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家這一代三個兄弟中,赫連靖鴻沉默寡言卻驚才絕豔,比起靜玉少了一份細膩多了一份恢弘大氣,而靜玉的縝密與深謀遠慮又是赫連靖揚無法比及的——其實說白了,仨男人裏數最小的赫連靖揚沒心計,眼看二哥三哥對目前狀況了若指掌還有八分透徹明晰,平日裏擺弄算盤子狂看賬本的老板弟弟顯然跟不上邏輯了。


    對手是南肅沒錯,無論風笑離還是涼城一眾剛剛趕來的人馬,來此目的就是為了除去南肅救回小隨侍,不是挺簡單一件事嗎?可眼前景況怎麽回事?


    南肅手下被重傷,南烈被重傷,藍沐冉精神狀態明顯不對頭,看起來好像哪邊都沒占到便宜,更糟糕的是,赫連靖揚分明看見三哥靜玉與妖嬈不盡、泰山崩於前而麵色不改的師兄風笑離麵露緊張,眼神均落在地麵躺著的白衣女流氓麵上。


    藍沐冉出事了。


    這是帶著擔憂而來的涼城眾人統一想法。


    風笑離抱起渾身是血的白衣偽少年,輕飄飄體重讓年輕的國師暗暗心驚,這些日子不知她又受了多少苦,好不容易盼來師弟相救卻是這般慘狀。低聲呼喚後,隔在兩方之間與南肅執劍相向的涼城城主並沒有回頭,握劍的手微沉,凜寒殺氣平地湧起。


    盡管時常鬧些摩擦矛盾,可赫連靖鴻對藍沐冉的脾氣相當了解,彼時蕭如霜殞命她喪魂失心幾欲瘋狂,而今南烈為了救她又身受重傷……想起南烈,冷若冰霜的眸色印上幾許狠厲。


    你敢跪,我就敢死給你看。


    當他風塵仆仆從遙遠的涼城趕來,披荊斬棘越過重重阻礙。好不容易節省下幾個時辰奔赴皇宮站在門口時,聽到的卻是自己的女人口口聲聲要為其他男人而死。因為藍沐冉他放棄前嫌不與南烈計較,她要來大淵來清潭城他亦不多阻攔,隻是聽著斬釘截鐵的威脅,赫連靖鴻無論如何也忍不住怒火中燒。


    想要對付南肅根本不必千裏迢迢跑來大淵,他早就明白,看似無所顧慮實際上提心吊膽怕他生氣的女流氓不過是找個借口來見南烈,冠冕堂皇而又無從反駁。


    “速戰速決。”風笑離的呼聲沒能引起赫連靖鴻反應。靜玉伸手探脈後心下一沉,語氣比之風笑離硬上三分,“再耽擱,我也保不了她性命無憂。”


    重傷,失血,神誌狂亂,前所未有的虛弱正侵蝕著藍沐冉殘破生命力。一年多來眼看著活蹦亂跳氣色上佳的女流氓漸漸變成重度傷號,靜玉竟是比身為城主的兄長更有氣。


    既不是單線聯絡,靜玉的警告自然也傳入了南肅耳中,抬眉看向生死仇敵,掀起驚天叛亂的三皇子唇邊漾起陰冷笑意:“心疼嗎?八年前你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生不如死活受罪,現在。你還是什麽也做不到!”


    “她會活得很好。”淡漠麵容不為所動,劍刃微側,映著明亮火光反射在南肅扭曲猙獰的臉上,“說是死,不說也是死,當年綺月中毒的真相為何,我想你不會再打算隱瞞下去。”


    聰明如他,又怎會猜不到連藍沐冉都能勘破的謎題?


    八年前那個雪夜。派人刺殺前妻並施下奇毒的人,必是南肅無疑。他要的隻是南肅親口承認,不為什麽,莫名地,這會讓他更心疼——無情一些說。比起藍沐冉屢屢被傷害,提及素綺月的死更會讓他心痛。


    素綺月。藍沐冉,兩個截然不同的女人在涼城城主心中地位孰輕孰重。所有人都清楚得很。


    低低嗚咽如絲如縷,在夜色闌珊中陰森瘮人,即便聽到赫連靖鴻的詢問立刻聯想至那個眾所周知的事實,藍沐冉依然將怒火置於哀傷之上。


    血跡髒汙了風笑離幹淨衣領,頸間皮肉被死死摳住的疼痛讓年輕的大淵國師微微皺眉,不動聲色地抱緊懷裏孱弱身軀:“丫頭,再等等,很快就好——靖揚。”


    愣怔間的赫連靖揚聽得呼喚迅速勾回心神,眉目低沉,有力手掌高舉而後重重落下:“都給我清回閻王殿!”


    隨著穩重威嚴喝令,涼城一眾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館主與其下子弟高聲應和,瞬間身影攢動,有條不紊又疾如風雷般向百餘白衣人襲去。大淵這些軟腳禁軍怎會是南肅親自調教的徒子徒孫對手?要殺他們個片甲不留,還得無冕之王麾下眾部屬出馬!


