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沐冉的腦袋嗡地一聲。


    麻木了。


    兩方計謀交鋒,要素之一便是先手,本來她是打算拿到通行令牌能自由穿梭皇宮後打一招先手棋的,可如今看來,南肅更早了她一步。


    皇上召她入宮自然不會是為了拉家常扯鹹蛋,要麽褒獎幾句打賞些小錢,要麽就是要求再來一套當年的騙眼球手段,這對藍沐冉來說並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以這種身份和理由入宮,她就失去了自由行動的可能,必然成為南肅的指掌玩物逃脫不得。


    幽深目光望了過來,風笑離在征詢她的意見。然而藍沐冉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樣處理。


    答應,那麽她必須與風笑離和赫連靖揚兩大保鏢分開,孤身赴險;不答應,皇命難為,連累了國師風笑離不說,還有可能被南肅捅破身份引起淵皇對涼城的不滿、芥蒂,甚至會影響到六皇子。


    “藍姑娘不想去的話也沒關係,本王自會稟明父皇,說你自涼城初來乍到水土不服,想來父皇也不會強人所難。”南肅淡笑搖扇。


    媽的,老變態,果然是打算逼得她進退兩難!


    關鍵時刻絕對不能混亂,要鎮定,鎮定。藍沐冉閉上眼深呼吸,腦子飛速轉動。


    赫連靖揚手腕微動,南肅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隻待他出手便以挑起兩處紛爭之罪將其拿下,名正言順。


    “三皇子說了半天大概累了,不如我們先到堂中用些茶水。”風笑離忽然開口岔開了二人即將爆發的對峙,眼下是在大淵帝都清潭城,而不是涼城,麵對深藏不露的南肅。赫連靖揚隻有吃虧的份。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南肅並不擔心藍沐冉會趁機脫逃,既然她是個頗有腦子的女人,那她一定猜到了,走出這國師府門,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


    萬箭相對,弓弩齊發。


    國師府,已被重重包圍。


    “好吧。我跟你走。”赫連靖揚就快忍不住出手時,藍沐冉突兀張嘴。摁著吊在脖子上的布條,白衣少年一臉明媚笑容拍了拍赫連靖揚胸口:“老板弟弟,這可是被逼無奈啊,不能算次數的!”


    什麽時候了還考慮這種事!赫連靖揚眼角一沉拉住纖細手腕:“不許去。”


    就算拚了命也好,絕對不能讓她孤身一人麵對老奸巨猾的南肅,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二哥……二哥他又會像七年前那樣,變回沉默寡言沒有心的人。


    “反對無效。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是我的計劃,你沒管理權限。”藍沐冉冷哼扭頭,暗中向風笑離使了個眼色。


    “靖揚,讓她去好了。畢竟是涼城的人,誰想要明著暗著下手也得多加考慮才行。”風笑離拉過藍沐冉握住赫連靖揚手腕,重重一捏。


    赫連靖揚倒吸口氣。


    這兩個人是在合起夥來用小命冒險。


    “國師所說話中有話,無奈本王愚鈍聽得不甚明白。這樣好了,為保證藍姑娘安全,我會稟明父皇爭取讓她住在六弟寢宮,可好?”


    南肅話一出口,藍沐冉再次腦袋嗡鳴。


    陰險。太特媽的陰險了!


    顯然風笑離和藍沐冉想的是同一件事情,而赫連靖揚的思維神遊物外跟不上三人快速的鬥心節奏,略有些發愣。住在南烈寢宮他固然一萬個不爽,但這樣一來,最起碼藍沐冉的安全有了保障。既然南烈對女流氓情有獨鍾。應該不會讓她沾染危險邊緣,一入皇宮深似海。有不得不承認比他更聰明的南烈保護,總比眼前進退不能的局麵號好多。


    在兩個真正有頭腦的人應允之前。老板弟弟已經有些茫然地點下了頭。


    “塞滿廁紙的豬腦子!”藍沐冉狠狠地罵了一句。(.好看的小說)完了,隻要有一個人點頭這事就算定下了,南肅的第二步詭計得以順利實現。事到如今隻好走一步算一步見招拆招,悶頭踩了赫連靖揚一腳,再抬頭,白衣少年滿麵春風,笑容清麗:“三皇子,能現滾出去麽?老子要換衣服。”


    “小小庶民出言不遜!該當何罪!”狗腿子隨侍再次搖頭尾巴晃。


    “罪你娘!”女流氓白眼一甩,“罪是什麽東西?能吃麽?多少錢一斤?回答不出來就滾一邊去!”


    “你!”被怒火中燒的鬼公子一頓臭罵,狗腿子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刷地抽出佩劍高高舉起,作勢就要落下。


    落得下來麽?


