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瑞家的帶著那幾個婆娘,坐等在倒座裏,分明聽見了江蒲的聲音,卻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隻得從倒座裏走出來。正瞧見江蒲在那裏打趣趙元胤。羅綺、心漪從院子裏走出來給江蒲見禮。又見徐漸清也在,陳寶瑞家的待要退回去,不妨卻被塗嬤嬤瞧見,喚了出來。


    她隻好走上前,躬身見禮:“大爺、大奶奶安好。”起身時候,瞧見羅綺挺著碩大的肚子,又是一彎腰,“兩位姑娘安好。”嘴裏稱呼著兩位姑娘,其實隻朝著羅綺而已。


    陳寶瑞家的身為劉氏的陪房,幾位爺和奶奶對她尚且都要禮待三分,更何況羅綺她們還是個連侍妾都沒掙上的大丫頭,自是連道著不敢回了一禮。


    “陳嬤嬤今朝怎麽得空過來。”徐漸清笑著招呼,一邊吩咐丫頭道:“再給嬤嬤也搬張椅子來。”說著又向轉陳寶瑞家的道:“元胤的身手可不比外頭的百戲差呢!”


    “多謝大爺了,隻是太太那邊還有事,老奴也不好久待……”說著就看向江蒲:“奶奶是不是先把人挑了,老奴也好去回太太。”


    徐漸清疑惑地看向江蒲,問道:“甚麽人?”


    “娘親替咱們找了幾個婆子,使了陳嬤嬤領過來,和你們一說笑,我倒把這事都忘了。”江蒲說忘了,倒是真忘了。


    不過,這會她倒想出了個好主意來,當下轉頭向羅綺笑道:“不然,你替我去看看,也省得我費心了。反正能送到咱們麵前的,定都是好的。”


    此話一出,羅綺忙惶恐起身,笑著推托道:“太太送來給奶奶的,奴婢怎麽好替著奶奶去挑!”她臉上笑著,心裏卻是恨得不行。


    太太的意思,大家心裏都明白。不過是等孩子出世了,好有個人幫著江蒲帶一帶孩子,也算是個心腹之人。可江蒲卻讓自己替她去挑人,這不是擺明了害自己麽!


    陳寶瑞家的垂首站在那裏,嘴角忍不住斜了斜,心底生出幾分鄙夷,這位大奶奶還真是孩子氣呢,看來太太是白指著她了!


    “喂!”徐漸清一聲呼喝,把眾人的眸光都引了過去,“你們有事就進去說,別在這裏磨噌。”


    江蒲隻是坐著不動,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去挑人的!折散人母子的事她做不了主,這個自己卻是能做主的,雖然也沒甚麽用,可至少讓劉氏明白,自己並不想配合她的想法!


    “不然……”徐漸清緩緩道:“還是勞煩塗嬤嬤和羅綺一起過去看看。”他的話聽著雖是商討,可語氣中卻帶著不容反駁的、甚至還有些迫人的意味。


    果然塗嬤嬤笑著應了下來:“隻怕咱們老婆子看的不合奶奶的心意。”


    江蒲笑道:“嬤嬤放心,我適才也是看過的,並沒有特別不合眼的。”


    “即這麽說,那老奴就大著膽子替奶奶做一回主了。”塗嬤嬤邊說邊就看向羅綺:“姑娘請吧。”


    徐漸清都開了口了,羅綺還能說甚麽,隻得隨塗嬤嬤去了。


    出了這麽個小叉子,江蒲也沒心情看熱鬧了,推說身子乏了,就帶著桑珠回小院去。心漪今日還沒給江蒲請過安,自是跟了上去。


    趙元胤朝著江蒲的背影一努嘴,問道:“好好的,她這是怎麽了?”說話間,就在徐漸清身邊坐了下來,揀了枚酸梅子丟進嘴裏。


    小丫頭見沒熱鬧看了,也都散了。


    徐漸清笑了笑,“連這你都看不出來麽?”


    “甚麽意思?”趙元胤橫睨著眼,他還真弄不大明白大深宅大院的彎彎繞。


    徐漸清眯著眼,靠在躺椅上,“這天,怕是要變了!”素素這回怕是打錯了算盤。府裏人口少,所以也就沒有閑置的棋子,何況她頂著徐府大奶奶的名頭,鎮守漠北的虎牙大將軍又是她親哥哥,她想要獨善其身那是癡心妄想。


    老太太、太太她總要選一邊的!而自己能替她擋的也就隻有這些小事,說到底還是要靠她自己的。(.)徐漸清的嘴角微微彎起一絲弧度,這還是自己頭一次護著她吧!


    江蒲回到屋子裏,隨便應酬了心漪幾句,就把她打發了。自己換了家常的衣服,拿了領毛毯子搭在身上,半躺在窗邊的榻下,瞪著地下光影發呆。


    她實在想不通一點,劉氏到底不滿意王篆香哪一點!一直以來,王篆香當家還是當得有模有樣的麽。對劉氏雖談不上親近,卻也恭敬有加,為甚麽劉氏會想把她換掉?


    而且劉氏的這個想法,時日也不算短了,上回她就想借著李氏分王篆香的權。這回算盤更是打到了自己頭上來了,可是為甚麽呢?


    可別告訴她因為徐漸清是長子,自己是長媳的原故。劉氏上回的做法,明顯就是想要壓著王篆香,不論壓著她的誰都可以!


