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遠靜悄悄地回來了。因著不是甚麽好事,所以劉氏領著他拜見過老太君,也就是了。江蒲陪坐在旁,惟恐他提徐漸敏的婚事。


    幸好,他全當沒這回事,一字未說。江蒲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卻聽他順著劉氏的意思,在徐府住了下來。江蒲的眉頭不由微蹙了眉,以劉文遠的個性,應該執意回鄉才是。留在徐府,他到底想幹甚麽!


    六月暑天,堂屋裏悶得就像個大蒸籠,雖然角落的圓幾上放著冰塊,然屋子大了涼意也過不來。屋子裏的人,個個手裏都搖著團扇,可汗還是止住地冒出來。


    老太君頂不不住暑氣,隨便應付了劉文遠幾句,寬心住著的話,就打發眾人回去了。


    江蒲坐在涼轎上還沒進院子,就聽裏邊傳來丫頭們一陣陣的笑聲。踏上石階剛進院門,兜頭就被個丫頭潑了一臉的水。


    院中的嬉笑聲瞬時僵住了。


    “做死了!”桑珠一邊拿帕子給江蒲抹臉,一邊沉臉訓斥:“你們是越發沒規矩了,瞧瞧你們一個個像甚麽樣子!哪個院裏的丫頭像你們這般瘋玩的。”


    傍晚時分,各院子都會用井水潑地。長房院裏,因著江蒲不怎麽拘著那些小丫頭。故爾她們潑著潑就變成了打水仗,這會她們個個都像是從水裏撈起來的一樣。


    “沒事沒事,都回去換衣服吧。”江蒲抹淨了臉上的水,溫言打發。那些丫頭連忙應,登時做鳥獸散。


    桑珠跺腳道:“奶奶,你也太縱著她們了。”


    江蒲不以為意地道:“都還是孩子呢,跟她們認甚麽真。再說了我正熱呢,一盆子井水澆下來。倒涼快了許多。”


    這些丫頭大不過十三四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江蒲倒願意她們活潑一些。


    桑珠給了她一記白眼,“且看著吧,將來這院裏指不定亂成甚麽樣呢。”


    “好了好了。”江蒲笑著往她額頭上戳,“小小年紀比我還囉嗦,也不怕嫁不出去!是了,提起來這件事,塗善我看著倒是不錯,你心裏怎麽想呢……”


    “奶奶!”桑珠又羞又氣。(.好看的小說)“人家同你說正經的,你偏扯這些混話!”


    江蒲認真道:“這怎麽能是混話呢。說起來也是我想多留你幾看,不然你早就該出閣了。老實說我看塗善真的是不錯,為人本份實在,又有本事,雖說如今還跟在靜之身邊。可到底不是奴才的身份。你自己可要拿定主意,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這一二年自己冷眼旁觀。桑珠的心思。她多少知道一些,對塗善雖談不上愛或不愛,但好感卻是有的。而塗善呢,永遠那一張撲克臉,看不出甚麽喜惡來。


    但這種男人有一個好處,就是極具責任感,就算他對桑珠沒甚麽想法。隻要讓他娶了桑珠,總會照顧她一世的。


    聽江蒲越說越真,桑珠紅著臉低頭不做聲。而江蒲的眸光,卻留意到幾個在旁收拾水桶的婆子,院子裏甚麽時候換了人。自己怎麽都不知道啊!


    “甚麽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啊!”


    聽到連山的聲音,江蒲才發覺已進了院子。抬眸看去,不由笑了:“你們倒知道圖涼快。”


    樹蔭下擺著張大竹床,用竹杆子支了頂紗帳,床腳點著趨蚊的艾草,竹床小方幾的水晶盅裏,用冰湃著葡萄、荔枝、龍眼、櫻桃、西瓜等各色鮮果。


    文煜隻裹了個麒麟送子的紅肚兜,撅著光腚,在竹床上四肢並用的,追著薑殳的討撥浪鼓。一聽見江蒲的聲音,立時就轉過身,張開雪藕般的雙臂,“娘,抱。”


    江蒲摸了摸他榪子蓋,彎下腰親了親他圓潤的額頭,“娘洗了澡換衣衫來。”


    雖已是起更時分,然漫天的紅霞把一切都籠在迷蒙之中。江蒲洗過澡,換了冰絲的寬鬆袍子,隨意地挽著發,一邊替文煜搖扇子,一邊給他剝了個大蝦肉。


    四人其樂融融地吃過晚飯,丫頭們正在撒案幾。徐漸清忽地走了進來,揉了揉兒子的腦門,坐下向江蒲道:“你甚麽時候得空,給心漪收拾出個小院來,稍間裏實在是悶熱的厲害。”


    他說這話的時候,腔調冷漠而刻板,好像對麵坐著的隻是他有合夥人,而非妻子。


    薑家姐弟聽他們談論起心漪,便和趙顯媳婦帶了文煜出了院子,桑珠則領著丫頭們退了出去。


    一時間,院子裏隻剩他夫妻二人。


    “院子?”江蒲報以冷笑,“府裏的規矩你不知道麽,她到如今還隻是個通房丫頭,憑甚麽單獨住個院子。”


    徐漸清冰冷著臉,“那就給她抬一抬位份,她服侍我那麽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抬她做個姨娘,旁人也不會說甚麽。”


    江蒲冷冷地瞅著徐漸清,暮色四合之際,他麵上晦暗不明,看不清神色。


    “要提你自己跟母親提去,不要找我!給丈夫納小的事,我做不出來!”言畢,拂袖而去。


    “薑樸!”徐漸清猛然冷喝妻子名字,“你怎麽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這般的任性妄為。”


