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教訓的是,”淩夫人握著皇後的手,一迭聲地應著,斜眼瞅了瞅婆婆,心裏惱她話說得太過,把皇後氣得不輕,害得自己都不大好提了,然而為了夫君,她咬了咬牙,還是開口道:“娘娘,安王府的百花宴籌了五十餘萬貫,那麽一筆錢,總要使人送去……”


    淩夫人的話雖隻說了一半,可她眸中透出來的意思,皇後卻看得清楚明白。


    隻是淩家在陛下麵前已是麵子、裏子都沒有了,自己這會再替大哥去討這件差事,還能指望求下來麽。


    見女兒不做聲,淩太夫登時怒形於色,“若不是為著你,我能叫他去西北?長途跋涉的,又沒半點的好處,實實是一份苦差……”


    “娘,你說甚麽呢!”淩夫人急得都要哭了出來,一時間顧不得禮數,硬生生地拽了婆母的袖子,疾聲搶斷。


    她為人雖也刻薄,卻比著婆母知輕重。淩家的功名富貴,全指著皇後。偏偏皇後膝下無子,又有延福宮的徐貴妃在旁虎視耽耽,娘家若再不替她爭些氣,隻怕皇後的位子也難坐久了。


    這回她本是要多出些錢,也顯得皇後賢德,薑家忠心。偏偏老夫人死攔著不讓,自己相公又是個耳根軟,沒主見的,老娘哭了幾聲,他就依了。


    五千貫!


    她拿著銀票子時,真真是差點沒暈過去。


    因此,安王府的賞花宴她是沒有去的,丟不起這人!


    這會子她之所以跟皇後開這個口。一來是想替自己相公謀一份實差,薑家進京這幾年了,自家相公還隻是一個金紫光祿大大夫的散官。二來麽,在錢上了自家丟了人。那麽出點氣力。也是好的。


    淩皇後適才被氣心裏涼了半截,因此聽了老夫人的話,她隻是冷笑,“既然是如此,那就不要去。何苦為著給我長臉,叫大哥受這份罪。”


    “娘娘。”淩夫人急了,“咱們到底一家子骨肉,這麽些年了,相公一份實差都沒有……”


    聽嫂子說得真心。皇後歎聲道:“不要說咱們家,就是那些個親王、郡王,又有幾個領著實差的。再則說了。不是我編排大哥,就他那懦弱性子倒是閑一些的好。真要辦事,好是理所應當,不好時又成了人家的把柄。”


    “是了是了。”淩太夫人最聽不得人說自家兒子不好,當下繃著老臉,“在皇後娘娘眼裏,誰都比咱們好的。”


    淩皇後聽了,不怒反笑,“娘親不用說這樣話,好不好不是我說了算的。上一科奎小子也下場考了的。結果呢?娘親喜歡同徐家比,那就自己瞧瞧,徐家老三又怎麽樣?不用說人家抬舉他,總要自己有些斤兩,人家才好抬舉。若說書念得不好。咱們這樣的人家原也無所謂。進了太學,老老實實讀兩年書。謀個五六品的京官,也不是難事。可就他們那樣,我敢替他們謀麽?不用說別的,我先就沒臉到陛下麵前提。”


    老夫人臉色鐵青,半晌說不出話來。


    “嫂子,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又何嚐不想替大哥謀算謀算……”


    淩皇後一言未了,宮婢就報,“馮內侍來了。”


    皇後愣了一愣,馮元一已走了進來,“老奴給皇後娘娘見禮了。”


    淩家婆媳婦倆早避到了一邊,不敢受他的禮。


    “內侍快快請起。”皇後一麵說,一麵伸手虛扶,“內侍這會走來,想是陛下有甚麽吩咐?”


    馮元一稍抬了眼眸,眸光在淩家婆媳麵上轉了一圈,從袖子裏摸出一張銀票子,垂首稟道:“陛下說,侯爺家裏人口多進項少,莊子上的田租這一二年又不多。況且錢緊夠使了,所以……”他話未說出口,隻將手裏的銀票子往前遞了遞。


    淩皇後直直地盯著馮元一手上那張銀票子,刹白的唇瓣直哆嗦。臉色已經不是難看兩個字可形容的了。


    淩夫人麵上也是青一陣白一陣的,直悔自己當日沒硬拿出錢來!


    惟有老夫人,稍愣一了愣,忙就接過馮元一手上的銀票子,“如此,請內侍大人替老婆子多多叩謝陛下了。[.超多好看小說]”說著,折了起來貼身收好。


    馮元一怎麽也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怔著眼直瞅皇後。


    淩夫人萬分想把那張銀票塞還給馮元一,然後請千萬在陛下麵前,替自己解釋解釋。可到底是在皇後麵前,她隻得生生壓下這個衝動。


    淩皇後瞅了眼自己娘親,又是無力又是無語,輕歎了聲,向馮元一道:“你回去轉告陛下,就說,臣妾……”皇後頓了一頓,無奈地道:“臣妾謝陛下恩典。”


    馮元一瞅了瞅淩家的老夫人,再看了看皇後,心領神會地退了出去。


    “皇後!”馮元一的身影剛出了內殿,淩夫人就急道:“這可怎麽好啊,不然妾身回去再取些……”


