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胤在莊子上住了三五日,因收到一封信,方才離去。文煜呢,因還環境陌生,成天跟在江蒲身邊。但外麵孩童的玩鬧聲,卻讓他無比向往。


    瞅著一日午後晴好,江蒲帶了文煜出門曬日頭。大人們見了江蒲,自是恭恭敬敬。文煜和那些村童,開始時還有些拘緊。文煜遠遠地站著看他們玩,村童也不敢上來同他說話。


    可到底是孩子,江蒲不過和村婦們閑聊兩句,一回頭就見文煜和村童們玩在了一起。爾後,江蒲帶他玩了一兩回,他就自己交了朋友。


    江蒲不想他在孩子中顯得太過特別,和莊戶換了幾件尋常的棉襖給他換上。也不用趙顯媳婦跟著,隻讓莊子裏大孩子帶著他就是了。


    趙顯媳婦本還有些擔憂,畢竟文煜虛歲才三歲。但見他每天都玩瘋了回來,小臉上永遠是歡歡喜喜的,也就放了心。就是江蒲自己,天好的時候,也時常出門走動。


    徐漸清來得不多,盡量趕在休沐過來,這樣能有一整日陪妻兒。看著徐漸清給文煜堆大雪人,倚在他身旁散步,看他極盡溫柔的和肚子的孩子說話,每當這個時候,江蒲便覺得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眼見已是臘月將盡,因次日休沐,徐漸清頭一日,直接從衙門趕去莊上。陪在妻兒身邊,一夜好眠,待他醒來時,已是日上三杆。


    他睜著惺忪的睡眼,往身邊一眯,枕邊已然無人。鴨青色的床幔,映著影影綽綽的人影,還有女兒家的喁喁私語。


    “奶奶真是越發地懶散了,頭上就一根素銀簪。連朵珠花也不戴,舉人家的小娘子,都也比奶奶體麵。”


    “好梅官,你就饒過我吧。懷著孩子我本就精神短少,再頂那麽一頭的珠翠可累得慌。”


    徐漸清微笑著披衣起身,挑了床幔下床,正瞧見江蒲雙手合十地向梅官哀告。梅官到底有些怵男主人,見他起身便不敢在多說甚麽,行了禮,退出屋端洗臉水去了。


    徐漸清挨著江蒲。在繡墩上擠著坐下,修長的手指在妝奩的小屜子裏撥弄了一會。挑了串以金線為絡,串接在一起,指頭大小的堆紗鑲珠宮花。


    “這個輕便,也襯你今朝的發髻。”


    江蒲圖舒服,隻讓桑珠撫了簡單的碧螺髻。那串宮花正好纏著發髻繞圈。最後收在銀簪邊,一朵殷紅的小梅花隱在青絲間。若隱若顯,說不出的嬌羞嫵媚。


    徐漸清盯著銅鏡,不禁有些癡了,薄唇情不禁自的輕撫上她的耳際


    江蒲隻管端詳發飾,沒留意徐漸清的眸色,直待脖頸間會專來親昵,她方嬌羞地推避。“大白天的,你做甚麽呢。等會叫人看見……”


    “看見了又怎樣!”徐漸清賴皮賴臉的,非但不放手,索性把江蒲抱在了懷裏,低了頭就要去吃她的小嘴。江蒲飛快地用手擋了,“不成。你還沒漱口呢,也不嫌臭!”


    徐漸清看著她一臉戒備的小模樣,心裏歡喜得好似要炸開了一般,擰住她小巧的鼻尖,輕聲笑斥,“你越發本事了,都敢嫌棄我了。看我怎麽收拾你!”話音未落,他一圈護著,一手就往她胳肢窩撓去。


    惹得江蒲“格格”笑個不住,連聲求饒,“我錯了,我錯了……”


    梅官從廚房端了水來,聽得裏間的嬉鬧聲,隔著門簾縫偷瞧了一眼,偷笑著退了出去,到了門還細心地把門掩上,端了水一回身,見塗善急急趕了進來,“大爺起了麽?”


    “剛起身,怎麽了?”


    “老爺著人來叫大爺回府,你趕緊進去請一請。”


    “這一大早上的,有甚麽了不起的事麽!”梅官一邊抱怨,一邊進屋回稟。


    徐孜需陰沉著臉在劉氏的堂屋內,背著手踱來踱去,“你也該勸輕對上,丹藥一道終非正途。況且這一二年來,聖上越吃越多,長久下去可如何是好……”


    “你說得輕巧。”劉氏不輕不重地打斷,“頭一件聖上的性子,可是肯聽人勸的?再來,我不過是個奶嬤嬤,這樣的事情,是我能勸的?說的麽?”


