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微還沒醒過神來,江蒲已朗聲念道:“善者,吾善之。(.好看的小說)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每一個字都清朗無比,宋希微低垂了腦袋,適才半點不讓的氣勢,煙消雲散。


    明泰帝眸色間帶了驚喜,他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連道家經典居然也爛熟於胸。其實吧,這一句是江蒲從林朝英手記中看來的。因為簡單,所以記住了。若要問她上下句,保管她一個字都答不出來。


    殿上諸人驚歎於她的博聞廣見,江蒲自己到底是心虛的,所以連忙把話題轉到自己熟知的事上來,接著唬人道:“真人留下的那篇詞,仙長可還記得?”


    宋希微被江蒲那一句“德善”批得無比迷茫。說來也難怪她,就像一些孩子奧數題做的呱呱叫,可長大來未必就能有多大的成就。


    知道是一回事,理解是另一回事。不然怎麽說,知易行難。


    這會聽得江蒲提起師父遺稿,宋希微稍斂了眸中的迷茫,“自然記得。”


    “紅塵可笑,癡情無聊。”江蒲斷章取義地道:“師長如此執著於一座山亭,何嚐不是癡情?至於說尊師的靈位,且慢說不曾損壞,就是壞了又如何。林仙長早已化作了飛煙,遨遊於天地,無牽無掛,逍遙自得,又豈會執著於區區一塊木牌!”


    江蒲一通歪理,不但說得宋希微無言可對,更是讓殿上諸人瞪目結舌。(.)


    林朝英何許人也,於旁人而言是個身份神秘的女冠。明泰帝對她卻是有些記憶的。他生為皇子雖不得寵,可每年隨駕上岑山洞參拜。卻是少不了的。


    早年有人傳說,仁宗皇帝是林朝英之子。這麽說也算猜對了一半,仁宗雖不是她親子,卻是她領養的。至於這個秘聞。則是他無意間聽來的。


    記得那年他隨駕上山,晚上隻喝了兩口米湯,到了夜裏又冷又餓。實在睡不著,便偷溜去廚房弄點吃的。回房的時候,無意間走錯了路,火燭下竟看見自己的父皇跪在真人房門前,那道門還是緊閉著的。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見父皇傷心的樣子,英偉神武的父皇,喜怒不形於色的皇帝。在那道窄小的門前。就像一個普通的男子,呐呐地哀求,“姑姑,都這麽些年了,你為甚麽見都不敢一見。我真的就錯到這個地步?即便當日有錯,可姑姑也走出來瞧瞧我治下的百姓,雖不敢稱盛世,然而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總算沒有愧待姑姑多年的教誨。”


    小木門吱吖一聲開了,就隻看著背景,他也能感覺到父皇的欣喜,可出來的卻是個小丫頭。[]看不清容貌,甜脆的嗓音卻如山月般冷寂,“陛下請回吧,師父說她已是世外之人,過往之事過去了,便放下了。陛下已非當年的阿蒙。盛世名君當之無愧。陛下若還念當年一點情份,就賞些清靜日子。”


    早年的是非糾葛,明泰帝不甚了了,他隻知道隻那年後,父皇在山上住的日子短了許多,而父皇的身子也每況愈下。


    而這個江蒲不僅知道林朝英的詞作,甚至還能說得宋希微無言可對。當年林朝英將自己挫骨揚灰,父皇是耿耿於心,旁人也是萬般的不理解。可聽江蒲說來,卻又好像是有些道理。


    而那林朝英,明泰帝一直不知道有甚麽過人之處,今日聽得“紅塵可笑,癡情無聊”這八個字,心下倒有些了然了。


    “徐夫人高見。”宋希微心悅誠服的盈盈一拜,“貧道枉稱清修,卻不如夫人看得通透。”


    師父要求將骨灰酒於山林,在這件事上,宋希微心裏總是有一個疙瘩的。而江蒲的一句話,解了她多年心結。


    江蒲哪裏敢受她的禮,慌忙上前扶了,“仙長言重了,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不過是據實而言。”


    宋希微向微微一笑,轉身向明泰帝拜,“貧道就此告辭,莽撞之處,還請陛下、皇後娘娘見諒。”


    皇後這才領會過來,欣喜之餘,趕著叫淩奎磕頭相謝,她自己也是滿嘴稱謝不迭。


    宋希微並不怎麽理會她,揖首一禮,飄然而去。明泰帝還有大把的奏疏在等著他,自然不回多留。


    送走了皇帝。徐漸敏少不得向皇後客套兩句,“臣妾那邊擺了小小一桌酒宴,皇後娘娘賞個臉吧。”


    若在平時,淩皇後多半會去。可今朝她實在是沒興致,“妹妹們樂吧,我就不過去了。”


    徐漸敏真的隻是隨口一說,聽皇後不去,多一個字都沒有,行了禮便領了顏念秋和江蒲退了出去。


    “沒有想到夫人竟入了宋仙長的法眼,我可聽說,端午的時候,連皇後娘娘都吃了她的閉門羹呢。”前腳剛邁出了上下天光的殿門,顏念秋就笑著道,一點都不怕被人聽了去,爾後又讚道:“夫人真真是不愧才女之名,精於詩詞也就罷了,不曾想連道家經典都這般的熟悉,見識又非凡……”


    江蒲本待不理她,見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才不得不打斷道:“顏嬪娘娘過獎了,不過是記得一二句。至於說見識,我也隻是信嘴胡說,隻是運氣好正碰在了,仙長的心坎上。”


    顏念秋沒有再說甚麽,隻是眸中的笑意閃爍著一些暗昧不明。


    自己緣何得寵,宮裏上下都心知肚明。她起先或者有些不服和不甘。可在宮中這些日子,陛下的恩寵、諸人的羨慕,以及高人一等的得意,一點點消磨掉她原本的心性。


    更何況現下又做了母親,她即便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兒子想。所以,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失了聖寵。而自己唯一憑借著的就隻是那三分神似,她想刻意模仿,又怕露了痕跡,若皇帝不況。不學又怕連那三分神似都丟了。


    她不明白的是,就在她患得患失之時,已丟了那三分神似。


    適才在殿上看江蒲侃侃而談,她才猛然驚覺,自己怎麽學也是學不像的。因為隻要她站在那裏,陛下的眸光就不再看旁人。


    至於她說甚麽,其實是無關緊要的。


    道家經典,深閨女子的確知道的不多,可即便知道,也是不敢出口的,譬如那句“紅塵可笑,癡情無聊”從她口中出來,是才情不俗。若是換做旁人,隻怕就要因此落罪了。


    尤其是後宮妃嬪,得入禁宮陪侍聖駕,是聖寵是天恩。可笑、無聊?聖上雷霆一怒,合家性命還要不要了!


    既然學不得她,那麽自己就得另謀出路了,明年可又是三年一屆的采選。而往後,宮裏的人隻會越來越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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