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陳婆子厲聲打斷,擋在江蒲麵前斥道:“奶奶敬重你是半個長輩,你也莫要太過了。真鬧了起來,三相公麵上須不好看!”


    陳婆子喝聲未了,江蒲卻在李氏的眸中看到了極淺極淺的微笑,登時恍然大悟,借著吃茶掩去了嘴角的笑意。心裏歎道,陳婆子到底算是個老實人,竟沒聽出李氏的話外之音。


    今日的餘成海就是當日的方婆子,都是劉氏手中的棄子。不然就憑著劉氏的手段,焉能讓人這般輕易地就抓著了短處。再則說了,劉氏若真心想護著他,隻需在言語間透出一兩分,這份賬自己還是要買她的。


    就算劉氏不信自己,也還有徐漸敏呢。她今日那般咬死常、餘二人,隻怕劉氏動身前,還真和她交待過甚麽呢,不然依著她素來裝淑女的性子,怎地就動了那麽大地火呢!


    江蒲隻是很好奇,劉氏手上的後備人選是誰,依著她行事做風,絕不可能把總買辦的位置放空,可一直以來,也著實沒見她取中甚麽人呀!


    至於李氏麽,江蒲斜眼瞟去,正聽見她挑著陳婆子話裏的漏洞回道:“陳嬤嬤這話我就不懂了,你我說話,怎地就牽扯上了三相公!”


    劉氏不在陳婆子的身份,終究是要吃些虧的。況且李氏這話又正問在點上,一時間陳婆子還真是張口中無言,隻有幹瞪眼的份!


    說實在的,江蒲對李氏的佩服還真不是一點兩點。她利用劉氏的一顆棄子把常瑜拉下馬,以示和自己結盟。然這步棋的風險未免大了一些,換做自己可沒這份信心。


    頭一件,她憑甚麽肯定餘成海是劉氏的棄子?如若不是,待得劉氏回來。就算不會明著為難她,可暗地呢?老太君總不可能時時護著她吧。再說了誰能保證不出錯呢?就算自己能不出錯,還有身邊的人呢!去年劉氏不就借著徐孜需教訓兒子的時會。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麽。


    其二,她又是憑甚麽認定自己能參破她的用心?萬一要是自己真當她是故意挑事,認真和她鬥上。她那邊舍了王篆香,這裏再把自己給得罪了。豈不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麽!


    有那麽多的不確定因素,李氏怎麽就敢走這一步呢。


    江蒲心底讚佩感歎著,臉上偏擺出冰冷的神色,噌地站起身,怒視著李氏,冷笑了兩聲,“誰把話往三弟身上扯了?三弟是姨娘生養的。這話怎麽就說不得了?至於那幾件事,我也問心無愧。姨娘心裏若不痛快,待太太回來了,隻管向太太說去。太太若是要罰,我也認了!”


    說罷,轉身而去。


    陳婆子自己適才雖和李氏爭了幾句,可見江蒲這般不給李氏留情麵,心裏不免有忐忑,隨著江蒲的步子,憂心地道:“奶奶也該給姨娘留些臉麵。就是不看三相公的麵上,也看老太太的情麵。這般給她沒臉,待得老太太回來,隻怕奶奶要吃虧呢!”


    這會江蒲剛出了老太君的院門。聽了陳婆子的話,站住腳轉回身盯著院門,冷笑道:“左右老太太看我不慣,也不怕再多這一樁了!”


    而在立在廊下的李氏,僵硬的線條軟化出淡淡的笑紋。這一步棋多少有些冒險,可這險卻不得不冒。漸止越來越出息了,他需要的幫助,也不再隻是銀錢。


    就他這點年紀,就算是考中了狀元,也隻能在家候補。而這候補裏頭學問可大了去,有些人候了一輩子也沒能補上。有些人補是補上了,去得盡是些窮鄉僻壤,再不然就是在冷板凳上一坐多年。


    想要謀一個好位置,有個好前途,光有錢那是不成的。當然有徐孜需在,自己倒不用多操心。可是漸止年紀太小,至少要四五年後,他才能入仕途。


    如果漸止真是進了前三甲就更要命,本朝立國以來,聖上親點的三甲,皆是入翰林任編修。而尚書省的官員皆是由翰林出身。


    每三年一次的殿次翰林院至少進三人,還不算那些托了關係擠進去的。可尚書省統共才幾個官位,若無人幫扶,區區一個七品編修,隻好在散官的位置上蹉跎一輩子了。


    可漸止那個年紀,就算徐孜需有心相幫也使不上力呀!


    所以,兒子想要在仕途上走得順暢,終歸還是要指著兩位兄長,說到底其實就是指著徐漸清。明眼人都看出來,劉氏已然做出了選擇,徐府將來的當家人十有八九就是老大了。


    況且自己冷眼旁觀,那位大奶奶也不是全心向著劉氏,將來她們婆媳婦之間或是鬧了起來,自己指不定還能坐收漁利。


    因著這幾個原故,自己一直想借機和江蒲示好。可是在劉氏眼皮子底下,她還真是不敢有動作。就劉氏的那雙毒眼,隨便一瞟就知道自己在打甚麽主意了。


    劉氏離府,可謂是天賜良機。雖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李氏也要放手一試。


    萬幸,自己終究是沒有看錯這位大奶奶,隻是兩道眸光,她便心領神會了,比著當初的王篆香真不知強了多少呢!


