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泰帝怒氣勃勃地瞅著跪在地下的小舅子,“你文不成武不就都罷了,成日裏眠花宿柳,鬧到你媳婦去砸畫舫,叫全京城的人看笑話,朕為了體麵也裝不知。不曾想倒把你縱得膽子比天都大。岑山洞——世宗皇帝禦筆欽封的福地,你也敢帶人去砸!還衝撞了了塵真人,你自己掉腦袋不算,還要全家陪著你一齊麽!”


    淩奎伏在地上,抖成一團。岑山洞府的了塵真人,乃世宗皇帝欽封,他也是知道的。隻是覺得時日久遠,誰還記得!


    自己是當朝國舅,小舅子在岑山洞被人打得鼻青臉腫,自己去討個說法也是理所當然。當他看到岑山洞破敗的樣子,越發自覺高人數等,再加上宋希微又百般不將他看在眼裏。登時心頭火起,喝令家奴將岺山洞府砸了稀爛。


    道觀多以岩洞為室,本來也損壞不了甚麽,砸些桌椅,以宋希微清高的性子,也不至於進宮告狀。實在淩奎砸得興起,竟把那座小亭子都給拆了。


    唉,他若知道自己皇後姐姐,端午時都吃了宋希微的閉門羹,想來也就不至於這麽膽大妄為了。


    “宋仙長,小弟無知衝撞了你。還望仙長看在我的麵上從輕處置。”


    淩奎不知道輕重厲害,皇後卻清楚明白的很。岑山洞,雖隻有幾個破岩洞,全無皇家道觀的莊嚴氣象,然裏邊不僅供奉著世宗皇帝“敢犯岑山洞者,殺無赦!”的遺詔,甚至傳說前任真人是仁宗皇帝親母。


    雖說真假難辨。可當年仁宗皇帝對岑山洞的確是諸多禮遇封賞,方圓百裏地方全是岑山洞的產業不說,早些年還有虎賁軍駐守。每到年節,仁宗皇帝必要陡步上山參拜。


    如今雖不比當年。可是世宗皇帝的遺詔還在。一個殺無赦,就能要了自家兄弟的性命。


    皇後軟語相求,宋希微卻是不為所動,“旁的都還罷了,就是那座山亭,是世宗皇帝親手建的,上邊還有先師親筆……”


    “不論奎小子打壞了甚麽,內府都兩倍的陪給宋仙長。”皇後想要花錢買平安,不想卻犯了宋希微的大忌。她身份尊貴,又是自小清修,心性可不是一般二般的清傲。


    聽得皇後提錢。她臉上登時勃然作色,“皇後娘娘把我岺山洞府當做甚麽地方?陪?那亭子是世宗皇帝親建,亭柱上有先師親筆,皇後就是拿一百座純金打造的亭子來陪也陪不起。”


    甚麽先師親筆,淩皇後都不放在心上,最要命的是那亭子是世宗皇帝親建的!


    淩皇後又氣又恨地瞅了自家兄弟一眼,忍氣吞聲的陪笑道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隻是總要重建的不是,雖比不得原先,但我管保和原先的一模一樣。”


    “不用了。清修之地不宜太過喧鬧。貧道自己使向個山民重修便是了。”


    聽得宋希微好似鬆了口氣,淩皇後趕緊罵淩奎道:“你還不過來給仙長磕頭陪不是,打明朝起你就給我上山去,幫著仙長重修洞府,再叫我聽見你耍滑偷懶。看我不打下你下半截來!”


    淩奎被自己皇帝姐夫罵得是三魂丟了兩魄。皇後這麽一翻喝罵。勉強回了神,爬到宋希微腳下。碰頭有聲,“仙長大人有大人量,寬諒則個。往後小的任憑差譴。”


    看著自家兄弟跟條狗似的趴在人家腳下,一副慫包樣,淩皇後氣得嗓子眼直冒火。可如今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明泰帝看在眼裏,心中對這小舅子著實鄙夷的很。不過,這些日子他都在為肅慎進犯高麗的事發愁,若是皇後幾句話,就能擺平這事,他也落得清閑。因此,也跟著訓淩奎道“你別隻是嘴上應得好聽,到時候朕可是要問的。”


    “我一定去,一定去的!”在外邊他是耀武揚威的國舅爺,在皇帝姐夫麵前,莫要說犯了錯,就是平常他也是大氣都不敢喘的。[.超多好看小說]


    就在三人以為事情過去時,宋希微淡淡地道:“道家清修之地豈容他玷汙。況且損毀道觀豈能如此輕饒。”說著,轉眸看冷冷地看向明泰帝,“莫非陛下忘了世宗皇帝的遺詔了麽?”


    宋希微咄咄逼人,淩家姐弟臘白著臉色。淩奎腦門上大滴大滴的汗直往下落。淩皇後哆嗦著雙唇,又急又氣,偏偏找不到話來說。


    世宗皇帝的遺詔,莫說她一個皇後,就是皇帝也不敢不遵。


    明泰帝沒想到宋希微竟如此不依不饒,兩道烏黑的劍眉不由蹙成了一個川字。辦了淩奎容易,就是淩家也掀不起甚麽浪來,可一來他現下不願煩這個事,二來麽,他還想留著淩奎多闖些禍,攢在那裏,將來也是一筆賬。


    真為了這點事把他給辦了,還真是可惜了。然而宋希微手上握有世宗遺詔,她若較起真來,淩奎還真是難保啊!


