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沈卓航晌午才起身。已過立秋,白露將至。秋風瑟瑟,涼徹心脾。


    沈卓航今日尤為想吃一碗泡飯。惠姐便為她做了一道菜泡飯,和了些肥瘦得宜的肉糜,再淋上少許香麻油及嫩蔥。熱氣騰騰的,直教人食欲大開。沈卓航吃了個碗底朝天,隻覺得腹中飽飽,胃裏暖和,十分叫人滿足。


    飯後,她便窩在家中大沙發中看著畫冊。


    連著幾日,她都未曾出過門。雖是心中想著要振作,可實則難做到。每日要惠姐幫她去早晚各買一份報紙。即便已再無她的新聞,可她心中卻始終叫自己‘再等等’。多少有些避世的嫌疑。倒是方便了惠姐有用不盡的報紙去生灶頭。


    今日的報紙,她同樣是匆匆一掃而過便扔在一旁,頭條是說一家公司工友罷工的事件,仿佛仿佛昨日也是罷工事件,無良老板總是那麽多。手邊是剛剝好的栗子,她一粒粒沾著蜜糖吃。十分愜意模樣。


    惠姐拿著雞毛撣子掃著塵,順手拿起那份報紙看了看,“小姐,您這份報紙還要不要?”


    沈卓航隨意擺擺手,淡淡說道:“你拿去吧。”


    惠姐笑著將報紙拿在手裏,邊往廚房走,邊佯裝自己有多大學問似的。皺著眉亦是認真的看起書來。前東家是做學問的,她就稍微識得幾個字,如今更是養成了每日‘讀報’的好習慣。自然,更多時候是看圖說話。


    隻是,廚房門口還未踏進,她便又急匆匆的折返而來。


    神色分明與方才不同,有些慌張。


    “小姐,小姐,您看。這海航良品公司,是不是就是您那家公司?”


    惠姐指著一副角落頁麵的照片說道。


    沈卓航順勢望過去。立馬挺起了身。她一把奪過報紙,麵色凝肅。良久,卻隻是愣在那裏。


    “最近總是有造反的事情發生。小姐您是不是要去看一看呢?”惠姐小聲提醒道。


    “容我想想……”


    “惠姐,拿電話來!”


    沒一會兒功夫,沈卓航便立刻坐直了身軀。


    惠姐亦是立刻緊張了神色將電話遞到她麵前。


    她認得,那果真是她的公司。當初取了她與胡從良的名字諧音,她又怎麽會忘得了。隻是,胡從良真的扔下了這公司不管不顧了?!


    電話撥出去好幾個,卻總是無人應答。不論是工廠,還是辦公室。


    就在此刻,突然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且暴力的敲門聲。


    “無良老板還我血汗錢!”


    一聲接一聲,聲聲不絕於耳。


    那惠姐一下子驚慌失措起來,全身發抖,臉色發青,呀呀道:“這可怎麽辦,怎麽辦呀……”


    “惠姐,你去開條門縫瞧瞧,有多少人。”


    沈卓航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坐在沙發上,同樣臉色白裏透著青光。聽這陣仗,氣勢磅礴的。仿佛有渾身的怨念就等著揮發。沈卓航覺得,他們憤怒的情緒若是火,應該已經將這房子燒的片瓦不留了。


    “惠姐!”


    再一看,惠姐早就驚得身體軟在地方。還不停的大喘氣,仿佛下一刻就要厥過去了。


    “真會添亂……”她立刻掐了惠姐的人中,這才叫她好受一些。可沈卓航卻怎麽都差使不動她。這惠姐如今隻知道抱著自己的腦袋,躲在角落裏大叫‘要人命哩,要人命哩……’


    無奈,沈卓航唯有自己去探察。即便再怕,卻也始終是她惹出來的事。她此刻十分懊惱,為何前兩日就沒有去一趟公司。明知道胡從良不再靠得住,攤牌了他又怎會傻兮兮的再看管公司呢。怕是早就卷著錢跑了。


    隻是,她方貼近門口。卻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敲門聲。透過門,沈卓航能清晰的感覺到對方有多麽的用力。一門之隔,她甚至能猜到外麵不下於二十個人。可她公司哪裏來那麽多人啊!門還在繼續敲。沈卓航可不敢去冒險開這個門。


    “兄弟們!再不開門!我們就砸!”


