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舉國震驚。


    一夜之間,嶽京城便全城縞素了。


    武王府掛上才不久的紅綠彩綢,又全部換成了白色和青色的帳幔,所有人的服飾,也都換成了棉、麻兩類布料的素服,慕容和扶搖兩人的素服是宮裏趕製送出來的,黑白兩色的棉布素服,沒有一絲的花紋。


    經太醫院確診已經歸天的皇帝慕止戈,已經被放入了靈柩之中。


    宮中大設靈堂,自大皇子慕弘武以下,設靈七日,朝臣跪拜祭奠。


    皇帝的喪事可不是一般平民百姓的白事那麽簡單,其中牽涉到許許多多的禮儀和規矩,一絲兒都不能錯,不過好在本朝有過先帝駕崩的先例,禮部都有章程可依,一切都照章辦理即可。


    宮中自然是人人帶孝,悲痛萬分。據說,金皇後便數次哭昏過去。


    當然,在扶搖看來,金皇後之所以這樣悲傷,恐怕更多的是因為自己的兒子慕弘玨被砍下頭顱,二皇子一黨在奪嫡之爭中一敗塗地,她身邊的勢力也被打擊得十不存一。如今皇帝又駕崩而去,她日後的處境可想而知。


    君不見,丁貴妃雖然也悲傷難抑,但卻沒有像金皇後一樣數次昏厥麽。


    大皇子慕弘武作為儲君,作為正經的孝子,自然要日日在靈堂中,接待前來祭奠的朝臣、宗室以及各路王公貴族。


    慕容作為他身邊的第一人,在這場喪事之中也是鞠躬盡瘁。


    先帝的喪事固然是一等一的大事,但緊跟在喪事後麵的,還有新帝登基儀式。


    國不可一日無君。


    先帝駕崩的第二天,便有朝中重臣結伴奏請新帝盡快登基,以整朝政,以安民心。慕弘武照例是要以悲痛之情推辭的。但大臣們極力奏請,如此來往三次,慕弘武終於答應。新帝登基儀式就安排在先帝頭七後的第三天。


    所以,慕容又要參與先帝喪事的辦理,又要參與新帝登基儀式的籌備,忙得團團轉,每日裏隻有兩個時辰可以睡覺歇息,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好看的小說)


    而這日。扶搖也進了宮。因慕弘武和青寧今日要給先帝守靈,她和慕容兩人陪同。


    天色一擦黑,靈堂之中人便少了許多,祭奠的也要等到明天。布幔幢幢,黑影搖曳,內侍宮人都隱在角落之中。隻用眼睛打量的話,靈堂裏就隻剩下慕弘武、慕容、扶搖、青寧四人。


    四人都是一樣的黑白兩色的蘇府,慕弘武和慕容頭上都隻用一根黑色的帶子紮住頭發。扶搖和青寧的發髻上也一色首飾皆無,隻有兩朵白色絹花。


    每人一個蒲團,圍著一個燒紙錢的火盆跪坐著。


    慕容將一張紙錢放入盆中。看著它燒成灰燼,然後站了起來,對扶搖道:“走吧。”


    他的聲音在寬大的靈堂之中顯得有點空蕩蕩。


    扶搖抬起頭,見他的臉處在燈光的陰影中,看不清神色。隻有一雙眸子,異常的明亮。


    “去哪兒?”她問。


    “去見一個人。”


    他伸手拉起扶搖。


    扶搖不知如何是好地看著慕弘武。


    慕弘武抬起頭,道:“去吧,那人在等你們送他最後一程。”


    扶搖不明所以,被慕容拉著出了靈堂。


    外麵已經有一乘轎子在等候,除了四個轎夫之外,便隻有項老虎一個人。


    慕容和扶搖一上了轎子,不等吩咐,轎夫抬起來便走。


    所有人都穿著軟底鞋子,走在路上靜悄悄,一點聲音都沒有。


    轎子裏,慕容閉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扶搖不知他到底要做什麽,隻覺得心裏有些忐忑,也不敢問。


    不多會兒,轎子停了,兩人出來,扶搖快速打量四周,是皇宮的一道小門附近,有一輛馬車在等候。[]


    兩人又坐上了馬車,項老虎駕車,出了皇宮。


    今天夜色濃重,不僅沒有月亮,連一顆星星都不見,因先帝辦喪中,京城裏不許娛樂,所以人們也都早早地關了家門歇息,除了大街上每隔幾丈掛著的氣死風燈,便再也沒有其他的光源了。


    馬車上也掛著一盞氣死風燈,車子駕駛過程中,燈籠搖搖晃晃,光線也跟著搖搖晃晃。


    車裏的氣氛依舊沉悶,慕容沒有開口,扶搖也沒有發問。


    車輪壓過石板的聲音是轔轔的,外麵的世界靜悄悄,偶爾有一兩聲狗叫,在安靜的夜色中傳的很遠很遠。


    這條路仿佛沒有盡頭。


    扶搖心頭有點沉重,將手放到胸口上,輕輕捶著,想讓呼吸順暢一點。


    慕容伸過手來,捏住了她的手,他手心的溫度,帶著安定的力量,讓她微微放鬆下來。


    車子終於停了。


    跟著慕容下車的扶搖,隻看出這是某個大宅子的後門,卻看不出具體是哪裏。


    “這是大理寺。”


