏混?”崔子黑見罵無命不吭聲了,便又進一步恐嚇他,“不說混了,你那條小命都難保!”


    狂人罵無命歎了一口氣回應道,“崔子黑,你不用這麽嚇我!我做的任何事我都會如實向黑獵老大稟告的,我這也是為他好,……”話還沒講完,崔子黑就翻臉了,他臉一沉,鬼發倒立,呲牙咧嘴,吼了起來,“罵無命,你小子有幾顆腦袋可以砍的?你可別昏了頭,想找死了?”


    我立在一旁,心裏有些納悶,為什麽狂人罵無命要放我走呢?看他這副樣子,對黑獵可以說是忠心耿耿,而我可是黑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捕捉來的,照道理,罵無命應該和崔子黑站在一條線上,極力阻止我逃跑才對,為什麽他卻反其道而行之,要放我走呢?這其中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當人鬼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陸陸續續的來了一些人和鬼,開始圍觀他們。(.)我本來想趁機腳底抹油溜掉的,但轉念一想,這事有蹊蹺,看樣子不是對我不利,而是於他們有害,我為什麽要逃跑呢?一路逃過來躲過去的,夠窩囊的了,還不如直麵黑獵,看看他到底有什麽招數對付我?難道我真的要死在他的手裏,成了他的護心還魂丹麽?


    可是,我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又在說,梅成香,快逃吧!敵強我弱,寡不敵眾,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要逞一時之能,白白丟了自己的性命,凡事還得都進行妥當了,再顯能耐也不遲。


    我到底是走還是不走呢?我猶豫著,不知怎麽辦才好?


    這時,有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傻瓜,好漢不吃眼前虧!快走吧!趁亂!再不走來不及了!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瞧一瞧這場好戲!應該是場好戲!”


    找什麽地方呢?我左右瞧了瞧,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麽藏身之處。就在此刻,有個人拉住了我的手,把我拖到了門外相對僻靜的地方,我一看,原來是那個一路跟隨我和江少品的黑袍人,他遞給我一件從頭到腳蒙住身子的黑袍子,指了條路,讓我趕緊逃。


    我套上了黑袍,蒙住了臉,就跟這裏大多數人和鬼一樣,簡要的告訴這個曾經膽小怕事如今卻勇於救我的黑袍人我的打算,給他道了謝,便轉身回到了煉丹房,留他一個人萬分詫異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瞧著我的背影消失。


    我前腳進了門,黑獵後腳就到。


    他一進門,煉丹房裏的人和鬼立即鴉雀無聲,死一般的沉寂。


    黑獵坐到椅子上,身後立著崔子白、鬼毒梟等人鬼混雜的一幫子下屬,他眯著眼掃射了一遍麵前跪得黑壓壓的一群,我也身在其中,埋著頭。接著,黑獵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石床,悶聲問道,“人呢?”


    跪在下麵的崔子黑立即指著罵無命說,“老大,是他,是他給放走了!”緊接著,煉丹房裏一片嘩然。


    罵無命瞅了崔子黑一眼,挺起身子,朗聲回應說,“不錯,老大,是我放的!”


    黑獵皺了皺眉頭,並沒有立即責罰罵無命,而是大聲嗬斥低著頭彎著腰規規矩矩跪在地上的那些黑袍人和黑袍鬼,“你們這群蠢蛋!長眼睛沒有?那麽大個活人跑了,你們就一點沒見著?吃我的,喝我的,白給了,是不?平時不管你們,你們是不是逍遙慣了?享福享早了?給我做事陽奉陰違,不給力啊?好!好!我今天就要懲治幾個,以儆效尤,讓你們知道知道厲害!讓剩下的好好長長記性,給我永遠記住今天的這一幕!”說完,他一揮手,鬼毒梟立即尖聲叫道,“來人,把後排的那幾個給我扔到煉丹爐裏當柴火去!”