    隻要能牢牢扒住徐府的當家人,漸止的前途便就能順坦許多了。想到這裏,李氏不由長長地籲了口氣,自己終究是賭贏了這一把。


    就在江蒲和李氏唱大戲的時候,徐漸敏已領著婆子到院子後邊關角門,一圈走下來,終於是最後一道了,徐漸敏忽道:“嬤嬤們就往這邊出去吧,免得又再往前饒遠路。”


    那些婆子傳話跑腿的,在她姑嫂跟前侍候了一日,本就有些個疲累了。隻是主子沒有開口,她們也不敢說走,這會聽得徐漸敏這句話,都感激道:“到底是姑娘心慈,體諒咱們!”


    徐漸敏笑了笑,“這有甚麽的,嬤嬤們快去吧,明朝早些進來也就是了。”


    那些婆子答應著行了禮,從角門裏退了出去。徐漸敏看著上夜的鎖了門,自己拿鑰匙,帶著珍格兒一路向劉文遠的住處而去。


    “姑娘,咱們還是回吧,這叫人瞧見了可怎麽說呢!”珍格兒一麵說,一麵四下張望。太太不在家,姑娘的膽子比鬥都大,青天白日的居然敢跑去看劉相公!


    徐漸敏嗔怪地瞅了珍格兒一眼,“你做甚麽像做賊似的,惟恐人不知道麽。我和大嫂子說了往園子裏來看看,就是碰著人又怎麽了!”


    珍格兒聽罷,落了心頭大石,籲氣道:“我倒忘了這茬了。”


    話雖是這麽說,徐漸敏卻還是專撿小徑走,因此待她主仆二人繞了個圈,到劉文遠院門前時,已是掌燈時分。


    徐漸敏站在梅花樹下,看著院門下挑著的兩盞燈籠,有些個近鄉情切的意味,竟不敢上前了。


    珍格兒到底是有些個害怕,見姑娘站住了腳,趕忙就勸道:“姑娘,不然咱們回吧!”


    “不!”


    徐漸敏回答的很幹脆。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常遣珍格兒趁夜過來,可是劉文遠卻沒有半點反映,當然他也不能有甚麽大的動作。


    問題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到現在依舊和看陌生人甚麽差別!甚至還不如陌生人,他見到小丫頭、粗使婆子還會笑一笑,可是他看到自己,永遠都是一張刻板的臉。


    自打娘親一走,她就想過來親自問上一問。一則她是不好意思,二來也是擔心叫人撞見,三麽她是怕萬一把話說僵了,再難有往後。


    但是再拖下去,娘親可就要回來了。到時候自己就是想來也來不成了,況且不當麵問他一問,徐漸敏總是不甘心的。所以今朝才提出往園子裏來關角門,為的就是見一見劉文遠。


    徐漸敏否決了珍格兒的提意,深吸了一口氣,兩手揪著帕子,邁步往院子走去。


    劉文遠這院子本就無人管事,那些婆子知道劉文遠今朝被人邀出門吃酒去了,所以早起掃了地,就都都躲懶去了,也沒留人看屋子。


    好在劉文遠有先見之明,在外頭小攤上吃了一大碗熱乎乎的雞絲麵再回來。他自己先籠了火爐,又把水壺坐上去燒,再將外邊的燈籠挑起來,又打了桶冷水淨了淨麵。


    雖是臘月井水倒不刺骨,劉文遠抹了臉換了衣衫,坐在椅子上,想起諸置今朝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諸置已不是頭一回下貼子請自己了,之前的自己都推了。然他三番兩次的相邀,劉文遠心裏不免好奇。


    因此,他今朝才決心去瞧一瞧。劉文遠本以為諸置是對自己有些個不服氣,特地邀了一幫人來奚落自己,可萬沒想到他居然是為了薑家的那小姑娘。


    也難為他走門路都走到自己頭上了,他若是知道自己在徐府的境況,估計是要心疼那些酒錢了。今朝中午那一頓可是不便宜呢!


    想起中午那頓酒宴,劉文遠不自覺地咂巴咂巴嘴,若不是顧念著徐府的臉麵,他真想叫店夥計把菜都裝好帶回來,這麽個天也不怕會壞,足夠自己吃上一兩日了。


    他正回味著晌午的盛宴,門外傳來敲門聲,旋即又響起道熟悉的聲音,“劉相公在麽?”


    劉文遠微微蹙了眉,待要不應,雖然這院子偏遠,可萬一叫人瞅見,自己可就說不清了。想著,歎息著應了聲,走去開門。


    “珍姑娘,在下說過了許多回了讓你別再……”劉文遠開了門,看著眼前微笑的麵龐,登時啞了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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