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十五祭了宗祠,便要將各色祭祖的物件點算收拾清楚。劉氏說江蒲一人忙不過來,便叫徐漸敏幫著一些。老太君那裏又差了李氏來,雖然兩邊都是居心叵測,可有了兩個幫手,江蒲總算能偷一偷閑了。多放些心思在文煜身上了。


    所謂煙雨江南,早春的江南陰雨連綿濕冷無比,徐府裏接二連三的有人生病,先是老太太傷了風,爾後又是劉氏的老寒腿犯了,不能出門。接著又是徐漸敏風雨裏多走了幾回,又受辛苦了些,喘症又犯了。


    李氏要照顧老太君,不能常過來。徐漸敏那喘症更是勞累不得,自是指望不上,江蒲失了兩個臂膀,又多了那麽些事,成日裏忙得連家都回不得。


    早起請過安,就在劉氏的小後院裏辦事,總是要過了未時才得回去。老太君倒是體諒她,準她晚邊不用過來請安,好歹算是個得了閑,偏偏的文煜也跟著病了,後半晌這點時間正好就用來帶孩子了。


    “這些日子真是難為你了,瞧瞧,人都瘦了一圈。”劉氏歪在榻上,拉著江蒲的手,一臉心疼的樣子。


    這些日子,江蒲的晌午飯都跟著劉氏吃,難得今朝事情少一些,她本想吃了飯,趕緊把剩下的事都辦了,也好回去。偏偏的劉氏又留了自己吃甚麽茶,心下雖急,麵上卻隻能陪著笑。


    “這正好呢,冬日裏養了一身的肥膘,趁著這會正好減一減。”


    坐在榻邊給劉氏捶腿的劉如君,扭頭笑道:“大嫂子這是在笑話我呢,自打進了府裏,可長了好些肉。”她這話倒是不假。她剛進府那會,整個人就跟鹹菜幹似的,如今不僅臉色嬌豔,就了身子骨也圓潤了起來。再配上得體的衣飾,還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竟是胡說!”劉氏橫了她二人一眼,“年輕輕的太瘦了可不好,你們如此是再好沒有的。”


    三人正閑聊著,劉氏忽見外邊有隱約有人影閃過,便問:“誰呀?”


    寶琪進來笑回道:“是幾個嫂子在外頭候著大奶奶,等著回事呢。”


    江蒲正說要起身。劉氏微蹙了眉頭,“你去問問有甚麽要緊的事沒有。”


    “我已經問過了。都說沒甚麽要緊的事。”


    劉氏思忖了一回,道:“即沒甚麽事,如君啊你替你嫂子去看看,也讓你嫂子回去歇一歇,照顧照顧孩子。”


    屋裏那些丫頭婆子聽了。無不震愕。這些日子以來,太太和大奶奶明明是處不得錯的呀。怎麽好好的又捧起劉姑娘來了?


    寶琪更是呆怔了好一會,直到劉氏開口輕斥,她才應聲而去。江蒲默坐在一旁,麵上雖是平靜,心底卻是冷笑連連。劉氏到底還是動手了,這時間倒真是掐得剛剛好。


    劉如君聽了劉氏的話,自是喜不自禁。可麵上卻擺起為難的神色,“我一個外客且年紀又小,隻怕要給大嫂子添亂呢。”


    年前,劉氏就借著出門,讓劉如君幫著看院子。如今進一步也在預料之內。徐府畢竟是劉氏說了算的,自己能頂回這一次。下一次呢?況且,現下也不能和劉氏鬧僵。


    所以,與其一回一回的想法子攔,倒不如就應了下來。一則是順了劉氏的心。二來麽,就劉如君那自做聰明的莽撞性子,自己還怕拿捏不住麽!


    故爾,不等劉氏開口,江蒲搶先道:“凡事都有陳嬤嬤和桑珠,妹妹隻管替替我鎮一鎮場就得了。”


    劉氏也道:“是呢,你隻去幫著看看,自有寶瑞家的,和桑珠拿主意。真有大事,你隻叫人去回你嫂子就是了。”


    劉如君這才半推半就的應了下來,江蒲便道:“那媳婦這就送劉妹妹過去。”


    劉氏點了點頭,道:“你們且去吧,我也歇一歇。”


    見她二人轉出了屏風,劉氏慈善的麵容登時沉了下來。老大夫妻到底打著甚麽盤算,整倒了老二媳婦,素素一家獨大,換作旁人應當把掌家權牢牢拽在手裏者才是。


    可素素……


    前些日子的敏丫頭幫著,也還罷了,畢竟一個姑娘家,早晚要出閣了。而老太太那邊的李氏,說到底不過是個姨娘。可如今的劉如君,他夫妻二人難得會不知自己的盤算麽!


