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們因徐漸敏一聲冷喝,稍停了手,齊齊望向明泰帝。這麽一緩,甄思宜也回了神,爬到明泰帝腳邊,碰頭有聲,“臣妾是無心的,求陛下饒臣妾一命。”說著又爬過去求漸敏,“賢妃娘娘,你素來寬厚仁德,就饒過臣妾這一回吧……”


    “放肆!”還不等徐漸敏開口,淩皇後已搶先怒斥道:“謀害皇嗣是滔天大罪!你還敢求情。”說著揚起眉眼掃向一眾內侍,“你們還發甚麽呆,趕緊把她給拖……”


    “皇後娘娘,”徐漸敏緩緩坐正了身子,癲狂的眸子也漸漸的清明了起來,“且容臣妾問她幾句,再處置不遲。不然,隻憑臣妾一麵之辭,就將一個宮嬪杖斃,宮中諸人如何心服!且也有損於陛下的聖名。”


    “她自己都招認了……”


    在明泰帝的冷視下,皇後隻得將剩下了話咽了回肚子。


    漸敏清明的眸光,理智的話語,皇後隱約的慌張,江蒲漸嗅出一絲陰謀的味道。


    “陛下,甄嬪的確是無心之失。”


    徐漸敏一句話,令得屋內眾人都瞪大了眼,這是甚麽意思?宮婢、內侍雖不敢抬頭,心裏卻都想著,賢妃之前幾乎哭得昏死過去,口口聲聲要陛下做主。怎麽轉眼又改了口風?她莫不是得了失心瘋吧!


    看著漸敏慘白卻又鎮定的麵色,江蒲不由想起當年在金陵時,她們母女聯手的情形。(.)和她母親相比,漸敏算是胸懷磊落了。使手段害人這樣的勾當。她一般是不屑於做的。


    在宮中這些年,她也隻是一味的裝賢良。皇後與她為難時,她尚且是忍氣吞聲,以退為進。現下她這是甚麽意思?不論她的目標是誰。拿皇子去換。都是得不償失。


    江蒲微蹙著眉疑惑,明泰帝冷峻的麵容上,也透出不解,“這話甚麽意思?”


    徐漸敏卻問了句不相幹的話,“陛下是不是降罪於甄家父子?”


    她話一出口。明泰帝就冷了神色。“朝堂上的事,你不需多問。”


    立國以來,雖曾有過皇後稱製、太後臨朝的先例。然牝雞司晨,總是帝王不願看到的情形。更何況明泰帝這樣的強勢的帝王。


    後宮也罷。朝臣也罷。隻能是他手中的棋子,不論是誰,都不容有半點逾越。


    “陛下說得的是。”迎著明泰帝的冷眸,徐漸敏沒有半點的驚惶。隻虛弱而緩慢地說道:“昨日夜裏,甄嬪來找臣妾替她父兄求情,臣妾便就是如此告訴她的。然甄嬪救父心切,拉扯之間,臣妾不不慎摔倒,才會……”說著話,她的聲音便哽咽了,淚珠無聲地從眸中落下。


    江蒲這才想起,前幾日甄夫人的確是來過徐府。那會她正為阿晴的事情惱火,並未細忖。心裏的納悶也隻是一閃而過。因為自從甄思宜進了宮,甄家和徐家差不多是斷了來往的。


    “原來如此。”明泰帝掏出自己明黃絲帕,輕輕的替徐漸敏拭去淚痕,“你放心,朕會替皇兒討回公道的。”他溫言軟語未完,一轉頭,臉上的溫柔便換成了冰霜之色,“現下你還何話說?”


    甄思宜顫抖著身子,口中顛來倒去的隻有“臣妾”兩個字。事到如今,求情已是多餘。謀害皇嗣一條罪還不夠,又添了一條過問朝政。


    “既然事情的始末都清楚了。”淩皇後瞅空插話道:“甄嬪就交給臣妾來處置,妹妹還是將養身子要緊。”


    “皇後娘娘就不好奇麽?”徐漸敏的問話中帶著幾分冰冷,江蒲直覺地知道,終於漸至主題了。


    “宮中規矩妃以上,才能宣娘家人入宮。區區一個嬪深居禁宮,她是如何知道朝堂之事的?”


    徐漸敏問完話,人便軟在大迎枕上。臉色更是白得嚇人,江蒲也沒心思去猜測甚麽,趕緊叫珍格兒端了藥來,請自喂給漸敏。


    皇帝鐵青著臉色,眸含怒意地射向皇後,“朕以為你是個穩妥,所以才將後宮整個交到你手上。你就是如此回報於朕的麽?”


    私下傳遞內外消息,是明泰帝的大忌。聖意難測,臣下才會心懷敬畏,自己的心思若叫朝臣揣磨透徹,時日一久,難保自己不會成了朝臣手中的棋子。


    所以,徐漸敏這一招,可算是正中要害。之前,明泰帝的怒意還帶著三分的虛情假義,那麽現下,卻是十成十的。


    淩皇後此時已顧不上顏麵了,撲通跪倒,口中請罪,“臣妾禦下不嚴,還請陛下降罪。”


    徐漸敏伏在迎枕上,手推開藥碗,蒼白的嘴唇沒有半絲放過的意思,“陛下,那個給甄嬪傳遞消息的人,才是害死皇兒的元凶巨惡。”


    明泰帝冷厲的眸子在皇後和甄嬪麵上掃了個來回,令道:“來人,將甄氏押去古井庵,詳加審問。”


    內侍們應了聲,架起甄思宜退了出去。


    明泰帝又轉向皇後道:“你到底是皇後,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若再有差遲……”明泰帝冷嗯了一聲,“你莫怨朕不念結發之情。”


    皇後含淚叩首,“臣妾謝陛下不罪之恩。”


    江蒲心下微微一歎,漸敏廢了那麽大的勁,卻是這麽個結果,心底不知怎樣怨忿呢。她心下想著,眸光便向徐漸敏瞥去,卻見眸色如常,竟沒有一絲的波瀾。


    趕走了皇後,明泰帝寬慰了徐漸敏一翻,交待宮婢好生照顧,又托江蒲留宿幾日,給賢妃做個伴。江蒲滿口應承著,送走了聖駕。


    珍格兒和桑珠又領著宮婢退了出去,紗櫥裏隻得她姑嫂二人,一時間,屋裏悄靜了下來。


    徐漸敏靠在緗色緞繡束蓮紋的大迎枕上,空洞洞的眸中,緩緩地落下淚來。


    江蒲在旁看著,想勸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她傷心的不僅是失去了孩子,還有自己的籌謀吧。拿夭折的親兒做文章,她的心頭該是在滴血吧。


    而漸敏,當日若不是自己,她或許就不會走到如廝境地。


    從未有過的深切自責,令江蒲紅了眼睛,勉強勸道:“漸敏啊,你難過就哭出來,別這樣憋著……”一言未了,她自己已哽了聲音。


    徐漸敏卻蒼涼地笑了起來,握著江蒲的手,反勸道:“嫂子,你不用替我難過,這一局我到底是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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