    殿內帝後二人蹙眉無策,外邊崔尚宮急得直打轉,聽宮婢說貴妃娘娘、顏嬪娘娘來了,連忙接了出去,待見了徐漸敏身後的江蒲,心下定了七八分。


    “老奴給兩位娘娘見禮,夫人安好。”


    “崔尚宮快請起,”徐漸敏嘴上說免禮,卻連手指尖都沒動,“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崔尚宮一邊將三人往裏引,一麵道:“老奴也不大清楚,娘娘還是問問馮內侍吧。”說話間,就見馮元一守在內殿的門口。


    “奴婢見過……”


    不待他彎下腰去,徐漸敏已伸手扶了,“內侍不用多禮。”往裏一努嘴,問道:“這是怎麽了?”


    馮元一既是明泰帝心腹,聖心自是揣測的極準。陛下氣歸氣,可現下絕沒有辦淩家的意思。隻是宋希微不知進退才鬧到這個地步。這三人進去,隻怕就解了陛下的難。當下毫不遲疑的,將事情原原本本的道來。


    他話還沒說完,明泰帝已然揚聲問道:“誰在外頭?”


    馮元一恭身答道:“回陛下,是貴妃娘娘、顏嬪娘娘和昭睿夫人。”


    殿內的明泰帝不自覺的舒了一口氣,總算有人來解圍了,強壓下心頭的歡喜,以不耐地口氣應道:“喧她們進來。”


    馮元一應著推開了內殿的門,江蒲跟在徐漸敏、顏念秋後邊進了內殿。才剛行完禮,一抬眸就看到坐在明泰帝右手邊的宋希微。


    坐在禁苑深宮,皇帝身邊,她不僅沒有半點謙卑恭敬,麵上反倒籠著薄怒以及微微的不耐。


    “這一位定是岑山洞的宋仙長,我是慕名已久,隻一直不得相見,不想今日……”徐漸敏還沒寒暄完,宋希微不耐地打斷道:“淩奎死罪已定,陛下為何遲遲不下旨意?莫凡因著他是皇後親弟。陛下便想違逆世宗遺詔?”


    宋希微自幼長於山林,不諳世故,是個直腸子到底認死理的人,渾然不覺這般當眾質問皇帝有多麽的不妥。


    殿內諸人心下雖是驚愕,麵上卻都是秉聲斂息,並低垂了眉眼。明泰帝鐵青了臉色不應聲。偏宋希微從來不會看人臉色的,見皇帝不應自己,不由拔高了嗓音,“陛下……”


    隻是她一開口,就被江蒲搶斷,“宋仙長,你是修道之人,妄動無名是為大戒!”


    江蒲心下其實也還猶豫著。雖說在她看來,即便有甚麽遺詔,淩奎也罪不至死。然當日他媳婦那般淩辱三娘,自己不能替三娘討還甚麽也就罷了。還要出手救他,實在是有些不甘。


    可看明泰帝的臉色,顯然已是氣得不輕。宋希微又是個不知輕重的,真把皇帝氣急了,她一個過了氣的,沒幾個人知道的甚麽真人,皇帝要辦了她,還不是隨便一句話。


    怎麽說她也是自己老鄉的弟子,總不能眼瞅著她去送死,也不拉一把吧!


    有甚麽辦法,既能救宋江希微,又能治死淩奎!江蒲想得腦袋打結,也沒有想出來!


    宋希微被江蒲說得一愣,微紅了臉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才有些委屈地把前半晌的事緩緩道來。說完,忿然地瞪著跪在地上的淩奎,略帶哽咽地道:“若不是貧道護得及時,先師的靈位都險些叫他砸了!”


    怪道宋希微這般不依不饒,淩奎也實在是太過了。明泰帝對宋希微的怒意,隨著眸光移了三分到淩奎身上!


    “真有這事麽?”


    淩奎幾乎已是趴在地上了,聽得皇帝喝問,連答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會磕頭。


    皇後與明泰帝畢竟多年夫妻,見他如此知是動了殺機。當下也顧不得皇後的體麵了,撲通跪在地上,淚如雨下,“陛下,臣妾老母四十歲上才有了他。若他有個好歹。老母隻怕也活不成了!還請陛下千萬開恩!”說著膝行至宋希微坐前:“仙長若是心裏不平,我願紗衣茹素,在林仙姑靈前誦經百日,以抵淩奎之罪。”


    皇後都如此了,徐漸敏三人自不好坐著,都站了起來,向宋希微求情道:“宋仙長,上天有好生之德,就饒他這一回吧。”


    宋希微卻還是微蹙著眉頭,不肯應下。


    江蒲心裏幾番掙紮,再看皇後哭得是真悲切,到底還是心軟了,自己好賴是學法律出身的,總不能因自己的喜惡來定人生死吧!


    當下,她想了想,道:“宋仙長,請問《道德經》第四十九章作何解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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