    自己幾次三番的暗示老大,他總做不知,轉過身又去抬舉心漪,無非是想推脫的意思。就是素素,待劉如君也是不冷不熱,防備之心顯而易見。


    今朝卻爽快的應了下來,劉氏是越想越覺著事情不對。


    再說江蒲領著劉如君進了後院,那些等著回話的媳婦,麵上都露出納悶的神情,交頭結耳的議論著。其中詫愕者有之,輕鄙者有之,諷笑者有之。


    總之種種言詞無非就是說她,不自量力。劉如君聽在耳中,即怒且憂,索性站住了腳,“大嫂子,我看還是罷了,我一個外客又是姑娘家,實在是……”


    江蒲卻牢牢拉著她的手,一對含著冰冷笑意眸子盯視著她,“妹妹這般推辭,豈非令太太寒心,她當你親生女兒般看待,而你卻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她一句話,不禁震住了院中的那些管事媳婦,也攔住了劉如君。


    “嫂子這麽說,小妹隻好厚著皮支應半天了。”


    江蒲鬆開握在劉如君胳膊上的手,揚眸看著院裏那些媳婦道:“小相公病著,妹妹替我一陣,有事隻管來回,同我是一樣的。你們若敢存了輕視的意思,我知道了可是不依的。”說著,又向出陳婆子道:“陳嬤嬤,你是個老成的千萬多上些心。”


    陳婆子自是忙不迭地應下,江蒲又吩咐了桑珠幾句,才喚了梅官回去。


    “奶奶,適才她要走你為甚留她,太太吩咐下來,咱們不好駁。可她自己要走,卻不關咱們的事。”


    梅官跟著江蒲辦了這麽些日子的事,咋呼的性子改了不少,直等到了僻靜無人處,才小聲報怨。


    江蒲扯了扯嘴角,臉上露出一絲笑,沒有做聲。


    梅官如今也學得些眉高眼低,見江蒲不說話,便也不再多問,隻低頭跟在後頭,一路回院中去了。


    午錯時候,日頭暖和,趙顯家的在院子裏鋪了一大張油毛氈,把文煜放在上邊曬日頭,她自己則坐在旁邊的石凳上做針錢,兩隻小雪貂圖舒服也都趴在日頭底下打磕睡。


    江蒲一進院門,看著這副情形,心頭驀地一暖,如果天天這麽過日子該多好啊!


    文煜如今已會跌跌撞撞地走路了,一見著江蒲,登時手腳並用的衝她爬了過來,嘴裏還含糊不清地喊著,“娘,抱。”


    自年前小家夥就一直病著,江蒲白日雖忙,晚上卻多是她帶著,所以小家夥跟江蒲倒是親了許多,徐漸清帶著他的時候,則時不時地教他喊爹、娘。


    小家夥也聰明,聽了沒幾回,就知道衝江蒲含娘了。


    江蒲對這個孩子,原先多是愧疚。可聽過他喊娘,心底裏倒真是把他當兒子般看待了。


    江蒲見兒子衝自己爬了過來,趕緊幾步上前抱起軟軟的,帶著奶香的小身子,又在他麵頰上香了香,“文煜啊,晌午吃了甚麽呀?”


    趙顯家的站在旁邊,麵上也露出淡淡的微笑,小相公是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她是打心底裏愛護疼惜。之前看著著他不受父母待見,萬般替他擔憂,卻也無可奈何。


    饒是她再沒見識,也知道在這大宅門裏,小相公失了父母庇佑往後的日子定是難過的。


    可是沒想著,小相公的一場病卻換來了轉機。聽說,大奶奶已經準備向老太太提,正式把小相公認做嫡子。如此一來,小相公即嫡且長,位置也算牢固了。


    小家夥歪著大腦袋,想了許久,才奶聲奶氣地道:“蛋湯、菘菜、魚……”


    因著江蒲和他說話,從來就是大人樣,因此小家夥說起來頗是吃力,就是大人們聽著也累。江蒲卻一直微笑著,仔細聽了好一會,才明白文煜在說甚麽。


    “那文煜今天是不是自己吃的飯啊?”


    歲把的小孩子最喜歡自己吃飯,卻偏是拿不穩,總吃得一臉一身。起先趙顯媳婦也是不讓他自己動手的,被江蒲說過幾次後,才無奈地改了。結果,小家夥一天換三四套衣服都不止。


    “是!”小家夥極其得意地高聲應道,“喂大白、小白。”他的意思是他還喂了兩隻雪貂。江蒲取名無能,直接就叫大白、小白。反正那兩隻貂兒傲氣的很,吃飽喝足了,一般就不理人的!


    隻是江蒲聽了這話,不禁微沉了臉,看向趙顯媳婦,“我是怎麽吩咐你的,小相公吃東西、喝水的時候,雪貂不能在旁邊的。”


    兩隻貂兒雖然可愛,可卻是甚麽防疫針都沒打過的。大人也就罷了,小家夥年紀小,萬一要是染上甚麽病,真是要小命的事!


    趙顯媳婦忙回道:“婢子沒敢讓貂兒在旁邊,是小相公吃過了,看著小丫頭喂貂兒,鬧著要喂,婢子才讓他玩了一會。”


    江蒲鬆了口氣,道:“是我性急了,嫂子別往心裏去。可給他洗過手了?”


    不等趙顯媳婦回話,小家夥就拍一對白嫩嫩的小手道:“香。”


    江蒲空出一隻手抓了他的小手,就往嘴裏送,“那麽香的小爪子,給我吃掉好了。”


    小家夥格格笑著要躲,母子倆正玩笑著,


    忽聽院外有人問道:“徐大哥回來了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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