    慕容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大理寺?扶搖微微驚詫。


    那門卻突然打開了,輕巧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開門的人隱在門後麵,隻露出半個側臉,垂著眼皮,沒有看他們一眼。


    慕容帶著扶搖和項老虎進去,那人便自動將門又關上。


    大理寺裏麵靜悄悄的。


    項老虎在前麵帶路,他仿佛對這個地方早已經熟悉似的,每一個轉彎都很果斷,帶著他們一直走到深處。


    眼前是一道高大的牆,灰撲撲,兩扇沉重的烏漆大門,門外站著一個大理寺的官員,還有兩名衛士。


    因先帝喪中,官員的官帽上纏著白布,腰帶也是白色的布帶。


    “武王殿下。”


    他看見慕容來人,恭順地低頭行禮。


    慕容點點頭,道:“都安排好了?”


    “都已安排好了。”那官員說著,示意身後的衛士上前。


    衛士手中拎著一個食盒,他拉開蓋子給慕容看,裏麵分為上下三層,第一層是兩個素菜,第二層是兩個葷菜,第三層是一壺酒,還有兩個酒杯,兩雙筷子。


    慕容看完,讓項老虎接過了食盒。


    官員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慕容便進了門,扶搖和項老虎自然跟著。


    一進門,迎麵就是一個影壁,上麵畫著一隻類似猛虎的凶獸,栩栩如生,兩隻眼睛銳利無比,仿佛能夠看透人心中所有的陰暗與肮髒。扶搖就知道,這必定就是狴犴了。


    原來這裏就是大理寺的監獄。


    大理寺中關押的犯人,多半都曾是朝中的重臣,或者是十分罪大惡極的全國要犯,基本上每一個犯人都有獨立的牢房,每間牢房也不像電視上那樣用木頭的柵欄攔著,而是都用牆體密封,隻有一個高高的窗戶,還有門上會有一個窗戶。


    跟在慕容的身後,往監牢深處走去,不時可以聽到牢房裏麵鐵鏈撞擊的聲音,通道兩邊高懸著油燈燭火,影子幢幢。


    三人一直走到這條通道的最盡頭,這裏隻有一間牢房。


    項老虎手中一翻,多出了一把鑰匙,將它伸進了牢房的門鎖中。


    哢一聲,鎖開了,他推開門,讓到一邊,慕容走了進去,扶搖猶豫了一下,也走了進去。


    牢房之中有一張冰冷的炕床,還有一張陳舊的木桌,三隻木凳,牆頭上點著一盞油燈。一個灰色囚衣的犯人,披散著頭發,側對門口坐在炕床上,仰頭看著牆上小小的窗戶。


    他們進去的時候,犯人扭過頭來。


    扶搖這才認出,原來這犯人,竟是康王慕揚。


    項老虎將食盒放在木桌上,便靜悄悄地退了出去,守在門外。


    牢房中的三個人,靜默對視。


    慕揚是第一個開口的,他嘴角漫開一個輕如微風的笑容。


    “你終於來了。”


    他口中的“你”,自然指的是慕容。


    慕容用手點了點桌子,道:“我們兄弟說說話吧。”


    說完,他先在桌子邊坐下了,慕揚也從床上下來,跟他麵對麵坐到了桌子邊。


    扶搖便打開了食盒,將四個菜,一壺酒,兩個酒杯,一雙筷子都拿了出來,放在桌上,為他們兩兄弟擺布好。


    慕揚看著桌上的四個菜,都是新作的,還熱氣騰騰,眼中劃過一絲異色,歎道:“沒想到,你還記著我的喜好。”


    這四個菜,都是他最喜歡的菜色。


    慕容垂著眼皮,道:“我們畢竟做過十多年的兄弟。”


    慕揚抬眼道:“你還認我這個兄弟?”


    “血脈,是無可否認的。”


    “如今你為人上人,我為階下囚,你還肯認我,我感你的恩。”慕揚伸手拿過酒壺,斟滿了兩個酒杯。


    他捏起自己的那一杯,衝慕揚舉起,道:“來吧,陪我喝一杯。”


    慕容卻並不去拿酒杯,隻是看著他。


    慕揚臉色微微一變,繼而轉成釋然,他放下手臂,低下頭自嘲一笑,道:“原來你是來送我最後一程的。”


    他複又抬起頭來,看著慕容道:“說什麽兄弟,一樣要置我於死地。”說著,臉上便現出嘲諷之色,“成王敗寇,你還用得著如此惺惺作態麽?”


    慕容臉色不變,一如來時的清冷。


    他一字一頓道:“你當日既然敢殺害父親,就該想到,今日我絕不會饒你的性命。”


    這句話,顯然刺痛了慕揚,他手微微一抖,那杯中的酒水便灑了一些在桌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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