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不欲獻醜,正跟那個小丫頭說自己不想不比了不料卻被夫人發現,她不好意思道:“我實在是比不上朱雀公子,不敢與之相爭。”


    夫人道:“這麽說小公子定是不善古琴了,無妨,可善其他器樂?”


    如月搖頭,臉紅如霞,她不願再裝高深,就坦然實說道:“夫人,說實話我來這裏沒想著能得到這張琴,因為我真的半點不通樂理。來此一為看熱鬧,二為試一試運氣。想著要是能幸運得到,就把琴送給我一位朋友,他才華出眾,博古通今,各項技能皆佳,尤善撫琴弄瑟,是人間少有的大才,這樣的好琴若他得了定會好好對待的,說不定還能用這琴編出許多好曲子傳世呢。也不枉夫人以詩換琴的為這張古琴找個好人家的初衷。”


    眾人聽她話說的直白又頗有童趣便都笑了。夫人卻幽幽道:“原來是為了別人,甚是難得啊。這位大才是誰能得小公子如此讚譽?”


    如月羞澀道:“我稱他為朋友實是厚顏了,不過受他指點良多就自以為……呃。其實按年紀我該稱他伯伯,按身份我該稱他老師的,就是人家從不肯承認,戲稱我小友。他的名字夫人也許聽過的,金陵鄭風。”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如月沒想到會引起這樣大的反應,心裏就七上八下起來,不會給鄭風帶來什麽麻煩吧?隻聽夫人起身恭敬道:“原來是鄭大先生高徒。難怪公子小小年紀就能寫出如此妙句。說來,我夫在世時也曾和先生論過斫琴之術,老身亦是拜見過他,算得舊交。[]我也不為難小公子,你看如此可好。朱雀公子善琴而琴,那麽小公子就善詩而詩吧。小圓。”


    叫小圓的就是方才問題的姑娘,她立即捧來文房四寶擺在如月眼前,夫人道:“這回亦是隨意,若能令我滿意我便將琴送與小公子了。”


    如月接過筆有些不知所措,她忐忑的看向朱雀,這少年正眼睛亮閃閃的盯著自己,仿佛並沒有為爭奪所擾。他不是很想要這張琴的嗎。但我若寫不出是不是會給鄭風添了笑話?如月左右為難看著紙箋,汗都下來了,她一時不知該寫什麽才好,紅著臉側頭掃了眼樓下,但見眾人都抬著頭看,皆是期待好奇的樣子,忽然她就在人群裏看到青龍神色淡淡坐在角落。遺世孑立不為所動,他眉宇間微有憂色,也不理交頭接耳玄武和白虎,在自斟自飲呢。她的心居然不爭氣的跳得快了起來,青龍的神態舉止讓如月想到了一首詩,原來都沒有想起過的。現在突然就出現在腦海裏。於是她落筆寫下了幾行顏字正楷。


    那是黃仲則的名詩《綺懷》: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朱雀在旁看她寫完,眼裏的光芒更盛,他詫異極了的看向如月,脫口讚道:“果然好詩!”隨即又笑道:“寫詩我不如你。”


    如月紅著臉搖搖頭。小桃將詩拿給夫人,夫人看過後久久不語,樓下文士開始喧嘩起來,都在要求聽一聽,夫人也未轉交仆從而是親自啟齒念了起來。念罷,她歎了口氣問道:“小公子。此詩纏綿相思又黯然傷情如此,斷不是小公子這個年紀的孩子寫的。敢問是何高人所作?”


    如月也不否認,隻道:“夫人好眼力,確不是我寫的,我亦在詩後落款說明了作者。”


    夫人輕咦了一聲,重看了一眼,果見兩個小小的字,“啊,孤鶴,原來是鄭大先生!”


    如月狡獪一笑,道:“夫人隻說是以詩換琴,可沒說是親自寫的,嗯,我本就是要送鄭老師的,用他的詩也不算錯吧?”


    夫人忽然笑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笑,聲音極好聽,竟不像是上了年紀的婦人。她自語道:“他寫的,我怎麽從沒聽過?是為誰呢?”她這話說的很輕,也就是離的近的如月和朱雀聽到了。如月驚異的眨著眼,謫仙兒是什麽意思?


