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邊的老婆子來稟報了。(.)芳草和容媽媽這才正了顏色,道:“請人進來吧。”


    剩下的人都是些寒門小卒,芳草和容媽媽不免有些怠慢。這眼見著天也快黑了,還不見皖南孟氏的人來。芳草琢磨這許是路上耽擱了,索性就吩咐丫頭去開飯了。


    紅燈滿簷,美酒飄香,杯光掠影,偶有脂粉甜香,飛入人的耳鼻,迷得人幾欲沉醉。


    雖說男女有別,可借著日子喜慶,且托詞同宗親眷。也有不少年輕女子和男子混坐在一起。


    這老一輩的幾位當家夫人退居一隅,坐在略略清淨些的地方。


    酒過三巡,外邊的小廝進來通報。老太太一聽,當即眉開眼笑道:“快,快快請進來才是。怎麽大冬日裏讓人家在外邊候著呢?”


    眾人正想著到底誰來了,竟得老太太這般歡喜。


    外邊的丫頭引著人說著話便走進來了。


    這一回來了三個人。男子生得四方臉,八字胡,眼角總帶一股笑意。另一女子大抵三十出頭的樣子,和還有一個年幼的女子應是母女,兩人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那少女,鵝蛋臉,柳葉眉,一雙眼睛似是會說話一般,她穿得一身窄袖胡服棉袍,披著一件皖南特產的兔絨披風,獨獨讓人移不開眼的是三九日子裏她頭上能帶著一朵芙蓉花。那花可不是綢布做的假花,而是真真正正的一朵鮮花。那花花蕊還是鮮黃色,可見是剛剛摘下來還不曾放了幾日的。


    “兩年不見,姑母越發得年輕了。您瞧瞧您,皮膚又白,臉色紅潤,真是羨煞了皎皎了。”那少女一下子撲在了老太太懷裏。


    老太太抱了抱她,伸手撫了撫她的鬢邊,道:“長高了不少。越發出挑了。也不知許了人家沒有?”


    跟在那少女身後的婦人先給老太太行了一個蹲身道:“大夫人好。”接著,半責怪的看著那少女道:“皎珠,不準胡鬧。見了大夫人怎麽也不行禮。”


    皎珠見被母親訓斥了,連忙從老太太膝頭退開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問安道:“大夫人好。”


    老太太瞧著皎珠,模樣乖巧,性子伶俐,也是歡喜。隻是想到她的年歲尚且不足,也不得不心中暗自歎息一聲。皎珠年方十四,且又是年底裏生的,算起來還隻是十三歲。年紀太小。


    “大夫人,皎珠這孩子性子皮,我們都拿她沒辦法。到如今還沒指了婚事,還盼著您能給她尋個好夫婿好好治治她才是。”婦人方才聽得老太太的話,心裏可是歡喜,連忙接口,順著老太太的意思說下去。


    老太太點點頭,“年底裏,你們一來一回不方便。不如就住下,多住幾日再回去吧。皎珠這孩子,我看著歡喜。孟家裏姑娘少,冷僻的冷僻,病弱的病弱,也要些新的進來。添添喜氣了。”


    眾人這一聽,老太太開了話,可見是打算添人了,各自心中是又驚又喜,自然暗地裏也有著比較。


    桌上穿藍襖。梳一倭馬髻的婦人此時開口道:“皎珠姑娘頭上的花可真漂亮啊。我瞧著是鮮花呢!”


    “對啊,對啊。真是水靈,到底真的就是真的。假花雖然能仿得象,卻沒有真花的香味兒。你聞聞,這隱隱的還透著一股幽香呢。”說話的是桐城孟家的人。這一回,她家中有女兒來孟府上,雖然未能以妃嬪之位進宮,可人已然和沈家定下了親事。能攀上四大名門的親事,哪怕是妾室之位,也算是蓬戶生暉了。


    “一朵花而已,哪裏來得什麽香味呢?怕是你聞到的是脂粉香吧。”金陵的孟周氏最不喜歡這般阿諛奉承,心裏又對那皎珠對著老太太獻媚的樣子頗為不屑,自然是語出嘲諷,冷眼一瞟,可將桐城孟林氏堵了個結實。


    皎珠笑著將投手的花朵給摘下來笑,遞給老太太道:“皎皎,蒲柳身姿,不配戴這樣國色天香的牡丹,自然還是借花獻佛的好。”


    老太太拿了花,端詳一番,眉目裏流露出些許讚許,複又將花簪到皎珠梳著的垂髫望仙髻上道:“我老了,早不適宜嬌嫩的粉紅,名花美人兩相宜。你配著也不辜負了去。”


    “你看呀,這什麽花就得配什麽人。牡丹富貴,配得上的自然是有福之人。若是為人妾室,自然戴不上這麽好的花的。”孟周氏刻意看了一眼孟林氏。


    “好了,好了。都入座吧。總算是人齊了。今兒是難得歡聚一堂的日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老太太此言一出,將還欲開口的孟林氏和孟周氏都給噤了聲。