    一陣白光瞬息閃過,確實落下了,不過不是劍,而是拿著劍的手腕。


    “畜生未經調教驚了藍姑娘,本王深感歉意。”優雅躬身,南肅毫不在意地合攏折扇輕輕一甩,灑落細長一條殷紅血漬。不過是普普通通的折扇而已,在他手裏就是鮮有人敵的殺人利器,這就是雪月劍莊韜光養晦七年之久的唯一傳人,曾經,被武林看做能與赫連靖鴻相提並論的人。


    滿地血跡看上去有些惡心,被砍了手腕的隨從一臉死灰慘白,卻隻能抱著斷腕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否則,他失去的不僅是手腕,而會是整條性命。


    “在別人家大開殺戒,真沒禮貌,也不知道你娘怎麽教你的。”忍著撲鼻血腥,藍沐冉愈發鎮定,“想要殺我的人都得死的話,是不是您宮裏的人都要死絕了,三皇子殿下?”


    南肅仍是笑容不減,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藍姑娘若是不想連累更多人,最好在我耐性耗盡前離開。”


    呦,這就沒耐性了,這就開始舍棄人模狗樣原形畢露了?女流氓涎著臉皮齜牙嘿嘿一笑:“這兩步算你贏,後麵的走著瞧。老,變,態。”


    刹那殺氣彌漫,轉瞬又消失不見。


    變態,老,極端愛惜自己身體容貌的三皇子實在無法容忍這種挑釁,但對方是鬼公子藍沐冉,他不得不忍――之後的明爭暗鬥中她還會罵上成千上萬次,先動怒失了理智,他就輸了。


    消失的笑容又回到臉上,隻是這次不再敦厚祥和,而是來自地獄一般的寒冷陰鷙。


    驀地臉頰一痛,藍沐冉被完全無法抗拒的力量扯到華貴卻森冷的華服之前,怎麽甩也掙脫不掉捏在下頜上的手指。


    “藍沐冉,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後悔招惹本王,什麽叫生不如死,什麽叫痛不欲生,本王,絕對讓你嚐個夠!”


    乍起寒光擦著女流氓側臉堪堪而過,直奔南肅麵龐襲去,破風之聲震得藍沐冉下意識捂住了一側耳朵,心髒驟停。隻是說說便罷了,南肅竟當著這麽多人麵對她動粗,赫連靖揚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


    身形微晃躲過淩厲一擊,南肅仍不肯放開手中抓著的女人,反而故意抓向那隻剛剛愈合結痂的受傷手臂。


    他喜歡看別人痛苦的表情,越是痛苦就越是喜歡,譬如彼時在那間大院裏,在扭斷纖細的腕骨時,在刺穿泠霜館館主的身體時,在白衣少年發瘋一樣向他衝來時……每一次,藍沐冉的表情都讓他倍加享受。


    那是他對赫連靖鴻的報複,赫連靖鴻越疼,他就越興奮。


    及至此刻,赫連靖揚才明白自己與南肅的差距究竟有多大,本以為身為涼城內僅次於二哥和三哥的赫連家子嗣至少可以拚個你死我活,竟不想,南肅隻用一隻手就能輕易化解他的攻擊,全無勝算。


    刺出的短匕被風笑離攔下,年輕的國師搖搖頭,眉眼低垂湊到雙目赤紅的男人耳邊:“別再犯傻,靖揚,沐冉她快扛不住了。”


    “打,怎麽不打了?本王正無聊著,有人陪伴練練拳腳倒是難得。”低沉發笑的三皇子眸中閃著瘋狂之色,手上愈發用力,殷紅血液滲出包紮布條滴滴落下,潔白勝雪的衣袖已有大片被染紅。


    疼,鑽心地疼,疼到渾身止不住發抖。可藍沐冉始終保持著笑容,盡管下唇已經咬破,盡管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退了個幹幹淨淨。


    不能喊出聲,否則風國師和老板弟弟會著急,老變態會看笑話,會給涼城、給赫連靖鴻丟人。


    那笑容笑得赫連靖揚心裏一片冰涼,握著短匕的手頹然放下。


    “三皇子,對個女人,何至如此?”一手攔著赫連靖揚,一手搭在捏住藍沐冉手臂的那隻胳膊上沉沉施力,風笑離柔和目光中夾雜著冷厲,“既然藍姑娘已經答應跟你走,再下狠手未免過分。”


    “風國師說的是,來日方長,何必今天鬧得不愉快?”南肅笑著放開手,旁邊立時有人趕上前押住滿頭大汗的白衣少年。其實根本不用押著,現在就算給藍沐冉一把刀她都沒力氣去宰了仇人,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和達到極致的忍耐已經耗盡了她所有力氣,能站著就是奇跡了。


    因為疏忽,因為丟了先機,錯失兩步棋,他們都付出了巨大代價。


    風笑離的與世無爭,赫連靖揚的高傲自尊,藍沐冉的安然無恙。


    “等等,我還有話要對國師大人說。”跨出大門前,白衣少年忽地停住腳步。


    逃無可逃退無可退,南肅根本不擔心她還能刷什麽花招,揮揮手命人放開了虛弱的女流氓。藍沐冉勾著彎下腰的風笑離,附耳輕語:“不要讓烈殿下去救我,不要讓赫連靖鴻知道,還有……”


    女流氓麵容慘淡還帶著哭腔,惹得風笑離大為不忍。


    “幫我把老板弟弟手裏的賬本給毀了,要不,撕掉幾頁也行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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