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京裏的老宅,前後三進院子,帶著東跨院和西廊房,垂花門外還有一條倒座。雖不如金陵的官邸,倒也夠一家人住。


    本來主院應該是老太君住的,可是劉氏口口聲聲怕委屈了老太君,把她的丫頭都帶了來。主院的屋子實在不夠住。老太太隻好住在二進院裏,西北角有道小門與後院相通,後邊那一排罩房恰好給丫頭們住。


    東跨院與主院之間以東西穿堂相聯,並依著主院的院牆,也分三進。頭一進院子大些,後邊還有小小三間正房並東廂房。雖然劉如君沒有跟來,心漪還是把三間正房留給了劉如君。


    王篆香則帶著秋雁、林素雲住在後一進院子。


    最後一進院子除三間南房外,還有一條朝東的屋子,江蒲便用來充做庫房和廚房。


    家下人等都安排在西廊房裏。至於小廝,則住在垂花門外的做倒座裏。


    徐孜需他非要和李氏擠在老太君的東廂裏,誰勸也不聽,眾人也隻得由著他去了。而西廂住的是老三徐漸止,跟他上京的,除了個跟出門的小廝,就隻得采萍一人。


    至於薑家姐弟,京裏本就建有將軍府,當然現下已改定遠候府了。況且他們母親也還在京,自然是搬回了候府去了。


    家裏安頓好了,接下來就是走親戚。


    依著江蒲她定是先往薑家去的,可是規矩在那裏,她隻能跟著劉氏先往劉家見禮。


    那不僅是徐漸清的外祖父家,同時也是她的外祖父家,盡管她完全沒有半點印象。


    去過劉家後金陵又傳了信來,說劉如君生了個大胖小子,江蒲又要安排接人的事情。爾後宮裏又差人來請。好容易應付了過去,徐孜需又病了。


    他本就有了年紀,連翻打擊下身體已大是虧損,又長途跋涉的,再加上京裏時氣不好,終究是病倒了。家裏每日延醫請藥的,江蒲也不好走開,一拖就進了五月。


    江蒲想著反正端午節有回娘家避午的習俗,也就不差這兩日了。


    再說劉如君惟恐夜長夢多,連月子都等不得。養過十日後,就帶著兒子起身進京了。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在端午前趕到京城。


    所以,聽說劉如君已經在門前下車了,著實吃了一驚。


    “怎麽來得這麽快?算日子她才剛出了月子呀,怎麽就到了。”


    江蒲還沒疑惑完,劉如君已抱著兒子款款地走了進來。臉上有微微的得意。


    “婢妾見過老太太、太太、奶奶。”


    “趕緊把孩子抱來給我瞧瞧。”李太君見著重孫,不免有些激動。雖然身邊重孫、重孫女都有。可都不像這個孫兒,才一出生就跑了上千裏路,才見到曾祖母。


    況且不在身邊的孩子,總讓老人多了些期待。


    劉如君笑著應了,把兒子抱給了老太太。坐在一邊王篆香,瞟了眼江蒲,卻見她臉上沒甚麽情緒。


    如今的王篆香已是心如古井。之前。她還怨恨徐漸明,現在連這份怨恨也都沒有了,隻求餘生安穩就好。所以,現在她是堅定地站在江蒲這邊。


    一則是因為江蒲是徐家的現下的當家人。二來,在田莊上那些日子。也讓她明白,在這個家裏。也隻有江蒲才容得下曾經的敵人。


    “你過來怎麽也不提前招呼一聲呀。”出乎意料的是,劉氏對劉如君到來頗有微詞,“你奶奶天天事忙,哪得工夫來安頓你們。”


    “太太放心。”江蒲微笑著道:“也沒甚麽要安頓的,屋子早就收拾了出來,人搬進去就成了。”她眼眸一抬,瞟向劉如君,“不過,這裏不比金陵,屋舍狹小要委屈人和咱們擠在一個院子裏了。”


    “奶奶折煞婢妾了……”劉如君笑言輕啟,忽聽得院中有人高聲罵道,“素素,你個臭丫頭,來京裏這麽些日子了也不說看看我去。才能幾年不見,就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眾人皆是納罕,不知來者是誰。


    隻聽得一陣腳步響,就見一個身量高挑,戎裝雄服,英氣逼人的女子昂闊步走了進來。


    江蒲一時間沒反映過來,直待看見她身後的連山,才驚呼起身,“大嫂子,你怎麽來了!”


    “你還認得我是你嫂子!”薑夫人往江蒲額頭狠命一戳,“你自己說說,來京多少日子了,也不家去!真真是翅膀硬了,不把我這個嫂子看在眼裏了。”


    薑樸母親早亡,長嫂如母,她幾乎是這位嫂子拉撥長大的。


    “哪能呢?實在是才剛搬了來,家裏事多脫不開身子。”江蒲邊說邊領著嫂子,見過了兩位長輩。


    隻是她這位娘家嫂子,不比尋常官眷。她頭上不僅頂著鎮北大將軍的官銜,還是聖上親封的定遠候。


    再則她戎武出身,本來就不拘小節,又聽說小姑子在婆家受了許多氣。對徐家的兩個老婆子,哪裏能有好眼色。隻因不想江蒲難做,才略微點頭示意。然後冷峻的眸光直接轉向劉如君,“你就是那個小妾?”