    “好!”


    為首叫了一聲。底下齊齊高聲應著。


    沈卓航立馬連退了三步。一回頭,便是神色嚴肅的往著惠姐,大吼一聲:“快!快打給路先生,求他來救命!”


    見惠姐還在做那縮頭烏龜,沈卓航又是跺著腳大嗬一聲:“快啊!”


    這回,惠姐終於是聽令。為防止他們砸門而入,沈卓航是趕緊去找重物來壓著門。


    “喂……喂……路……路先生,我們這兒……這兒……有人造反呢……”


    “喂!喂!路先生!”


    “怎麽了?”見惠姐突然間變了語調,沈卓航問著。


    “剛接通沒一會兒,電話線斷了……”說著,惠姐‘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他們竟剪斷了電話線。這應是在意料中的。怪就怪,沈卓航起初的想法還是過於天真。總以為人見人會留條活路。如今,看來並不然。既然電話打通過,那麽路雲霄理當會猜到這兒出事了。生死也隻看這一次,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堅決不能讓他們奪門而入。


    “惠姐!去搬桌子來。大櫥也好,越重越好。壓門!”


    吩咐了惠姐,她便自己也忙碌起來。


    惠姐雖是不成氣候,可總也聽人差遣,外加力氣大,可比沈卓航有效率多了。


    沒過多久,當沈卓航與惠姐擔心的不得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之時,外麵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此刻,她們兩個正在努力推著大沙發準備頂門之時。敲門聲卻意外的響起。卻不似方才那般無禮野蠻的,而是很尋常的那種。


    沈卓航隻覺得整個人一下子鬆了下來,救星來了!


    可為安全,她仍舊是貼著門背,謹慎問道:“是誰。”


    “我是葉先生,外麵已控製住情況。你先把門開開。”


    沈卓航有些意外。原以為是路雲霄飛速趕來,卻沒想到是這位新朋友。


    打開門口,她看到鬧事的頭頭已經被葉先生的一位手下擒住。此刻也不敢大聲叫喚,隻知道小聲呀呀叫著疼。


    沈卓航一看周圍情景。便是心驚不已。興許是事件過大,幾乎周圍的鄰居全圍了上來。甚至還有記者,見她出門立刻對準她便是一個曝光。她下意識往後退一步,十分的眼花驚怕。


    “還我血汗錢!”


    此時,在第一排站著的又是一聲吼。卻隻見,葉先生的侍從利索的從西裝內側的腰帶中掏出了一把手槍,左右還在擒著那鬧事頭頭,這右手,瞬間已頂上了那仍想作怪之人的腦袋。


    一下子,眾人驚呼連連,小退了幾步。


    沈卓航見那記者又要拍照,急忙說道:“先放開他們……”


    此時,人群中擠出來一位瘦弱的中年人,沈卓航認得他,這是公司中的張會計。仿佛他也是剛剛趕到,氣喘籲籲的。


    “沈小姐。你的家事我們不理。可也並非隻有你才有家,我們各個都靠著一份薪水養家的呀。你這樣不厚道哇。”


    他的控訴,說到了幾乎在場每個人的心坎裏。眾人不禁小聲竊語。


    沈卓航看了屋外那些眼熟的,從未見過的工人們。


    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張會計哭喪著臉,說道:“公司的賬麵已經空了。這裏還有些是付了錢,沒拿到貨的別的公司的兄弟。胡先生我們也一直聯絡不上,現在唯有冒昧打擾您啊。”


    原來那麽多人,不僅僅是自己公司的,還有合作方的。


    “胡從良!”沈卓航低聲咬牙切齒。


    隨即,她大聲說道:“各位,請你們先回去。如今鬧也頂多是將我鬧死。給我一日的時間,待我查清楚了賬麵的事情,該發工資的,我會如數奉上,違時的,每人多發百分之十的補償。至於那些其他公司的朋友們,你們也先回去。一周內,卓航承諾必定將欠的錢還上。在此,先給大家道個歉。希望大家再寬容我幾日。”


    說著,她向周圍深深一鞠躬,態度十分誠懇。


    周圍的閃光燈一時間,擾花了她的眼。如今,她不得不麵對大眾。逃避不再是辦法,隻會增加事態的嚴重性。


    她決定,坦然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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