    夫人清咳一聲揚聲道:“此琴便贈與小公子啦,但請務必轉送鄭大先生。”


    她此語一出,便是一錘定音了。如月顧不得四下的議論,拍著手一蹦三尺高,正笑著忽然看到朱雀,她忙斂了笑容,哎呀,怎麽忘了顧及他的心情啦?


    此時樓下忽傳來一陣喧囂,吆五喝六的聲音從遠及近,但聽一人喝道:“誰說此琴能這樣送人啦!誰在裏麵裝神弄鬼滾出來!”


    喝者是個二十多歲年青人,他穿的不差,本是清秀的一張臉此刻卻是極憤怒的樣子,年青人指著碧紗櫥道:“我嫂子正在家中養病,你是誰居然敢冒充,還敢私自贈送我家的琴,還不給我出來!”


    如此變故讓半照樓裏的眾人都驚了,不曉得出了什麽事,大家夥的眼神都落在了櫥中的夫人身上,隻聽那夫人幽幽道:“我是誰?我就是謫仙兒呀,你這個不肖的東西,居然敢為了張琴軟禁親嫂。難道把兄長臨終前的話都忘了嗎?”


    年青男子臉色一白,他喝道:“胡說八道,你是哪路妖邪居然敢造謠生事,我嫂子好好的正在家裏呢,她一時糊塗做了換琴之事,昨日已後悔不再出來,還托我給半照樓的東家說明了此事,你又是誰,又是怎樣得了琴,怎樣賄賂了東家允許你在此胡作非為的,若說不清楚就跟我去見官!”


    夫人輕笑道:“詭辯!那就叫你親嫂出來當眾說明。”


    年青男子冷笑道:“我嫂子正在養病,她婦道人家豈能隨意出門,你到底是誰。”


    夫人道:“養病?嗬嗬,我且問你這琴到底是歸誰所有?富流雲可是立了字據歸我謫仙兒的,要不要我拿出字據來呀。”


    年青人咬牙道:“你這個賊人盜取了我家的琴又偷了字據,有本事就出來讓眾人瞧瞧你的樣子。”


    夫人笑道:“你真要看嗎?看了可別後悔。”


    說著但見人影移動紅綃分開,一個年近四旬的婦人款款走了出來,她這一出來,眾人都覺眼前一亮,如月心道:這夫人好美,難怪當年是揚州花魁呢。即使人到中年了神采風度卻是無人能及的。忽聽朱雀輕聲自語道:“碩人其頎,衣錦褧衣。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如月嗤笑一聲,朱雀回首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年青人一見夫人便怔愣住了,他退後兩步聲音發顫道:“你,你怎麽出來的,不可能呀!走的時候我還看過你在房中的!”


    夫人道:“本來是在房裏的,可是你哥哥看不過我這個可憐人被他的親弟欺負,於是請了幽冥侍者就我出來的,現下你可是怕了?”


    年青人呼吸急促,有些無所是從,他看了看左右,忽然道:“你們給我上!把琴給我奪回來!這是妖婦冒充的,給我往死裏打。”


    那些人得了令一湧而上,就往二樓衝,如此好好一個風雅場所眼見就要遭殃,一幹玩風弄月的雅士見狀都嚇的四散而退,二樓的則忙往下跑。


    如月見夫人很是從容隻鄙夷的斜覷著樓下的年青人,心說好定力。此時朱雀上得前來,拍了拍如月的肩柔聲道:“莫怕,有我在。”


    如月詫異的回看他,見他笑嘻嘻的也是毫不在意的模樣,方才見身法曉得他是有武藝在身的,隻是……她看了看樓下,青龍等人亦是從容不迫,他們的四周很快就有武士圍了過來,見他們無礙,如月又瞧了瞧花台。


    “你別管我啦,你快去護住夫人,也別讓他們把獨幽搶走了。”


    朱雀眨了眨眼,一副很奇怪的摸樣,他正待開口就聽樓下有人高喝道:“富春水,你當我半照樓是什麽地方,是你想來就來想搗亂就搗亂的地方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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