    老大、老二都是在劉氏身邊長大的,可是劉氏明顯多偏著老大。是了,因為徐漸清娶了薑樸,這在某種意義上,算是與嫡母達成了某種共識。


    徐家沒有嫡子,而據薑樸所知,內府監造這個官職是可以父死子繼的。那麽徐漸清的這個表態,就再明顯不過了,畢竟皇帝真正信任的是他的乳母劉氏!


    況且按著慣例,沒有嫡子的人家都是立嫡以長的,再加上劉氏的支持,徐漸清嫡子的位置可算是十拿九穩了!


    可是,徐漸清又為甚麽要故意觸怒老爺子?兩邊都討好不是更穩當些麽?


    昨晚一腦子的疑問還沒解開,這會又添上那麽些,這徐府叫人想不明白的事怎麽就這麽多呢!


    江蒲輕歎了聲,鬆了緊皺的眉頭翻了個身,決定且先拋開這些讓人費神的疑問,在午飯前眯一小會兒。昨晚上睡得晚,早上又起得早,自己的腦袋都沉的都快抬不起來了。


    可惜就這麽個小願望,她都無法實現!


    桑珠去小廚房吩咐午飯了,屋子裏隻有梅官守著,她見個小丫頭挑了暖簾進來,還不及攔阻,那丫頭已回道:“奶奶,羅綺姑娘和塗嬤嬤把人領來了,這會在堂屋等著給奶奶回話呢。”


    江蒲咬著牙在心底罵了句娘,有氣無力地應道:“知道了!”歎息著掙紮起身,扶著梅官擰著眉頭,出了碧紗櫥。


    羅綺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見江蒲出來了,趕緊站了起來:“我和嬤嬤商議著選了兩個,奶奶看著誰好。”


    江蒲且先坐了下來,自有小丫頭奉了茶來,江蒲隻吃了一口,就擱回了小茶盤裏,“換盞濃濃的茶來。”既然睡不成,隻好借濃茶來醒醒神了。


    小丫頭應聲退了下去,江蒲才抬眸的打量起站在地上的兩個婆娘,都是三十多歲的樣子,正是精明強幹的時候。


    其中一個身上穿著簇新的石青色襦襖,下邊係著的緗色棉裙也有七成新。而另一個身上襖卦子卻已經是洗得辨不出原來的顏色了,不過卻很是幹淨爽利。


    她二人被江蒲一雙冷眼打量著,不免有些瑟縮,頭低的隻看得到漆黑油光的發髻。


    “你們先自報下家門吧。”江蒲不自覺地拿出以前麵試新人的態度,公式化的語氣聽著很是涼薄。


    穿著新襖的婆娘搶先回道:“小的夫家姓查,在莊子上管著錢糧,莊子上的人都小的叫查大家的。”


    “小的夫家姓周,本是在莊子裏做雜活的。”這個姓周的婆娘,明顯的要比查大家的怯懦許多。這也難怪她,金陵徐府,在江南是何等高貴森嚴的所在。


    她一個鄉下婆娘,能那麽清楚的回話,已算是膽量大的了。


    小丫頭換了茶上來,江蒲舒服地喝了一口,看著那個姓周的婆娘問道:“那他這會做甚麽呢?”


    “舊年得了重病,不在了。”姓周的婆娘一邊回話,一邊就紅了眼圈。


    塗嬤嬤見了,連聲斥道:“當著奶奶的麵,你這是做甚麽!領你來的人,沒跟你說過規矩麽?”


    周氏婆娘嚇得忙跪了下來:“求奶奶饒了我這遭,我再不會犯的了。”


    聽說府裏要在莊子裏挑人,她把家裏能變賣的都變賣了,好容易才求著管事把自己報了上去。她隻想在府裏謀個差事,別的不說府裏管吃管住管穿,一個月還有一吊錢的月銀,有這個進項,自己也能給兒子存點錢。將來置辦幾畝薄田,也算是個出路了。


    自己在徐府做工就算了,兒子總不能再給人家做奴才吧。


    可她萬沒想想到自己居然能被選上,站到了大奶奶麵前,這會她的想法,自然是希望能留在內院,這樣至少月錢能多上一些。


    所以被塗嬤嬤一喝,她整個人都發抖了,惟恐被人趕了出去。


    “算了嬤嬤,她也是初來乍到,一時間不熟悉規矩。”江蒲喝了兩口濃茶,人也精神了好些:“隻是往後你們要在府裏當差,規矩還是時刻記在心頭的好,不然惹惱太太,我也不好替你們說話。”


    聽了這話,查、周二人歡喜得了不得,忙磕頭道:“多謝奶奶。”


    江蒲也不看她們,隻是喝茶:“塗嬤嬤,你且先帶她們下去吃飯吧。”


    塗嬤嬤應聲帶著兩個人下去,江蒲轉向羅綺道:“你眼見的就要生了,況且下個月就做姨娘了,身邊隻跟著一老一少的也不像,那個查大家的就撥到你院子裏使喚吧。”


    羅綺愣了下神,跪下磕了三記響頭:“奴婢謝奶奶的恩典。”


    江蒲可是頭一回受這麽大的禮,連聲叫道:“你這是做甚麽。”一邊又吩咐:“梅官,趕緊把姑娘扶了起來。”


    羅綺卻攔了梅官,挺著碩大的肚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這本就是奶奶該受的禮,奴婢隻是個家生子,若不奶奶大度抬舉奴婢做姨娘,奴婢一輩子到死,也就是個侍妾。”江蒲一時間愣住了,雖然羅綺的話未必是真,可是想到她對著自己這個要搶她孩子的人,不僅要磕頭,還要道謝,心裏不免為她感到可憐。唉,這都是甚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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