    後排那幾個不管是人是鬼,紛紛嚷著,“老大,不管我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啊!”黑獵不聽,沒用,他們立即搗地求饒,沒用,鬼哭狼嗥,也沒用,有的已經嚇癱了,還是沒用,不一會兒,都被拖到煉丹爐麵前,一個一個的扔了進去,頓時,是人的皮肉焦糊,是鬼的灰飛煙滅。我看得心驚肉跳,黑獵果然又陰險又殘暴,不問青紅皂白,胡亂草菅人命鬼魂,真是人神共誅之的一大禍害。


    聽著聲聲慘叫,剩餘的人和鬼都嚇得簌簌發抖,心驚膽顫,害怕接下來災難就會降臨在自己頭上,麵麵相覷,不敢言語,人鬼自危。完事之後,黑獵轉過臉來對著罵無命問道,“剛才,我聽見你說人是你放走的?”


    罵無命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沫,沉聲回答,“是!”隨即,他抬起頭來,振振有詞的說,“老大,人確實是我放的,跟其他的無關,你想要怎樣責罰我都可以!我認罰!就算是死,我也認了!”


    “責罰你?怎麽會?”黑獵微微一笑,“你做事自然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他若有所思的瞧著罵無命,見他聽得一愣一愣的,便撫摸著自己下頜的短髭,眯著眼問道,“你倒說說,你為什麽要放走人呢?”


    罵無命一聽黑獵這麽問他,立即昂首認真回答說,“老大,你有所不知,那女人是個靈龜轉世,又是處子,如果和這寶貝嗜血石合二為一,那可了不得!”說得黑獵一愣,跪在群裏的我也怔住了,尋思著,“處子,怎麽可能?我不是和周永剛有過肌膚之親了麽?怎麽還是處子?”


    我極力忍住心中的疑惑,再聽罵無命繼續說,“老大,你也知道,我經常用的那一招‘殺人不見血’,通過咒罵來結果人的性命,來分散鬼的魂魄,今天,我按照你的吩咐,用了同樣的一招,結果,這女人對我百用無一失的招數免疫,我才不得不用自身的法眼洞悉她,才看清楚了她的前世是靈龜。幸而這女人沒有中招,血染嗜血石,不然的話,嗜血石不僅保不住,而且還會成為她的法寶,那石頭裏的冤魂都會跟隨她,成為她的精兵悍將,如果她要反對你,老大,你想想,這不成了你的心腹大患嗎?嗜血石的力量極其強大,很可能會毀掉我們的太平鬼市!”


    他吸了一口冷氣,“所以我自作主張,先放了她,再想其他辦法。反正她現在還意識不到自身的力量,讓她在鬼市裏多遊蕩幾日,多遭一些災難,去除了她的鬥誌,再消滅她不遲!”


    “好!好!罵無命,我沒有看錯你!”黑獵哈哈笑道,“看來,我那護心還魂丹要稍等一些時日了,得前世靈龜來練,效果必定是不說大家都知道的!哈哈,罵無命做得好!重重有賞!”


    一旁跪倒的崔子黑目瞪口呆的瞧著罵無命,黑獵轉向他說,“沒有見識的東西,還不快滾!”黑獵身旁的崔子白趕緊給他哥使了個眼神,讓他快走,崔子黑忙不迭的拜謝之後,起身溜走了。鬼毒梟上前一步,尖聲對跪在地上的黑袍人和黑袍鬼大叫道,“你們還不快滾?趕緊做事去!”


    我心裏恨得牙癢癢的,原來這個裝好人的罵無命這般使壞,真是人不可貌相,畫虎畫皮難畫骨啊!隨著這群人和鬼紛紛起身,向門口退去的時候,我偷偷看了一眼黑獵他們,罵無命正向他說道,“老大,要讓這個女人死,並非沒有辦法,……”黑獵向他招招手,他便湊到黑獵耳朵邊去了,我沒能聽個明白,便隻好悻悻然出門來了。


    出了門,隨著這些黑袍人精鬼怪茫然的走著,我不知道我該到哪裏去,一時間,沒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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