    江蒲的纖腰立得筆挺,晚風掠起絲袍的裙裾,尤如一株微綻的白蓮。


    “凡事我都能應,就是這事我應不下。”


    江蒲略有些發顫的聲音,落在徐漸清耳中,令他微微閉了閉眼,看著妻子瘦削的身形,他眸中滿是愧色,可說出口的話卻冷漠無比,“既然這麽說,你莫怪我不給你臉麵了。”言畢,他毫不遲疑地轉身出了院門。


    江蒲扶著廊柱緩緩坐下,暮色下她麵上愁雲籠罩,桑珠憂心地走到近前,“奶奶,大爺好好的這是做甚麽呢”


    “沒事。”江蒲深吸了口氣,吩咐道:“去把塗嬤嬤叫來。”


    桑珠愣了下。領命而去。


    不大會,塗氏就領著那幾個婆子進來給江蒲見禮。


    “早起劉大姑娘說針線房少粗使婆子,太太便從咱們院子裏叫了幾個人過去幫手。這幾個是太太補給咱們的,讓咱且先使著。原本是想明朝再領來見奶奶的。”


    江蒲冷眼將那幾個婆子一通打量,“太太手上即有人手,何必從咱們院裏調派。”


    “太太是怕自己院裏的人,依老賣老不把劉大姑娘放在眼裏,所以才從咱們這裏要了幾個老實的過去。”


    塗氏的解釋,惹得江蒲一陣冷笑,“太太還真是看重我啊。院子裏的能挑事的,能發派到我院裏來了。”說著。緩緩地搖著團扇,兩道冷芒在那個婆子麵上緩緩拖過,“在我手底下,就要守我的規矩。你們是知道我的,我從來認規矩不認人。你們莫想著是太太院裏來的。我會給你們幾分臉麵。但凡有一點行差踏錯,我可是不饒人的!”


    那幾個婆子唯唯而應。江蒲冷哼了聲,揮退了她們。待見不到她們的身影,方將桑珠招到近前,俯耳低語。


    天將二更月上柳梢頭,人聲靜悄,隻有一陣陣的蟬鳴。


    徐漸敏屋裏點著明瓦大燈,她坐在繡架前。專心致致地做她的嫁妝。繡架旁的大方幾上,擱著一座小小的冰山。


    一個穿著水綠紗衣的小丫頭,站在冰後,拿著碩大的芭蕉扇,一下下地扇著。悶熱的夏夜竟也吹出陣陣清涼。


    “姑娘。”珍格兒挑了紗簾進來,接過小丫頭手中的芭蕉扇。將她打發了出去,壓低了聲音道:“劉相公回來了。”


    徐漸敏手下的針線一頓,疑惑地看向珍格兒,示意她說下去。


    “聽說是……”


    珍格兒才開口,外邊就報,“劉大姑娘來了。”


    不等徐漸敏蹙起眉頭,劉如君已搖著紗地繡花鳥團扇走了進來,“我遠遠地見這屋裏還亮著燈,就知道姐姐還在趕嫁妝。”


    徐漸敏自打被指給了豫章王,對劉如君的態度是冷到了極點,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


    “你這麽晚來,有甚麽事麽?”


    她語氣冷淡,即不讓坐也不上茶。劉如君也不惱,自己揀了張離冰近的椅子坐下,“我剛從大哥院裏回來,順路過來看看姐姐。”


    瞅著徐漸敏毫無異色的麵龐,劉如君繼續道:“我那個大哥也真是傻,好好的怎麽會去得罪了楚相爺,憑白斷送了功名不說,連一生的幸福也斷送了。”她一邊說,一邊踱到了徐漸敏身邊,“我本以為有朝一日給能叫你聲嫂嫂的呢!”


    徐漸敏嘴角噙著冷笑,抬眸直盯著劉如君,“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娘親何曾有過把我許給劉相公的意思。”


    “我又不是外人,姐姐何苦瞞我。我適才把姐姐的事,告訴給兄長,他一拳捶在牆上,鮮血直流呢!”


    珍格兒聽得心驚膽顫,兩眼一瞬不瞬地瞅著徐漸敏,惟恐她衝了出去。


    不想徐漸敏卻隻笑了笑,“劉相公失了功名,在人前不好失態,在你麵前發泄一二,又與我有甚麽相幹呢!”


    劉如君今朝來,無非是想看看徐漸敏悲傷的樣子,誰讓她處處不將自己放眼裏。可沒想到,她卻推得一幹二淨。想著自己兄長失魂落魄的樣子,她怒火直衝腦門,“怎麽我大哥沒了功名,你連偷約暗盟的事都不記得……”


    她話未說完,徐漸敏“啪”地甩過去一記了耳光,“你再胡說,我可就告訴了娘親了。介時你兄妹隻怕難在府裏住下去。”


    劉如君本是來看徐漸敏懇求自己的神情的,斷沒料到她會動手打人,當下撫著臉,恨恨道:“你以為我隻是信口開河麽……”


    “你最好隻是信口開河。”徐漸敏坐回繡架前,繼續她的活計,“不然,就算徐府肯放過你兄妹,隻怕郡王府卻不肯呢。”


    劉如君這才醒悟過來,如今的徐漸敏是郡王府的準側妃,真要是從自己口中傳出些不是來,徐府可就再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我大哥真是不值啊!”劉如君急中生智,擺出替兄長叫屈的樣子,捂臉而去。


    劉如君一出了屋子,徐漸敏就撲倒在了繡架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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