    誠嘉帝自幼體弱,成親數年,都未誕下皇孫。[.超多好看小說]那時他還是東宮太子。無後,是他的致命傷。暗地裏不知探訪了多少名醫,總不見效。


    後來,還是豫章王獻上了五莊觀觀主的丹藥,一劑下去,妃妾們紛紛有孕。隻是那些孩子無天就弱,到得他繼位登基,身邊隻得三個皇兒


    一個是皇後所出的嫡長子,次則為楚妃所出的皇三子,幼子則是高麗貢女所生的皇五子。


    有三個長成的兒子,誠嘉帝倒也是心滿意足。且小太子仁厚有禮,頗有聖君風度。


    可惜老天無眼,三年前太子夭亡。朝堂上立時便有臣工議立皇三子為太子。的確,他生母貴為皇貴妃,身份貴重。立他為太子於禮最合。


    可是楚晉才官拜左相,女兒為皇貴妃,外孫再成了太子,這天下估計就改成楚了。


    誠嘉帝借口給太子服喪,拖了三年。這三年來,他不知吃了多少丹藥,也生得一兩個女兒。


    舊年朝上又議起了立太子的事,誠嘉帝焉能不急。


    這個原故徐孜需和劉氏都知道,然徐孜需身為讀書人,深知丹藥之害,自古以來多少帝王死於金丹。他也曾明裏暗裏勸過皇帝。


    然而病急投醫,皇帝哪裏還顧得這麽多。況且那些丹藥也的確有用,皇帝急於求子,這一二年來用得藥量一年比一年重。


    至於劉氏,要說一點擔心都沒有那也是騙人。可她也明白,真要讓楚家得逞了,徐家是他頭一個要除的目標。因此,她也隻能任憑皇帝把丹藥當炒豆吃。


    徐孜需長歎一聲,在椅子上坐了,閉目悵歎。“我早就勸聖上將皇五子過繼給皇後。拖到如今,跌折了腿,再指望不上了。就算丹藥有用,論貴論長,都難敵過三殿上。就算勉強立為太子……”下邊的話,即便是在內堂,身邊隻坐著嫡妻,也不能說出口。


    劉氏心領神會,幽幽說道:“聖上不是已經著人暗地裏查探了麽,隻要能拿著實證。也就不足為慮了……”


    “太太,大爺回來了。”陳婆子在門簾外回道。劉氏愣了下,吩咐道:“叫他進來。”


    陳婆子答應著,挑起門簾。徐漸清大踏步地走了進來,“兒子給父親、母親見禮。”


    “起來吧。”徐孜需看到大兒子儀表堂堂,神情果毅。心下頗是感歎。


    這幾年來,煉藥的事都是他在負責。這固然是劉氏私心。可又何嚐不是自己的私心呢。給皇帝煉藥,好便罷。若有一點差池,因事情隱誨,徐家或者還能保住。可他卻無生機的。


    除開小三年紀小,兩個兒子,自己終究還是偏心老二。


    徐漸清見父親半天不開口,不由疑惑地看向劉氏。以眸色相詢。


    劉氏接到他的眸光,淡淡地道:“說起來也不是甚麽大事,就是昨緊晚上京裏有信來,讓你再煉五副丹藥,趕在年前送去。”


    “五副?”徐漸清聽了故作詫異。“這藥量加得了也太快了吧。年初送去的,還是隻三副呢。”


    “聖上也是想省一些時日。才一起多煉些。”


    劉氏的解釋,徐漸清根本沒聽清楚,他心裏滿滿的都是激動。郡王回京,漠北僵戰,皇五子殘疾,丹藥加量,目標正一步步進入布好的彀中。


    現在自己要做的,就隻是等待,等目標自己把自己葬送,相信這個等待用不了多少時日。


    “那兒子這就去五莊觀,找觀主商量。”徐漸清強按下心中的激動,施了一禮,急步退了出去。卻在院門口撞上了劉如君,她剛整理好了放印子錢的利息,正要給劉氏送去。


    “大爺安好。”


    經過了那一回的訓斥,劉如君越發的沉穩了。


    徐漸清隻衝她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待得他去遠了,劉如君才緩緩站起身。


    寶琪扶著她,小聲地怨忿,“大爺也太過份了,姨奶奶懷著身子,操持那麽一大家子事,他沒一句好話也就罷了,連好個好臉色都沒有……”


    “罷了。”劉如君微笑地盯著徐漸清遠去的背影,“這不都是我自己招來的麽,怨不得旁人。”


    “姨奶奶!”


    寶琪跺腳報著不平,劉如君的笑容映著正午的陽光,越發的燦爛。


    “和太太回話去吧。”


    直到徐漸清的背影消失在視錢中,劉如君方才轉身進了院子。


    圓香見了她,連忙接了上來,“老爺在堂屋裏和太太商議事情呢,姨奶奶請到西稍間坐一會吧。”


    劉如君一麵拐了過去,一麵又拉了圓香,細聲悄問,“老爺怎麽過來了?這倒是少有呢。”


    老爺、太太不睦,這在府裏已經是人盡皆知了。舊年劉如君在這院裏住了有小一年,也沒見過徐孜需幾回。所以,她的這份詫異合情合理。圓香也沒有多想,隻是笑道:“老爺太太商量的事,婢子怎麽會知道呢。”


    她將劉如君讓進了西稍間,又奉了一盞蜜柚茶,便告退道:“姨奶奶且在這裏坐著,婢子去打探打探。”


    “姐姐自去忙,不用理我。”


    看著圓香出了門,劉如君便站到窗前,也不敢開窗,隔著螢白的窗戶紙,兩道眸光直直地盯在正堂的茶褐色的軟簾上。


    到底是甚麽要緊事,連圓香都避著,隻叫陳婆子守在門前。


    劉如君看在眼裏,大拇指則不停地轉著食指上的瑪瑙戒指。


    劉氏以前一直說,在這府裏隻能靠自己。原先她還不大明白,可經過了一件又一件的事,她漸漸領悟了。旁人肯幫你,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


    如今自己手裏握著印子錢,即是利也是弊。自己總要多找些把柄防身。不然,自己那位姑媽,棄起子來可是沒有半分手軟的。


    至於徐漸清那邊,急也急不來。等著吧,有一輩子的時間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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