    薑夫人身為統兵大將,一記眸光,就能令三軍寂然,敵將膽寒。


    劉如君這麽個嬌滴滴的女兒家,哪裏受得住,早是跪伏在地,渾身發顫,“婢妾、婢妾、婢妾,見過大將軍。”


    “聽說就是因為你,素素才早產了,險些鬧出一屍兩命?”平淡的語氣,卻把屋裏眾人都嚇得變了臉色。


    憑她的身份,立時斬了劉如君,也無人能奈她何!


    劉如君抖衣而顫,“婢妾,婢妾,婢妾……”她現在甚麽也說不出來,漿糊似的腦子裏,隻有一件事情是清楚明白的,舊年大捷,她獻上了六萬個肅慎人頭!


    “喲,這孩子是誰的呀。長得怪招人愛的。”她一麵說,一麵就去抱老太太懷裏的孩子。


    老太太有心要攔,可哪裏攔得住。


    見兒子在她手上,劉如君心跳都停了,碰頭有聲地悲求,“婢妾任由大將軍處置,隻求大將軍放過這孩子……”


    薑夫人逗孩子的手停了下來,小麥色的臉上登時罩了寒霜,一雙勝過刀鋒的利眸直直地盯在劉如君麵上。一字一字地逼問道:“你說甚麽?”


    “婢妾,婢妾……”劉如君哭得梨花帶淚。下半句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你給我到外頭跪著去!”劉氏忽衝劉如君怒聲喝道。


    可惜,她這招苦肉計。在薑夫人麵前根本就不管用。


    “本將軍問話,豈容旁人多言!”她的雷霆之喝,差點沒把李太君給嚇昏過去。


    劉氏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氣又怕。


    “娘親。這裏又不軍營,你吼甚麽呢!”


    聽得女兒的輕嗔。她佯作恍然,“看我這糊塗性子,姨婆你可千萬別見怪。”


    劉氏氣得心口都痛了,可麵上卻還是笑著,“將軍哪裏話來呢。”她一麵說,一麵試探著去接孫子,小家夥在她手上。實在是嚇人。


    薑氏順勢把孩子還給了她,拉著江蒲的手,旁若無人地道:“咱們家裏從來沒有妾這一說,所以我也教不了你甚麽。然我想著做主母,和為將也差不多。無非是要下邊人聽話。想要他們聽話,最最打緊的就是要立得起威。威重爾後令行。所以。我給你帶了兩個侍婢來,都是我的親衛,留在你身邊,也是幫個手!”


    聽得這話,屋裏諸人神色各異。


    最為出彩的是劉氏和劉如君,一個震愕到睜大了眼,一個則被嚇得唇色發白。


    就連江蒲也覺出乎意料,虧她想得出來,居然給小姑子找了兩打手。


    “大妞、二妞還不進來拜見姑奶奶。”


    伴著響脆而又奇怪的的答應聲,走進來兩個身形高大,高鼻深目的女子。


    江蒲看了甚是驚詫,這不是混血兒麽?而且明顯是亞歐混血。


    “這兩個孩子都是命苦的,生母是肅慎打西邊強擄來的胡人,一落地就是奴隸,打起戰來,就成了軍妓。我看見她們時,都不成人形了。沒想到養好了身子,這麽好看。這一二年,她們跟著我也學得些拳腳工夫,隻是留這麽兩個尤物在軍營,那些兵油子還不天天圍著她們打轉。因此,我想來想去,交給你最合適不過了。”


    “敢情嫂子是把麻煩推給我呀!”江蒲取笑著道,看向兩個女孩子的眸光滿是憐憫,看她們的年紀大不過十七八歲,卻受盡了人間的苦難。


    兩個姑娘跟在薑夫人身邊,話都能聽明白了。所以江蒲話音一落,她們就跪了下來,“枯那那,不要幹窩門走。”


    她們的發音奇怪得不得了,江蒲怎麽也聽不明白,隻好向薑夫人求救道:“她們到底說甚麽呀?”


    薑夫人哈哈一笑,“她們求你不要趕她們走。”


    “這……”江蒲受了劉氏幾年的氣,這會不免生出幾分報複之心,故意看向劉氏,“母親以為如何?”她口中問著,眼眸裏卻滿是得意。


    劉氏看得分明,強忍著怒氣,笑道:“如今家裏都是你一個人在操勞,多兩個幫手也是好的。”


    “大妞、二妞,你們還不謝過太太。”薑夫人一句話,兩個高大的姑娘就衝劉氏“咚咚咚”嗑起了頭來,嘴裏的話自然是聽不明白的。


    “對了,說了這麽久的話,怎麽不見我那嫡親的外甥呀!”


    薑夫人這話,真是戳到了劉如君的心坎上,可是她跪在地上動都不敢動。


    “文仲這會該是小睡醒了,不然嫂子跟我過去瞧瞧?”


    出了口惡氣,江蒲便不想再在這裏看她們變幻不定的神色了。


    “是是是,小孩子家的都嬌貴,走來走去受了暑氣就不好了。”薑夫人一麵說,一麵攜了江蒲的手往外走。


    劉如君聽得她們出去了,才在劉氏的示意下,扶著腿站起身,不想薑夫人突然又轉了回來,“那個小妾,怎麽一點眼色都沒有。你們奶奶走了,你還不跟來服侍!”


    “婢妾這就來。”劉如君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低垂著頭,趕忙跟了上


    去。


    ps:關於女將軍,大家可以去查查秦良玉。她的官銜老多老長了,不特別指出,還真以為是男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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