    火光明滅,殺伐四起,靜玉與風笑離交換眼神微微頜首後各自分開,一個守在六皇子南肅身側,一個退到光亮晦暗之處緊盯廣院內混亂局勢,但凡有人趁著不備想要對中央幾人出手,淩厲長鞭便會倏然竄出,將其卷回亂戰的人群之中。


    時隔八年,屬於赫連靖鴻與南肅的最終決戰,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局勢已然失控,而南肅也放棄了篡奪王位逼迫赫連靖鴻向大淵宣戰,而後步步緊逼設計其身敗名裂的計劃。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藍沐冉這隻微不足道的螻蟻破壞了他精心設下的棋局,如今,再沒什麽可以束縛威脅赫連靖鴻,而失去皇子資格與江湖名望的昔日青年才俊,也隻能拋卻性命與宿敵再次對戰。幸好無論結局為何,心高氣傲的涼城城主已經第二次被他所傷——心傷,傷在其最愛的女人身上。


    蒼狂笑聲匹配陰鷙目光,南肅暗中調息血氣內力,少頃,白皙光潔的皮膚愈發純白慘淡,而水潤嘴唇卻大反其道越來越顯出猩紅之色,好似不久前才飲下生血,妖冶怪異,猙獰莫名。


    “這八年本王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世人都以為本王喜好孌童有斷袖之癖,卻不知當年被你所傷之後唯有如此才能苟延殘喘撿條性命。修習陰功邪術,浸泡在陽血之中,日日夜夜受寒氣逼迫侵吞……赫連靖鴻,用素綺月那條賤命換本王八年痛苦折磨,你已經賺了不少。”


    沒有駁斥或回答,雪刃劍光暴起,帶著短笛淒厲嘶鳴,於漸近尾聲的夜色下劃出第一道寒光。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有所反應卻來不及還擊的三皇子奪過附近護衛佩劍堪堪擋下,猛退數步後一口鮮血溢出,笑聲愈發瘋癲:“流風回雪劍……流風回雪劍!雪月劍莊被你滅了你卻還在用流風回雪劍!”


    彼時率眾江湖人士進攻涼城之際,自視甚高的南肅在殺敵時無意中使出整套流風回雪劍法被赫連靖鴻看見,而後對戰中,天資過人的涼城少城主僅憑過目記憶,以更加純熟完美的同一劍法大敗雪月劍莊引以為傲的傳人,這是無冕之王、人中之龍最為人驚魂的一戰,也是令雪月劍莊消失、令南肅窩居宮內淪入邪道的一戰。


    八年後,又是一招流風回雪劍法,南肅再一次絕望。


    與赫連靖鴻的差距沒有在經久韜光養晦裏磨滅,反而更加拉大,原來無論過了多久,那個麵無表情的淡漠男人都會踩著他,鄙夷地看著他……不,不是的,赫連靖鴻根本沒有正眼看過他,從來沒有!醜陋,愚蠢,卑賤,在涼城城主眼中,大淵帝國的三皇子,身敗名裂的雪月劍莊唯一傳人,什麽都不是!


    “哈哈哈哈……”嘶啞笑聲瘋癲淒涼,不可一世的叛逆者笑彎了腰,心如死灰。


    漫長忍辱負重都是別人眼中的嘲諷玩笑,輸了,輸得徹底,輸得心服口服。不過這並不是終結,就算死,也要讓赫連靖鴻付出同等代價!


    “是你逼本王的……是你……”低喃如若癡魔,結束狂笑直起腰身,了無生望的三皇子棄了手裏長劍陰鷙迷離:“赫連靖鴻,你可還記得素綺月是怎麽死的?”


    寒眸凝視,不祥預感籠罩心頭。赫連靖鴻驀地扭頭看向風笑離懷中沉默的小女人,眼中閃過一絲冰涼。


    當年是南肅指使刺客下的毒,那毒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詭奇無比——不會立刻置人於死地,卻令得素綺月米水不進日漸枯槁,先是雙目失明,而後手足麻木,慢慢五髒六腑腐爛崩壞。當一個月後赫連靖鴻再不忍心見妻子受苦痛折磨斷其心脈時,傾國傾城的城主夫人已是瘦骨嶙峋,不能說不能動,隻有依舊澄明的如水雙眸還在看著他,請求一死。


    折磨人痛不欲生。


    唯有南肅才知曉的毒藥,誰能保證不會再一次出現於世,甚至,就在藍沐冉體內?


    同樣經曆過那場生死離別天人永隔的靜玉已然變了臉色,急躁地抬起藍沐冉下頜:“吃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白衣公子木然沒有任何反應。


    “她聽不到。”按住靜玉手腕淡淡搖頭,風笑離目色漸冷,“事到如今隻能奪回解藥……”


    “解藥?就算有也早被毀了,本王不會給那女人活下去的機會,你們就眼睜睜看著她像素綺月一樣慢慢被折磨死好了。他日下了地獄也好有個人能讓本王當做玩物身下承歡——”


    第二道劍光劃破長空,緊接著,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對方是南肅的話什麽事都可能做得出來,赫連靖鴻毫不懷疑,藍沐冉是繼素綺月之後又一個因他而備受苦楚的受害者。


    八年前沒能保護摯愛妻子,八年後,連藍沐冉也要離他而去嗎?


    逆天之龍麵對宿命,卻如此無能為力。(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城主夫人有點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白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白焰並收藏城主夫人有點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