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婆子私交甚篤,況且又見是素來不大做聲的姑娘開口,心裏不免存著僥幸。所謂打狗看主人,照著府裏的規矩,大奶奶和姑娘是沒權管束二房的奴才的。


    她們忖度著,隻要自己咬緊牙不鬆口。二奶奶又不在,諒她姑嫂兩個,也不好真的責罰自己。因此都賠著笑臉道,“實在是半夜裏睡得糊了,一時沒留意。下回再不敢的了。”


    徐漸敏聽罷險些沒氣得罵人,正要張嘴,江蒲卻伸手攔下了她,掉頭衝那些婆子冷笑數聲,“按說你們是不該我管的,況且又都是有年紀的老嬤嬤,我不該說你們才是。隻是如今你們奶奶不在,太太又托我管家,我少得要越矩管上一管!”說著,登時沉下臉來,豎眉厲聲吩咐陳寶瑞家地道,“把她們都給我拉出二門去,打十大板子,再革她們一個月的月錢!”


    那些婆子這才慌張了,連忙跪了下來求饒,憑著陳婆子幾個又拉又拽,就是不肯去。


    江蒲原先倒是沒有動氣,不過麵上裝得凶狠。然見了她們這副賴樣,不由得心頭火起,“啪”地一聲響,她手中的茶盞摔得粉碎,茶沫子濺了一裙腳。


    而伴著這一聲脆響,屋裏總算是安靜了下來。府裏的太太奶奶都是斯文的,沉個臉冷個聲,就算是動了大氣了。不曾想這位大奶奶竟還摔東西。因此莫說茶房裏的那些婆子,就是陳婆子並花林二位,也都愣怔著眼。尤其是林素雲,下意識地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氣都不敢出。


    江蒲冰著眸子,往那些個婆子麵上慢慢滑過。兩片薄唇裏緩緩吐碎冰似的語聲,“你們當這裏是甚麽地方,就敢這般大哭大鬧!”說罷。陡聲喝命陳婆子道:“你還愣著做甚麽,到外邊去把薑家家將叫進來,我就不信了。還拉不出去她們了!”


    陳寶瑞家的倒沒真的就去叫人,隻是罵粗使婆子道:“還不趕緊把她們拉出。難不成真等著去叫人麽!”


    跪在地上的那些婆子,登時都慘白著臉。薑家的家將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的壯漢,一拳頭下來就能要了命的呀!直到這會,她們才信了這位大奶奶真真是說聲惱,就要動手使板子的!


    因此幾個識趣的,奮力掙開爬了上前,急聲將昨晚上值夜的人供了出來。


    不想江蒲卻冷冷一笑。“這會說,卻是晚了。”說罷,豎眉道:“給我拉出去,重打十板子,再革了她們一個月的月錢!”


    那些粗使婆子連聲答應著,忙把人拉了下去。她們出垂花門的時候,正撞見急步麵來的管事高升家的。一時便拉著她哭個不住。


    高升的娘原是徐漸明的乳母,自王篆香進了門,便告老解了差事出去。徐漸明自小身子弱,除開父親。對他最上心便是乳母高氏。因此,他們名為主仆,實則情若母子。


    就是到了如今,徐漸明不論得了甚麽好東西。總不忘給高氏送一份去。


    王篆香也不是個糊塗人,知道高婆子是有意要避開自己。自己若不做些甚麽,一來落人口實,二麽夫妻間也怕生了嫌隙。因此上她特地回過劉氏,把高升媳婦提做了二房的總管事。再怎麽說,奶嫂子比旁人也忠心一些。


    可惜高升媳婦才幹有限,實在是幫不上甚麽忙。好在她頗有些自知之明,並不拿喬做勢,頂著管事的名卻不大過問院子裏的事,每日不過就是過來應個卯。也沒有誰來管她,倒樂得清閑。


    她早起送了王篆香出門,想著院子裏沒甚麽事,便說回家吃了晌午飯再來,不想才剛院子大門,就有丫頭婆子把適才的事,告訴了她。驚得她險些魂飛天外,急急的趕著進去。


    偏偏那些婆子還攔著去路,當下她一腳踹了開來,怒聲罵道:“你們還有臉哭呢!等我侍候了奶奶、姑娘,再來和你們算帳。”言畢,一路小跑的進門去了。


    屋子裏林素雲正服侍江蒲和徐漸敏吃晌午飯,聽丫頭們報說,高嫂子來了。江蒲便擱了碗箸,又漱過了口換上笑臉,一麵讓坐一麵道:“我正說吃了飯叫人去請嫂子呢,不想嫂子就來了。”


    高升媳婦哪裏敢坐,躬身站著虛陪笑著回道:“因著二奶奶昨晚上交待了些事,我才在外頭絆住了,竟來得晚了,望大奶奶寬恕則個。”


    徐漸敏從丫頭手上接過帕子,拭了嘴,冷笑了兩聲,“是麽?不知二嫂子吩咐了嫂子甚麽事,竟忙到這個時候。”


    高升媳婦隻好陪笑著,一聲也不言語。江蒲將林素雲打發了下去,才轉頭向高升媳婦笑道:“說起來也不是甚麽大事,隻是你們奶奶不在家,旁的都還罷了,就是大姑娘你要多上些心,再有這樣的事,待你奶奶回來,你也不好交待不是!”