    飯畢,幾位小姐回房的回房,去園子裏玩耍的玩耍,剩下的幾個陪同著在老太太的棲霞居偏房裏跟著閑話家常起來。


    其他幾位小戶自然是不敢多插嘴的。倒是皖南的孟石氏和泉州的孟姬氏說了許多,這左左右右的明裏暗裏都是試探著能不能給相公孩子舉薦個好官職,能不能給家中兒女尋一門好親事的。


    老太太聽在耳裏,能不知道這些人心裏打的算盤麽?不過是裝不知曉,大家都好有個麵子罷了。


    孟石氏的家中男丁單薄,早年裏已經來過孟家一回。老太太看得他資質庸碌,難有大作為,便也不打算給他花力氣舉薦個官職。孟姬氏乃是老太太族裏的外房姊妹,她雖有心扶植她的子嗣,奈何她家中三子皆為庶子,身份低微,也恐日後出息了,分薄了姬氏在孟家的地位,也不曾給過官職。


    且兩人見老太太也沒有應承的意思,大抵心裏也明白,隻得默默收拾了場麵。


    孟林氏此時便開口道:“大夫人,聽聞二奶奶身子不適,可還要緊。莫要養成大病了。”


    “她長年累月的養著,早先在家裏也總是吃藥,如今入府之後就三災八難的沒個停歇。好不容易,身子好了,我讓她管家,卻不料累病了。果真還是沒福氣的人啊。”老太太歎一口氣,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情,以帕子擦了擦眼角,抬頭對著孟林氏道,“你也是有心,能記得她的事兒。”


    “明珠在府上多得二奶奶照拂,我這也算是應該的。”孟林氏眉目含笑,絲毫不察自己依然成為了老太太的眼中釘。


    皎珠不曾回房,陪著一眾夫人在房裏聊天。這會子突然說道二奶奶,她倒是有些好奇道:“聽聞二奶奶長得漂亮,且身份尊貴是皇上禦賜的和碩郡主,還曾馴服靈獸,想來也不該是這樣體弱才是。且,一房當家若是總病著,怎麽能侍奉好夫君,管理好家事。”


    孟石氏見皎珠失言,立刻喝道:“還不住嘴!誰任得你在這裏胡說八道的!”


    孟周氏冷哼一聲道:“牙尖嘴利,好教養啊。”


    “貌美而心不恭,真是叫人開了眼了。”孟林氏飛了個白眼,暗諷道。


    孟石氏連忙站出來,跪在地上道:“大夫人莫要責怪了。小孩子童言無忌,說錯了話,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和她一般見識。”


    “若誰犯了錯,都隻一句童言無忌,無心之失就能過去,這天下還要律法來做什麽?這冒犯二奶奶可就是冒犯皇族,你這般不敬天威,莫不成連天子都不放在眼裏了!”孟周氏咄咄逼人,原就看不慣她在飯宴上出盡了風頭,如今逮著機會,豈能輕易放過。


    這一番話給皎珠生生扣上了大逆不道的帽子,若是論罪論起來,怕是不禁足也得是失了老太太的寵愛的。


    此時,屋內眾人眼睛都齊齊聽著老太太。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卻不帶半分生氣,反倒是讚同了皎珠的話道:“皎珠說得也是不錯。她的身子也算是一樁心事。我也有打算年裏往家裏添一個人。”


    眾人一聽,皆是驚惶不已。這意思分明就是打算將二房裏的那個給棄了?


    皎珠算是鬆了一口氣,忙道:“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著的。大夫人也不必當真。”


    孟老夫人卻道:“我也早有打算。既然將你留下來,自然是想讓你學著家裏的事兒。雖說你年紀尚小,可是到底機靈。我有心讓你做我的兒媳。”


    這一句話像是一顆石頭砸進了水坑,頓時水花四濺。


    孟林氏連忙道:“老太太。皎珠姑娘年紀與二公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的。且,年歲尚小,這事兒還不宜就這麽定下來呢。”


    “怕什麽,當今皇上和皇後差了足足有十歲,卻也是恩愛美滿。秋盈與薛三老爺也是差了十歲,有何不可呢?”老夫人眼睛掃過孟林氏,雖是含笑,卻略帶警告的意味。


    孟林氏當即閉口不言。


    最不痛快的算是孟周氏,她心裏瞧不起皎珠,更不希望這麽好的親事讓她占了去,便毛遂自薦道:“既然說是要添人。我瞧著我家宛兒還沒定下來,且和二少爺乃是熟識,年紀正相仿,一個十八一個二十六。大夫人也見過,性子最是溫順了。”


    “宛兒的性子,我也喜歡。”老太太談及宛兒臉上也帶了幾分暖意,想來是很中意。孟周氏心裏暗喜一番。卻不料老太太猶接著說道,“時後房裏正也缺個正主。宛兒與時騫時後算是相識,又是知根知底的。我有意讓她做大房。”


    大房這一詞,也就聽著好。那大公子沒有功名,自然不如二房來個誘人。可是,這老太太金口一開,她就是想要反悔,也是來不及了。孟周氏至此,隻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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