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進一口夜的冰冷,江蒲總算從亂糟糟的思絮中掙脫了出來。[]她沿著門前的滴水簷繞到東廂門前,一抬頭見月亮門的上空掛著輪圓月,不由挨著廊登坐了下來。


    再有一兩天就是元宵佳節了,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年,總算要過去了。想到這件事,江蒲登時覺得輕鬆了好些!


    微有陣風掠過,江蒲緊了緊身上的皮氅,閉上眼享受風中傳來來的梅花淡淡的冷香。


    陡然間,江蒲的耳朵捕抓到一個極輕微的響動。她疑惑地睜了眼望向月亮門。遲疑了一會,才大著膽子,輕手軒腳地往月亮門挪去。


    這座院子其實是薑樸一次動氣的結果,當初她一怒之下要和徐漸清分開過。可最後也隻是從正院裏隔出來幾間小屋來。那月亮門洞隻做個隔斷,連門都是沒有的。


    隻邁了兩三步,江蒲就到了月亮門前,她整個人都縮在粉壁後,隻有一雙眼睛睜得亮晶晶的。


    月色下一抹黑色影悄無聲息地閃到在徐漸清窗前,篤篤篤地敲了幾下,然後窗子吱丫一聲開了。


    那抹黑影一躍而入。


    起先江蒲還當是進了賊,可看著那抹黑影躍入窗中的樣子,她猛地記起了一個人-----趙元胤。


    歡喜樓上,他瀟灑一躍,便穩穩地站在了台中央。


    三更半夜的,一個桃花型美男,偷偷摸進一個冰山酷男的臥室……


    邪惡的聯想在她腦海中織出一副旖旎畫麵,江蒲不由的得掩嘴一笑。唉,現代的女人啊,看到兩個男人思想就開始瞎編故事了。


    不過……


    她抬眸看了看夜色下份外靜謐的重重屋宇,它們就像一頭頭伺機而動的野獸,隨時都準備暴起噬人。


    不論徐漸清和趙元胤之間是單純的不正當關係,或是另有機密。自己若是露了行藏,江蒲微微一歎,不敢再多想下去。斂了臉上的笑意,躡手躡腳地進了屋,小心地將房門關上,惟恐發出一點聲響。


    次日給老太君請安時,江蒲留意到李氏不在。昨晚上劉氏的那記耳光,可是用盡了全力的,這會李氏那半邊臉定是腫得和饅頭似的,怎能出門見人!


    江蒲隻是好奇,李氏是編了甚麽借口瞞過老太君?


    憑著老太太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這件事,就算不當麵訓斥劉氏,也定要說些難聽的話的。


    可一早上下來,老太君隻是情緒上有點低落而已。勉強和李若幾個女孩兒說笑了一陣,她就讓人散了。江蒲是恨不能即時衝出屋去,可老太君明顯還有話吩咐王篆香和劉氏,她隻好和徐漸敏老實地等著。


    “香兒啊,等會你往你姨娘院子看看去。天蒙蒙亮的時候,她就差婆子來說昨晚上失了困,今早上不過來了。你姨娘那個人是個要強的,若不是病得重了,是決不會向我告假的。隻是……”老太君耷拉著眉眼,輕歎了聲:“我也不好過去看她,你替我去瞧瞧,該請大夫請大夫,別一味由著她。”


    王篆香福身應下,老太君又向劉氏軟語道:“她病著規矩上難免有些不周到,你多擔待些。”


    劉氏忙笑應道:“老太太言重了,都是自家姐妹,禮數不過是做給人家看的。”


    江蒲在旁邊聽著,心裏好生佩服劉氏的裝傻充愣,微噙著淺笑的圓臉,竟是看不出一點心虛來。


    劉氏帶著媳婦、女兒從李太君院裏走了來,行到叉路口的時候,王篆香正想著找理由轉去看李氏的小院。劉夫人已道:“你事情多,就不用跟我過去了,看完了姨娘,就辦事情去吧。”李氏是貴妾身份,所以不用隨劉夫人住一個院子裏。在劉夫人的院落之後,獨劃了座小院落給她。雖然不大,卻有小門另開,並不用經過劉夫人的大院。


    王篆香聽了不由喜笑盈腮,“多謝太太體諒,媳婦……”她話還沒說完,劉夫人又吩咐女兒道:“漸敏,你替我去瞧瞧姨娘,她若是那裏短了甚麽,隻管到我這裏來取。(.好看的小說)”


    徐漸敏恭恭敬敬地答應了,和王篆香一同行過禮,倆人帶了丫頭轉向李氏院中去了。


    李氏坐在妝台前,把丫頭、婆子都攆了出去。自己對著銅鏡拿冰帕子敷臉,希望能快些把臉上的紅腫消下去,不然明天又找甚麽借口躲在屋子裏不出去呢!


    再說了時間一久,老太太難免要生疑,叫她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又是一樁子事。而現在的自己,著實是惹不起事啊!