    高升媳婦抹了把額上的虛汗,還不及答應,忽地一道海棠紅的人影衝了進來,諸人定睛一看,卻是梅官。臘月天的,她倒是滿頭的汗,哭著喊道:“奶奶,快家去吧,小相公自石桌上跌了下來。”


    江蒲愕臉色刷地變以了,陡然立起呆了一會,連話也不及問,就忙忙地往家裏趕。


    這都叫甚麽事啊,劉氏她們才出門半天,兩個孩子就輪著出事,這也未免太過巧合了。


    待江蒲和眾人趕至院中,心漪和塗嬤嬤正送大夫出來,江蒲三步並兩步地上前道:“大夫,怎麽樣呀?”


    大夫還是先前給大姑娘看病的那個,他看向江蒲,正見著鬢角上細密的汗珠。心下微歎,半日裏兩個孩子輪著出事,大戶人家的日子,真是叫人心底發寒啊!大人們爭就爭吧,何苦牽連上孩子。


    當下不由輕歎了一聲,“小公子的右腿雖是跌折了,好在年紀小,隻要好好養護著,倒沒甚麽大礙。隻是腦袋磕的那一下,正碰在了石頭上,就不大好說了……”


    江蒲聞言眼前一黑,若不是有桑珠在旁邊扶著,她險些暈了過去,勉強穩了住神,才向大夫道:“既這麽說,勞煩先生且住下來,倘若有個不妥,也不用咱們忙忙亂亂的去請。”她一麵說,一麵就吩咐塗嬤嬤領了大夫去安歇。自己則快步進了東廂。


    文煜小小的身子睡在床上,右腿上綁著木板,額頭纏著厚厚的紗布,饒是如此還隱隱地透出血絲來。


    這大半年來,江蒲有心避開這個孩子。就是趙顯家的帶了他來請安,江蒲也隻是隨便支應兩句,就打發他回去,因此江蒲已許久沒正眼看過他了。


    而文煜也早不是江蒲印象中,抱在懷裏,像個棉花團似的嬰孩了。圓圓的臉龐長開了許多,眉眼間即有羅綺的嬌媚,亦帶著徐漸清的淩厲。


    這個孩子長大來,真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家。江蒲在床沿邊坐下,伸手輕撫著文煜的臉龐,心中愧疚萬分,嘴中喃喃地道著歉。


    自己明知孩子不是吃飽穿暖就可以的,可是……


    唉,自己對著成人可以眼睛都不眨的說瞎話,可對著孩子,一想到自己為了討好劉氏,將他母親給送去家廟等死,就覺著無顏以對。


    如果他今番再有個三長兩短,隻怕自己這一世人都要不得安生了。想到這裏,江蒲收拾起情緒到外間堂屋坐下,把不相幹的丫頭婆子全趕了出去,才問道趙顯家的道:“趙嫂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好好的煜兒怎麽會摔了。”


    江蒲雖不大見這個掛名兒子,可也知道趙顯家的對他那是小心的很,按說不該出這樣的事才是啊!


    趙顯家的聽問,撲通跪了下來,哭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會奴婢並不在小相公身邊。”


    “你不在!”江蒲豋時沉了臉色,“他才多大的孩子,你怎麽敢放他一個人……”


    她話音未落,立在心漪身後的花鈴兒,嘟嘴道:“那會趙嫂子分明是叫了阿蘇替她看著一會的……”


    “你胡說甚麽!”徐漸敏厲聲喝斷,“阿蘇日日跟著小公爺上學堂的,怎麽會在府裏。”一麵又寬慰江蒲道:“嫂子別太著急了,小孩子家家的,誰不是磕磕絆絆長大的。”


    江蒲卻推開徐漸敏,直望著花鈴兒問道:“你說,那會阿蘇在,那麽是他把小相公抱到石桌上的了?”


    薑殳自進了徐府,劉氏為顯著自己看重這倆個侄孫,所以除了他們自己帶來的人外,還照著徐府的例配了人,多兒口中的阿蘇,便是徐府配給薑殳跟出門的小廝。


    花鈴兒被她問的連連後退,驚惶著張小臉,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心漪正要開口,跪在地上的趙婆子磕頭道:“是我把小相公抱到石桌上的。因著石桌上邊有架子遮著,不會被日頭直照著,所以我才把小相公放上邊曬日頭的。因著臨時要回去拿氈子,本是想抱著小相公一起回屋的,正碰見阿蘇走來,我想著也就一會工夫,便讓他替我看一會,不想……”


    江蒲聽著聽著,突地嘴角噙了淺笑,眸光卻掃向心漪主仆。連趙顯家的都這麽說了,看來那個阿蘇是逃不掉了!


    ps:晚上還有一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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