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沈卓航還是決定要回到原先的公寓。畢竟眼下自己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借住葉家也並非長久之計,即便人家待她真誠,可她卻不是那種賴著不走、恬不知恥的人。


    走在街上。因為報紙那件事,她始終不敢抬頭。她甚至覺得周圍有窸窸窣窣的目光在把她望著,這叫她感覺渾身不自在。就好似自己比扒光了當街示眾那樣。她隻得如做了鼠竊之時那般低著頭。


    末了,終於攔到一輛黃包車。這才叫她沒那麽難受。


    公寓中,路雲霄及程小儀已坐在沙發上,程小儀正專心致誌的剝著一粒糖炒栗子,路雲霄則在看報。想必已是恭候了沈卓航這個‘主人家’多時。


    倒是在裏廳的惠姐首先發現了沈卓航的歸來。她麵露欣色,道:“小姐,您回來啦。我去給你倒杯咖啡。”


    路雲霄抬頭道:“卓航,你回來啦。”


    程小儀舉了舉手中的油紙包,笑道:“海莉,吃不吃栗子,剛買的,還溫著呢。真香。”


    沈卓航淡笑道:“好啊。惠姐,還是給我沏杯茶吧。糖炒栗子要配茶才合時宜。”


    一切都好似沒變過一樣,真好。


    秋天的糖炒栗子帶著一股桂花的香氣,入口甜糯,一口一個,很快吃了個精光。沈卓航亦是來了胃口,兩個女孩兒皆是意猶未盡的模樣。路雲霄喝了口茶,掏了幾個銀元,吩咐惠姐再去買一些來。惠姐順勢表示要去買一兩個熟食回來。


    沈卓航用手絹擦了擦嘴角,正襟危坐。她知道,要來的總是會來。


    少頃,路雲霄放下手中的報紙,說道:“你有何打算?”


    沈卓航瞥了茶幾上的報紙一眼。今日的頭條,已經不再是她。她淡淡道:“我還沒想好,我父母那邊……”


    她絞著自己的裙邊,有些擔憂模樣。


    程小儀在一旁禁了言,雖低著頭,但卻十分專注的傾聽著。


    路雲霄說道:“他們或許還不知道,你可有打算回寧波?”


    沈卓航卻一下捏緊了拳頭,委屈道:“我不要回去……”


    “那就在這兒住著吧。這處公寓已是你的。”路雲霄點頭,淡淡的笑。來了這花花世界大都會,又有誰願意再一次歸於平靜。


    路雲霄與她之間的感情,甚至算得上淡薄。可在危難時刻,卻是願意為她提供一處避風港灣,這叫她怎能不感激涕零。


    程小儀此刻見沈卓航有些眼圈發紅,適時的做起調劑,拉著她的手,道:“海莉,你成天待在家也怪悶的。要不我明日帶你一塊兒去劇院,看看我們排戲吧。”


    沈卓航連忙擺手,道:“不不,還是再等些時候吧,打擾到你們也不好。”


    誰都知道,她還不敢麵對過多的人群。畢竟她在意別人的眼光。到現在為止,她仍舊不知該如何是好。


    路雲霄卻說道:“出去玩玩也是好的。(.無彈窗廣告)這個世界,有錢有權便不必在意別人的眼光。新聞總是會變舊聞,唯有你手中掌握的東西是永遠在你手中,不會變的。”


    說這話時,路雲霄眼中露出精光。三言兩語,便將他此生所悟到的人生真諦盡數相傳。


    可沈卓航卻唯有苦笑。權,她沒有。錢,如今也已敗在胡從良的身上。若是胡從良娶她隻為了錢,又怎會吐出來。可再轉念一想,這番話是有道理的。足以提醒了她,她並非一無所有,畢竟她名下還有一間公司。雖之前是由著胡從良打理,可如今是到她掌握大權的時候了。在感情與金錢上,她已一敗塗地,但決不能再叫公司也潰。胡從良能將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條,她同樣有那本事。畢竟,自己起點不比任何人差。


