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月接著說:“他把桐煙留下來了,桐煙也……曾是世子爺的貼身……”她沒有說下去,因為愛羊的表情看起來相當震驚,好像受到了驚嚇!


    她停下來,不解地問:“您怎麽了?”


    愛羊咬著粉白的唇,搖搖頭:“沒什麽!”她在被子裏的雙手無聲地握緊!


    思考半晌,她小心翼翼地問:“這個叫桐煙的也是世子爺的小廝嗎?”


    筱月眼裏閃過一絲懷疑,但很快就被她壓下去,平靜地回答:“是!”


    愛羊點點頭,掀開被子坐起來:“幫我穿衣,我要在外麵見他!”


    筱月遲疑地說:“可是,您不適宜去外麵吹風……”


    愛羊仿佛沒有聽到,自顧自地穿著衣裳。


    筱月細看了一下她的表情,想了想,便出去把桐煙叫過來在門外候著。


    躺了兩天,愛羊已經感覺好多了,她在筱月的攙扶下出了屋子。


    一個身著灰黑色、蜷縮著、跪著的人影便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那是一個陌生的衰老的身影!


    他不是桐煙!


    愛羊疑惑,但隨即她的手便緊緊抓住筱月的手臂,雙唇顫抖。


    跪著的人用一種沙啞的好像是漏了風的管竹一樣難聽的聲音道:“小的給李五姑娘請安!”


    那個聲音也如他的背影一樣蒼老,但是卻仍帶著以前清亮冷漠的影子!


    愛羊想起逃出城門的那一刻,他那單薄冷清中暗含一絲關心的話語:“保重!”


    那是她入獄兩個多月以來聽到的最讓她感到溫暖的聲音!


    “抬起頭來!”愛羊低聲道。


    底下的人抬頭望向她,那清秀的眉眼如舊,隻是多了些堅忍與犀利,他的麵容上有著飽經愁苦的滄桑!


    隻不過十個月的時間,他就像老了許多歲!


    愛羊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看著他愈加冷漠堅硬的臉龐,佝僂微顫的背,極不自然地彎曲在地的左腿……


    “你……怎麽了?”她的聲音中帶著絲哽咽,唇劇烈地顫抖著,滾燙的熱淚奪眶而出!


    這就是救了自己的下場嗎?


    這就是因一時惻隱之心所帶來的懲罰嗎?


    這就是背叛他後必須要承受的苦痛嗎?


    她情不自禁地向桐煙走去,卻腿腳發軟,一個踉蹌,筱月忙扶住了她!


    桐煙毫無溫度的雙目中閃過一絲困惑。


    愛羊控製不住地顫抖,一股強烈的無法抑製的憎恨瞬間充滿了全身,君易清。君易清……


    她杏眸中一片血紅!


    前兩次相處的溫馨在此刻看來就像是一個笑話!她心底那偶爾掀起的漣漪也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一般迅即化作了寒冰,從全身蔓延開來!


    她的心口是從所未有的寒冷!


    “李五姑娘。你怎麽了?”筱月急切的聲音傳來,不再有往常的沉靜。


    愛羊定定神,恢複了鎮定自若的表情,臉上仍帶著淚痕,但她努力控製住自己的顫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沒什麽!隻是我腿軟得厲害,你扶我到屋裏吧!”


    筱月懷疑地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桐煙。小心翼翼地問:“您,您不是有事交代……”


    愛羊搖搖頭,頗有些不耐煩:“以後再說!”她扭頭對桐煙說:“你起來吧!”


    他的形象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中,然後她便頭也不回地隨著筱月回到了屋子!


    她以要熱茶為由打發了神情平靜的筱月,獨自一人縮在厚厚的但仍然冰冷的被子裏!


    早上的忐忑不安一點也不重要了,那不詳的預感也被她拋在了腦後,李府、伯爵府現在根本算不上什麽……


    唯一縈繞在她腦海裏的就是桐煙被摧殘的模樣。是君易清那晚站在女監門口冷漠的神情,是他毫不猶豫射過來的那支鋒利的帶著血腥味的銀色羽箭……


    她緊緊咬著唇,雙目裏燃著幽深的火焰,仇恨又重新在她的體內蔓延滋長著!


    ###


    君易清晚上回來的時候神情很不好,薄唇緊掘著。(.好看的小說)眉間一絲戾氣閃過!


    愛羊不知原因。


    她露出一個淺笑,聲音柔和:“回來了?”


    她偽裝得似乎不太成功。因為君易清陰鬱地看了她一眼,眉緊緊皺起,那是很不高興的神情!


    愛羊的心不由加速跳動起來,她捏捏汗濕的手心,垂下眼簾,微嘟著紅唇,默不作聲!