    徐漸止擰了帕子換給母親,聲音裏滿是不平和委屈:“娘,你為甚麽不讓兒子去回老太太,難道娘就憑白地挨人一巴掌麽。”


    李氏接過帕子,橫了兒子一眼,訓道:“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娘這個字再不要喊出來的,你怎麽就是不聽呢!”照徐府的規矩,庶出的子女都是要抱給正室扶養的。


    隻是漸止出生的時候,大姑娘才隻歲把。自己費了老大的勁,才說動老太太把漸止抱了去養。也就因著如此,自己才得守在兒子身邊。


    如今兒子雖是與自己親近,可太親近了也不是好事。譬如,稱呼這個事自己說了多少回了,私底下他就是改不掉。自己不過是徐府的貴妾,雖頂著個貴字,可說到底也隻是個妾,是斷沒有資格做小爺的娘的。


    倘或叫人聽了去,傳到老太太耳朵裏,指不定對她們娘倆兒生出甚麽嫌隙來。若是失了老太太的庇護,自己母子倆可怎麽在這徐府裏立足!


    “姨娘就是太小心了……”徐漸止不甘心地改了稱呼:“這件事明著就是太太不對,姨娘又何必替她遮掩著。告到老太太麵前,看她有甚麽話回。”


    早起他去給老太太請安,無意間聽人說,李姨娘病了。因著還在正月裏不用去學堂,他特地過來瞧瞧,沒想到卻瞧見親娘腫得半天高的臉頰。他當時就氣得要去回老太太,被李氏死活拉住。


    李氏聽他又提起這話,不免急了起來:“這件事你可不準在老太太麵前胡說。”


    徐漸止不甘地道:“姨娘……”他才開口,就聽外頭丫頭報說:“二奶奶、大姑娘看姨娘來了。”


    李氏聽了一驚,忙把徐漸止往外推:“你趕緊往後門出去,別叫她們碰上了。”然後又喚了婆子進來,飛快地褪了衣服,躺回床上,放了半邊床帳下來。


    王篆香進了屋,見李氏竟沒迎出來,心裏不由有些納悶,李氏可是最有規矩的,今朝是怎麽了?難不成真病得連床也下不了?


    “昨日我見姨娘都還好好的,怎麽一晚上就病了呀?”王篆香一邊問丫頭,一邊進了裏間。看見放了一半的床帳,愣了一下,走上前就要去揭。


    卻被守在床邊的婆子擋了下來:“二奶奶安好,大姑娘安好。姨娘昨晚上鬧了一宿,好容易才吃了藥歇下了。”


    王篆香的眸光在那婆子麵上轉了幾轉,半信半疑地問道:“我看姨娘昨天傍晚都好好的,甚麽病發得這麽急?還有你們幾時請的大夫,怎麽都不來回我?”


    如今徐府是她當著家,進進出出的事情,按理是要支會她一聲。當然並不是府裏每個人都給她這個臉的,但李氏卻是極守規矩的。以前,她娘家有人來,或是她偶爾回下娘家,都會和自己說一聲。


    今朝這事,還真是透著奇怪呢!


    那婆子吱唔了個半天,就是答不出話來。王篆香心裏越發的疑惑,隻是身邊站著徐漸敏,她也不好細問,隻得打官腔:“既然姨娘睡著,我就先回去了。你們好好照看著姨娘,有甚麽事隻管找我去。”


    那婆子巴不得一聲,趕緊著道:“二奶奶、大姑娘慢走!”


    王篆香剛轉了身,聽了這話,不由回頭瞅著那婆子看了一會,爾後又往床帳瞅去。


    不經意間,她瞥見了妝台邊的臉盆架瞟去,銅盆子裏頭浸著塊手巾,水卻又連絲熱氣都沒有,這些個婆子、丫頭幾時開始敢這般輕乎李氏了。


    她即管著事見著這個情形,總要意思意思地教訓兩句:“姨娘病著,你們越發要小心服侍才是。怎麽反倒躲起懶來了,那一盆子冷水就這麽擱在那裏!”


    那婆子順著王篆香的手看去,麵上一驚,忙道:“老奴這就去倒了。”說著,喚了小丫頭來,把銅盆端出去了。


    隻是她麵上一閃而過了驚慌,卻沒能避過姑嫂倆的眼眸。


    王篆香微蹙著眉頭,心裏的疑問越發地重了。


    徐漸敏倒是一臉和氣地向那婆子道:“娘親說了,姨娘若短了甚麽隻管到正院取去。”


    徐漸敏待那婆子應了,才轉向王篆香的道:“二嫂子還不走麽?”


    王篆香又瞅了瞅床帳,忍下滿腹的疑問吩咐了幾句,就和徐漸敏出了院子。


    待人都去了,李氏才從床上坐了起來,那婆子連忙去扶,看了看李氏的臉,“姨娘,我再去端盆子冷水來吧。”


    再說江蒲跟著劉氏進了院子,她依著習慣略聊了兩句,就要告辭,不想劉氏卻道:“咱們娘倆兒一起吃個早飯吧!”


    江蒲能說甚麽,隻得應了下來。


    用過了早飯,劉氏不開口,江蒲也不好說走,就乖順地坐椅子上吃茶。


    劉氏對身邊的丫頭吩咐了兩句,那丫頭答應著退了出去,過不大會,又領了個婆子進來,給劉氏行過禮,又給江蒲問好。


    “嬤嬤不用多禮。”江蒲欠身還了半禮,這個陳婆子可不同旁人,她是劉氏的陪房,雖然她並不是府裏的管事,天天隻在劉氏麵前奉承,府裏好些管事的娘子多不把她放在眼裏。


    可是江蒲卻記得清楚,她男人手裏管著徐府的好幾處田莊,裏外虛實到底誰才是實權派?


    江蒲不由在心裏感歎了句,薑果然是老得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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