    “不用了。”不等淩老夫人開口,淩皇後就歎息著攔道:“咱們這會就是再拿五十萬貫出來,也是不濟事的了。”


    淩夫人又是焦急又是驚惶,隻問道:“那可怎麽辦呀?這可真是把陛下得罪了。”


    皇後心裏自是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怕已是和下堂婦差不多了。隻不願在自家人麵前露出絕望來,倒不是替家裏人著想,實在是他們一點也指望不上的。


    “嫂子放心,陛下心裏不痛快那是難免。卻也不會真為了這點事叫我難堪。好了,我這裏還有些事,娘和嫂子就且先回吧,改日再說話。”


    淩夫人瞅著皇後灰敗的神色,心裏可把婆母給惱死了,偏又不好說甚麽,隻能應聲訥訥而退。


    “且慢。”婆媳倆還沒退出花罩。皇後忽又叫住了。


    二人不由站住了腳,淩夫人問道:“娘娘還有甚麽吩咐?”


    皇後的眸光先在淩太夫人麵上瞅了好一會,才轉向自家嫂子道:“嫂子說的那事,我這裏是不好跟陛下提了。不過安王為人心地寬厚。這事情又是他辦起來的,嫂子再添些錢,同他陳說陳說情由,大哥或者還能領了這份差事。”


    自家兄長耳根子軟、性子弱,又從不曾經過甚麽事。雖說隻是送錢去。然千裏迢迢的,西北那邊又有些亂,倘或出點事,功勞沒撈著還是小。萬一叫那些言官禦史差了一本,又是一樁子事。


    因此。皇後本不想讓兄長摻和這事的,然現下也實在是沒辦法了。想皇帝對自己、對淩家改觀那是不可能了,也隻有像嫂子說的。咱們沒出錢,就出些力吧。


    淩夫人心裏原本是一點念頭沒有的了,聽得皇後這麽說,歡喜得忙忙謝恩。


    隻是淩太夫人聽說又要往外拿錢,眉頭一皺,張了嘴才想說甚麽,媳婦搶在前頭道:“娘娘事忙,咱們就不久留了。”說著,不管不顧地拖了婆母就退了出去。


    眼瞅著娘親、嫂子的身影沒於簾後,皇後整個人都垮了下來。攤上這樣的娘家,自己還拿甚麽和延福宮爭!


    好在這一回的賞花宴是安王府辦的,安王為人還算是寬厚,有他為淩家說說好話,陛下怎麽也會聽進個三分。


    兄長若再辦妥了這份差事。至少能掩過了目下這件醜事去。如今隻但願。一則兄長能謀到這份差事,二麽。願他一路平安順遂。


    賞花宴過後,眼瞅著就要會試了。江蒲特地放了衛子齊家去,並和他說,“你溫書也罷,出門散心踏青也好。總之閑散閑散去。”


    文煜兄弟並趙勝等人不用上學了,就日日在園子裏練習騎射。他們本是要動身南下的,因衛子齊要會試,所以才留下來,等他放了榜再走。


    “娘親,我也要跟大哥南下,好不好麽?”


    自打知道兄長要回金陵,文仲就纏著江蒲鬧著要跟了一起去。因江蒲一咬定不準去,倒消停了一段時候。這日黃昏不知又怎地勾起了心思,又跑到江蒲跟前歪纏來了。


    “你大哥是去考鄉試,你去做甚麽?”江蒲被他鬧得隱隱有些頭痛,放了手裏的書卷,無奈地道。


    文仲這小子,在自己身邊都管不住,這要再放出去,那得野成甚麽樣子。況且,他畢竟年紀還小,讓他走那麽遠的路,江蒲實在是有些不放心。


    文仲胸脯一挺,“我也去考鄉試啊。”


    “你考?”江蒲噗嗤笑道:“你才幾歲……”


    她話音未落,文仲不服地道:“老三都考得,為甚麽我考不得?他比我還小呢!”


    這話頂得江蒲登時止了笑,怔怔地看著兒子,腦子卻飛快地轉著,想了想,道:“傻小子,文恪考得文科,就你那書念的,你覺著能考文科麽?”


    “誰考文科!”文仲不屑地道:“我要考武舉,將來和殳表哥一樣,做大將軍。”


    江蒲順著他的話哄道:“是呀,你考的是武舉。那些參加童生試的,都是和你大哥一般的年紀,你比他們小,力氣就不如他們,上了場豈不是吃虧,倒不如過兩年再去……”


    “誰說我不如他們了!”文仲急了,青著臉紅著脖子叫道:“我雖比不得大哥和趙大哥,與其他人比,卻是不差的。就是幾位殿下,都不是我的對手呢!”


    江蒲聽得眉梢直跳,拿兒子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唬著臉,蠻橫道,“我說不準去,就是不準去!”


    然而文仲豈會被她這兩句嚇住的,當下鐵青著臉色,氣鼓鼓地瞪著一雙眼睛,中氣十足的吼回去,“我就去,就去,就去,就去……”


    “文仲!”


    聽得這聲不輕不重地厲喝,文仲登時就癟了氣了,老老實實地行禮,“阿爹。”(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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