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我不知道那家人家知不知道。”柳衣衣一口喝幹了茶盅裏的茶水,提起茶壺來又篩滿了茶盅。


    “這個……如果那家人知道了寶寶的情況後要反悔怎麽辦?”王木頭看著女人垂著眼眸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茶,連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心裏突然有一種把桌上的茶壺茶盅全都捋到地上的衝動,但他最終還是壓製住自己,冷冷地問道。


    “不會……”柳衣衣依然簡短地回答。


    “你怎麽知道不會?你就這麽有把握嗎?”王木頭瞪著女人,眼睛幾乎要彈出眼眶去。


    “我給了那家人五塊銀元,要是反悔,他們還不出來。”柳衣衣仍然垂著眼皮,細長白嫩的手指轉動著茶盅。


    “啊,你瘋了,用五塊銀元買一個小丫頭?”王木頭吃驚地叫道。


    “是啊,那家人家很窮,所以……”柳衣衣端起茶盅一飲而盡,露出嫩如凝脂的脖子。


    “……”王木頭不再作聲,這個解釋並不能讓他相信。


    “對了,這幾天我怎麽總是看到一個男人在我們家周圍轉來轉去?”王木頭忽然轉了話題。


    “哦?男人?什麽樣的一個男人?”柳衣衣漫不經心地問道。


    “嗯,那男人長得很是壯實,膚色黑黝黝的,著一件青色袍子,腰間係一根帶子……”王木頭突然住了口,因為他看到女人秀長的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指間的茶盅差點脫手掉到桌上。(.好看的小說)


    “何三官來這裏幹什麽?不是關照他不要在王宅附近轉悠嗎?”柳衣衣心裏暗自吃驚,王木頭嘴裏的那個人很象是何三官,但她不明白那冤家來這附近幹什麽?如果想要她,大可以象以前一樣使人來把叫她了去,根本用不著在她家周圍轉悠啊。


    “那個人,你認識?……”男人仍然木木地問,但眼裏卻閃過一絲尖利的亮光。這柳衣衣隻顧著低頭想心事,沒有注意到男人眼裏的異變。


    “哦……不,不識得。”過了好一會兒,柳衣衣才驚覺到男人正等著她回答,因此趕忙答道。但是,瞬間的分神和慌亂還是出賣了她的心事,被王木頭盡收眼底。


    他能確定,剛才,他是清醒的,非常清醒。所以,他也能確定,她的心中,肯定有鬼……


    現在,柳衣衣坐在茶館雅間裏,細細回想昨晚和男人的每一句談話,心裏忽然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她覺得男人後來說的幾句話似乎別有用意,可她當時怎麽就沒聽出來呢?難道,他真的知道有何三官的存在?他是在試探她嗎?還是他真的看到了何三官?難道她原先的判斷是錯的,這個比他兒子聰明不了多少的男人,也會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紅杏出牆嗎?


    一時之間,她思緒紛亂,喝到嘴裏的茶也苦澀無比,沒有了往常的甘甜和清香。(.無彈窗廣告)


    “王太太,你早來啦?”忽然,一個有點蒼老的聲音在雅間裏響起,不由嚇了她一跳,一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滿是皺紋的臉,這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坐在這裏的目的,於是目光往下一滑,看到了老婦人身側的小女孩。


    確如那老婆子先前說的那樣,這小女孩長得很是清秀討喜,淡眉丹鳳眼,眼神清澈純淨,鼻梁筆挺,鵝蛋臉,櫻桃小嘴,膚色是細膩的小麥色。柳衣衣知道這是一直在戶外活動的緣故。看著眼前長相絕對可以算得上一個小美人的張青柳,想著家裏那個癡癡傻傻的兒子,柳衣衣心裏忽然有一種罪惡感,覺得自己當初答應何三官買下這小丫頭做自己呆兒子的小媳婦是不是錯了?


    “哦,大媽,你們來啦?”柳衣衣的目光在青柳身上停留了好久,這才回應道。


    “呃,青柳,叫,快叫姆媽呀!”菊花扯了扯青柳的手,催促著。


    可是青柳看到眼前的女人衣著光鮮,長得美如天仙,和她心目中雞皮鶴發的婆阿媽樣子大相徑庭,不由怯生生在直往菊花背後縮。而且,她怎麽覺得這女人看上去竟有些眼熟呢?


    “咦,你這丫頭怎麽回事,路上不是教過你的嗎?見了人要叫的,別象個沒有教養的孩子一樣。過來,叫一聲姆媽,快去呀!”菊花把青柳從身後拖出來,推到柳衣衣麵前,青柳手腳一時無處放,隻得扭著小布包的邊,一邊怯怯地叫了聲:“姆媽。”那聲音輕得如同蚊子叫。


    “叫響一點,再叫一聲。”菊花覺得這叫聲不合格,就慫恿著青柳再叫一聲。


    “好啦,大媽,小丫頭第一次叫生人姆媽,總歸有些別扭地,你就別難為她了。”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個錦袋來,拉開袋口,從裏麵掏出一把碎銀放在手掌上,從中揀了塊約摸有二錢左右的碎銀遞給菊花:“這是你的媒人鈿,收好了。”


    清政府倒台後,民國政府仍然延用清代貨幣,大宗生意仍以銀子銀元交易,而銀子更比銀元值錢一些,柳衣衣給菊花的這二錢碎銀,換成銅錢的話可以得兩百多文錢,這筆錢在莊戶人家不是個小數目,直夠一家三四口人一個月的用度了。


    這菊花生在鄉裏長在鄉裏,平時左手進右手出的都是銅錢,銀子隻是看看而已,哪裏真正用手摸到過?現在一看到柳衣衣遞過來的這塊小小的銀子,心裏頭竟如小鹿撞樣“砰砰”亂響。


    她千恩萬謝地受了銀子,低下身子對青柳說:“阿柳,婆婆要回去了,你就跟著婆阿媽走吧,別忘了路上婆婆和你說過的話,嗯?”


    “嗯,曉得了。婆婆慢走。”青柳聽得菊花要走,心裏雖然不舍,但也知道這是無法挽留的事,因此乖巧地回道。但當菊花剛到門口,目送她離開的青柳忽然叫了聲婆婆,菊花詫異的回身看著她,青柳站著沒動,但眼裏已是盈盈淚光:“婆婆,你和姆媽說,阿柳記住了她的話,會好好的呆在王家的……”話沒說完,淚水就如掉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好了,青柳,婆婆一定會把你的話帶給你姆媽的,你一定要在王家聽話,知道嗎?”菊花心裏酸酸的,忙點頭答應。


    “嗯,知道。”青柳拭了拭臉上的淚水,點了點頭,一直目送婆婆消失在茶樓門口。


    “你沒有裹腳?”柳衣衣將最後一口茶倒入口中後,一低頭,發現了青柳的天然足,不由有些詫異。


    “嗯哪。”青柳不好意思地將腳往棉袍裏縮了縮。


    “是你姆媽沒給你裹嗎?還是……”柳衣衣好奇心頓起。


    “不是,姆媽給我裹了,是被我拆了……太痛了……”青柳的聲音越說越輕,頭也低了下來。


    “嗬嗬。”柳衣衣不禁輕笑了一下。她雖然沒有裹過腳,但她自然知道裹腳時難以忍受的痛楚。


    “好了,我們走吧。”柳衣衣起身,出了雅間,青柳抱著她的小包,緊緊地跟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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