    用過晚飯後,路雲霄便帶著程小儀離開。一路上,程小儀始終放心不下沈卓航。畢竟,這樣大的變故,並非人人都能接受得了的。而路雲霄隻是雲淡風輕的叫她放心。畢竟,沈卓航的父親是沈世仁。路雲霄太知道沈世仁,他的女兒又怎會比他差。他隻是吩咐這幾日叫程小儀多去沈卓航那兒走動走動,叫她不要那麽無聊。


    沈卓航輾轉於床上難以入眠。思索良久。待理清思緒,她終於知道自己頭一件要做什麽事情。那便是回家向家人交代。她的任性,不僅給家族蒙羞,更是損失了父親給她的大半錢財。可她想到母親,便有些泄氣。相對於向來儒雅的父親,她還是更懼畏母親。


    良久,她拿起電話。要回去,總也要通知一聲。至少,該先探探口風。


    電話響了很久,是母親的丫頭初二接的。再轉到母親手裏,又是費了一些時間。須臾功夫就足以叫沈卓航內心忐忑得想掛電話,更何況是這樣久的時間。


    她聽到一陣腳步聲。隨即,是母親一聲淡淡的‘喂’。


    沈卓航聲音如蚊子叫,弱弱道:“姆媽。我明日想回家來看看你們。”


    卻不料,沈太太一聲冷哼,道:“你還回來幹嗎。還嫌丟不夠人。”


    沈卓航頓時如掉進了冰窟。原來他們什麽都知道了。是啊,又怎會不知道,沈家在寧波是大戶,這場婚姻的影響力遠比沈卓航想的大。這時,她很後悔打了這通電話。她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


    而電話那頭,響起了依稀的爭吵聲。沈卓航聽不清對方說什麽。可卻是很激烈的爭吵。一個聲音是母親。另一個,卻是父親。記憶中,父親是從不敢如此大聲對母親講話的。


    “到底誰是一家之主!”


    隻聽得瓷器碎裂的聲音,以及父親的咆哮。


    沒一會兒,電話筒被重新拿起。沈老爺喘著粗氣低沉道:“喂。”


    沈卓航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這真是天下奇談。一向跋扈的母親,竟被溫潤的父親擊敗了?


    驚訝了小一會兒,沈卓航連忙應聲,“喂,喂。爹……”


    “卓航。你這兩日過得可好?”


    沈老爺的聲音一如往常,十分柔和,變得倒是快。須臾間,電話那頭的喘氣聲亦是漸漸平複。沈卓航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得母親有些不甘心的碎碎念。卻始終沒有再大聲說話。


    她嘴邊含著笑,道:“還是能過下去的。”


    沈老爺道:“既然如此。你就別逃回來。你在上海跌倒,就在上海爬起來吧。”


    沒想到關鍵時刻,竟是父親最支持自己。沈卓航心頭暖暖,強忍著淚水,道:“我隻是想回家看看。爺爺奶奶身體可好?”


    卻不料,沈老爺斷然拒絕,“沒必要。二老身體都好著呢。無謂你再來回奔波。做你想做的事。沈家的當家要有擔待。”


    沈卓航有些哽咽道:“我知道了。你們要注意身體。”


    電話掛斷後。沈太太絞著帕子有些怨念的嘀咕道:“幹嗎不讓她回來啦!”


    沈老爺此時又是笑臉盈盈,道:“她是沈家的獨苗。即便是女孩子,也要比普通男子更堅強才是。讓她自己在水裏漂總會掙紮著學會遊泳的。錯對都是她的人生,她已經不小了。”


    沈太太憋著嘴,道:“就你歪理多。”卻也想不到說辭來辯駁。


    “夫人。我們還是早些休息吧。明天去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的報紙沒有買回來的。可不能讓老爺子看到這消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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