    有時候她發現,每當她這樣子的時候,君易清的脾氣就會不自覺地抑製下來。


    果然,他閉了閉眼,深深吐出一口氣,便探手過來摸摸她的額頭:“還燒不燒?”


    他的手上還帶著深秋的風霜,有些涼。


    愛羊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君易清的身體又僵硬起來。


    她暗叫一聲糟糕,忙擠出一絲笑:“手太涼了……”


    君易清的臉沒有任何緩和的跡象,他習慣性地掘起薄唇,犀利地看了她一眼,便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從背後看,甚至他的背影都顯得那樣生硬!


    他在生氣,而且是暴怒的邊緣,愛羊可以肯定!


    他的眼神中有著很深的她不懂的懷疑,這令人有種錯覺,他並不完全是在為剛才的事生氣!


    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讓他煩心呢?


    愛羊憂慮地望著漆黑的門外,憎恨和厭惡仍在體內徘徊著,但她必須想出該怎麽辦!


    因為另外讓她訝異的是,君易清的感覺竟然如此敏銳……她隻不過是稍稍不喜他的接觸罷了……再說她立即就進行了補救……


    她的手摸到了那個暗紫的小匣子,打開來,那對鑲嵌著紅寶石的沉香木耳墜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依舊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愛羊歎口氣,想著明天遊園子的時候就戴上吧,恨意要先被壓下去……不動聲色地安撫他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君易清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第二日一大早,筱月與鬆煙就過來說世子爺要送她回李府!


    她知道不該這麽想,可愛羊還是覺得像一隻被攆走的灰溜溜的喪家之犬一般難堪……


    這算什麽?他真的那自己當那些小貓小狗嗎?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的臉色漲紅起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在哪兒……”口氣裏有著壓抑的怒氣。


    筱月柔聲道:“世子爺已經回王府了!”


    愛羊緊緊握住拳,這個騙子――惡魔――


    她負氣地把耳上的那對墜子摘下來,隨手扔在地上,然後大跨步走了出去!


    筱月與鬆煙的表情頓時都變得鐵青,他們都知道那是世子爺費了好幾天功夫才刻出來的!


    尤其是筱月,眼中的寒芒一閃而過,她惡毒地盯了一眼那個窈窕別致的背影!


    愛羊怒氣衝衝地向前走著,一點也沒有大病初愈的柔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


    是因為君易清的再次食言嗎?


    還是昨日見過桐煙之後那藏在心底的憎恨在作怪……


    她想了想,確定是後者!


    或許也有前者,但那也隻是讓她想起了前世在牢獄裏他的欺騙……


    她出了院子,一陣微風拂過,拂去了她的一些燥熱,她心情放鬆了些,然後轉身看向鬆煙:“我怎麽回去?”


    鬆煙的臉上帶著一種自我厭惡、煩躁和怨恨相摻雜在一起的情緒,很複雜!


    愛羊微微愣住,不解。


    鬆煙迅速收斂了表情,低垂眼簾,聲音平靜:“世子爺的馬車在外候著!”


    愛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忽然想起一事,忙問:“昨日的那個小廝桐煙呢?”


    鬆煙的雙手緊握成拳,細長的眼睛迅速看了一眼愛羊又望向地麵:“他昨晚就隨著世子爺回去了!”


    那是防備性的姿勢,愛羊微蹙起眉,他這是在壓製著自己的憤怒嗎?


    是了,自己剛剛把他主子送的東西給扔了,他會氣憤也是理所應當!


    愛羊了然,點點頭又轉身向外走去,心裏盤算著怎麽樣才能和桐煙正式單獨地見上一麵!


    她並不知道原因,為什麽自己前世對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並不在意,但這世竟時常牽掛在心,尤其是昨日見過他之後,那種壓抑、痛苦、愧疚的感覺一直緊緊伴隨著她,不能釋懷!


    他也是十八九的年紀吧?


    自小就被就被精心挑選出來,伴在君易清身邊,從不離左右!如果沒有差錯,在君易清做了王爺之後,他就會脫了奴籍,成為官身,一輩子的前程錦繡……


    可是,僅僅一時的心軟,就落得這種田地!


    他恨自己嗎?


    他有沒有後悔過?


    若再來一次,他還會那麽做嗎?


    他的背叛並沒有救了自己,所以他的犧牲、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吧?


    愛羊坐在馬車上,思緒混混沌沌,半晌苦笑。


    她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要一直糾結這個問題,難道至親的背叛與無情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在他身上尋求慰藉嗎?


    她那冰冷的堅硬的心還在渴望著溫暖嗎?


    愛羊雙手交叉,握著胸口,無聲歎了口氣。


    或許她這麽在意桐煙,是因為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們都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毀滅,一朝從繁華跌落淤泥之中,曾經擁有的美好的一切都消失殆盡,成為卑賤的代名詞,然後躲藏在黑暗中苦苦掙紮……渴望有一日再重新破繭而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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