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上學時三尺講台上的老師經常苦口婆心喋喋不休,說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意在讓莘莘學子們明白學好文化走遍天下是多麽重要,受填鴨式教育的藍家小魔王也免不了此等命運,雖說一路磕磕絆絆,好歹是成了勞心一族。(.)


    結果呢?


    娘的一朝穿越成城主大人小跟班,別說治人了,不被群治已經是萬幸。


    作為四體不勤的勞心者一族,藍沐冉除了力大如牛外別無他長,特別是遇到這群動不動就拿武功啊拳腳啊壓製她的人,腦瓜轉得再快也比不上人家的劍快,光有想象沒有機會實踐又能咋地?


    於是明知身後有冷風嗖嗖劍光冰冷,就地打滾兒的白衣公子也隻能扯著嘴角趴等挨劈,實在是行動跟不上腦動啊!


    一般來說當事人死到臨頭反而會比旁觀者後援團要輕鬆一些,是而當背心朝著劍鋒的藍沐冉發愣之際,旁邊飛掠而來的兩位極品妖孽眉宇間霜寒三分,最先出手的六皇子護衛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就差吭哧一口咬碎。


    八年韜光養晦隱忍不發造就了南肅變態心理,更造就爐火純青的邪門功夫,遠勝鬼魅的身形速度連風笑離與靜玉也不得不暗暗吃驚,腳下勁力不由提到最大想要阻攔下落的鋒利長劍。


    滿身傷跟塊兒風中飄零的破布一樣,藍沐冉現在的狀態經不起任何重傷,而這劍若是正中單薄瘦削的脊背上,後果不堪設想。


    赫連靖鴻沒有動。


    一來,他知道過大的距離懸殊下即便使出全力也來不及阻止,二來。他若動,隻怕南肅會更加激動,下手更加狠毒。


    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深知他心意的那兩個人能起到阻攔作用,讓南烈手下順利救出藍沐冉,或者隻是最大程度減少傷害也好,隻要她能活下來……


    那麽哪怕是傷了殘了,寧願養她一輩子。[.超多好看小說]


    然而赫連靖鴻並不知道。這想法與最不想看見的六皇子徹底吻合,絲毫不差,對藍沐冉的在乎他們是完全相同的。


    也正因為如此,當林清臣身形陡動奔向就地打滾兒企圖躲開老變態禁錮的母水鱉時,南烈亦緊隨其後,以平生從未有過的敏捷速度向那抹被血色盡染的白衣衝去。並不是為了證明赫連靖鴻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在南烈心裏。救藍沐冉,讓她好好活著,是僅次於江山社稷的重要之事。


    渾身酸痛力量疲乏的藍沐冉沒想到,電光火石間可以發生那麽多事情。


    冷光落下的刹那她有所覺悟,盡管拚命滾動身體還是不能躲開南肅的攻擊範圍,略略仰頭回望。本想看看鋒利的劍尖刺進身體裏會是怎樣勝景,卻不想一抹明亮的淺金色撲了過來,重重覆在她身上。


    那樣的速度根本來不及看清麵容,可藍沐冉知道,金黃貴為天子之色,大淵尋常庶民百姓不得亂用,備受淵皇寵愛的皇子們充其量受允穿著淺金色衣衫,而在場衣著這種顏色的人。隻有一個。


    “殿下!”林清臣比藍沐冉更早發現擋在劍鋒之前的人是誰,原想避開與南肅正麵交鋒從旁側相助,這一來顧不得許多,幹脆也飛身撲了過來。


    ……這小單薄身子想壓上幾個?女流氓感動激昂之餘不由得一身冷汗,一個烈殿下已經很沉了好麽。護衛大人你這作勢欲撲的狀態是怎麽回事?二百多斤的重量砰地砸下來會壓死人啊喂!


    狗血要符合科學道理才是真狗血,否則隻能要命啊親!


    大片緋紅飄過。恰隔在緊貼而下的劍鋒與南肅之間,預想中五髒六腑被壓爆的慘像沒有到來。一群人驚呼中,藍沐冉也沒有聽到或看到銳刃入肉的悶響和濺落地麵幾蓬血花。


    因為喜歡藍沐冉,所以南烈會舍命相救,同樣,因為喜歡南烈,所以清緋甘願犧牲自己,盡管從不曾說出半句真心話,就連與戀慕之人平淡交談的次數亦寥寥無幾。


    “沐冉!”


    “殿下!”


    “清緋!”


    血光揚灑瞬間,來自不同聲音的驚呼回蕩廣院之中,那一劍太過狠絕,硬生生穿透緋衣女子身體刺入六皇子肩背,唯有最下麵還在為重壓苦不堪言的白衣公子安然無恙。


    深邃冷冽的黑眸一緊,墨色身影終於翩然而動。


    提前到來的血肉阻力讓南肅頗有些措手不及,加上劍身沒入被洞穿的身軀一時間難以拔出,瞬息的空檔給了赫連靖鴻出手時機,至於替藍沐冉扛下重傷的那兩個人是死是活對他來說無關緊要,他在意的隻有那個已經傷痕累累的倔強小女人而已。


    劍光隱於血色晦暗不明,風笑離和靜玉也趕到疊羅漢似的傷患身旁,南肅再怎麽自負文武雙絕也不敢與當世兩大高手硬碰,當下放開手中長劍抽身後退。


    場麵看起來相當滑稽,三個人摞在一起,還有個想要摞卻沒能摞上去的六皇子護衛站在旁側茫然無措。然而沒人能笑得出,武林中都傳言鬼公子藍沐冉如何可惡狡詐,多少人怨氣彌天想要置其於死地,又有多少人恨之入骨,巴不得推翻涼城將赫連靖鴻與所謂的新歡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包括在場的許多江湖中人在未得到涼城恩惠時亦有過這般想法。


    可是,公認的慈善皇子南烈竟在關鍵時刻甘願用自己高貴性命來救一個亦正亦邪的涼城人士,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三皇子南肅一手教育出來的女殺手背叛師門,為兩個敵人當下刀劍傷害,所有一切都太過不合常理,令人難以接受。


    南肅手下百餘人見情況不對,當機立斷重舉兵刃,向著中間被傷的、被救的以及施救的幾人湧去,慌亂中隻有為數不多的禁軍營兵士及時做出反應挺身而上,以血肉之軀阻攔。


    墨色身影挾風帶雪閃過蜂擁而來的敵人,那雙冷眸直視前方,身形沒有絲毫停頓,就連路過被壓著的白衣偽少年身邊時也沒有停留片刻。對敵人寬鬆一瞬便是把己方往死亡中推進一分,南肅已展現部分實力,而這部分實力足夠讓赫連靖鴻拔劍出鞘,將其當做值得親自出手的敵人相待。


    沒有了南肅步步緊逼的壓力,負責營救的各方人馬團團壓上,刹那間在闌珊夜色裏響起痛苦吼叫。


    “別上來了!要壓死人了啊啊啊啊啊!”


    藍沐冉並沒有看到擋在南烈身前的人是誰,餘光掃過時隻見她家帥氣威武的城主大人仗劍路過,凝在身後的陰鷙氣場也遠遠退去。大概出手及時沒人受傷吧?不然暴躁的護衛大人早就一靴子踢過來給她來個滿臉花了。


    “沒事了,沐冉。”低而溫柔的詢問在耳畔輕響,一縷漆黑發絲垂落地麵,恰好在藍沐冉肩旁。南烈努力撐著身子減少施加在藍沐冉身上的壓力,瘦削脊背在身下完好無損,這讓緊張過度的六皇子終於能鬆口氣:“還好沒有傷到你。”


    “怎麽沒傷到?腰酸腰痛腰脫腰肌勞損腰間盤突出――”搜刮記憶裏有關腰部各種病名,母水鱉在兩隻堅實臂膀撐起的狹小空間中艱難翻身,靈動小眼睛驀地定格在略顯蒼白的溫和笑容上。


    隻是隨隨便便一摸,觸在胸口的髒手突然開始發抖。


    溫熱的鮮血不屬於她,而是來自南烈暖和的懷抱,胸口那片血色潸然狠狠地刺痛了藍沐冉眼睛,還有,透體而出的半寸冷刃。


    還以為沒有人受傷。


    壓在南烈身上的緋紅色被人抱起,毫無顧忌甚至帶著些許恨意地拔出將兩人釘在一起的長劍,看淺金色身軀痛苦一震,清鸞眼中霜雪不盡――想不到,清緋喜歡的人,居然是南烈。


    解除重疊狀態的重傷女子跌入藍沐冉眼簾,不停滴落的殷紅,本該插在她身上的長劍,還有曾經偷偷給她拿來饅頭充饑、如今卻無力垂下的蔥白手掌……藍沐冉忽然發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跟傻瓜一樣,沒頭沒腦暗自僥幸沒人再為她受傷,卻不知,向她刺來的劍洞穿了兩個人胸膛,兩個她很喜歡的人。


    明明下定決心不可以再讓任何喜歡的人為自己受傷死去,可她什麽都沒做到,蕭姐姐死了,這次連烈殿下和緋姑娘也傷成這樣,那她還能做些什麽?隻會連累無辜旁人嗎?


    誰走的棋局山河破碎,誰譜的新曲唱斷死生?


    髒汙破損的衣袖橫在眼前遮住半麵容顏,爽朗如珠落玉盤的笑語忽而沒了聲音,連著表情一道消散,還在為身下破馬張飛天字一號女流氓沒有受傷而高興的南烈也失去笑容,愣愣地不知所措。


    這樣的藍沐冉,南烈沒有見過。


    見過的,隻有南肅,赫連靖鴻,風笑離,以及那日作為旁觀者的清鸞和君少遊等人。


    另一個藍沐冉,真正的藍沐冉,瘋狂,偏執,冷酷而不惜一切的藍沐冉。


    “丫頭?”冰涼細軟的指尖點著黑灰額頭,風笑離朝南烈擺擺手,俯下身在又一次失心瘋魔的白衣少年耳畔輕喚,“丫頭,回來,別再踏入仇恨裏――睜開眼看看,沒有人死,靖鴻也在……”


    悄無聲息,如若死人。


    眉間妖嬈不抵黯然,移開手,清明卻冷然的雙眼靜而無聲。


    “靖鴻。”沉聲低喚,風笑離不知道除了叫師弟來處理外,還有什麽辦法能把藍沐冉從混亂中帶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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