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因是大唐京城,城門開啟較早。平日裏,一般在四更一點,即醜時一刻開城門。相應的,城門關閉相對也早,每去日入前十四刻,即未時二刻閉城門。


    而現下點鍾已是卯時早過,近趨辰時之時,正門城門依舊緊閉未開,確為罕見。何況,城門處還立有禁衛軍,這等非同尋常場景更為令人不免犯疑。


    “馭!”悄然勒停馬車,采盈隨就壓低聲轉問向江采蘋,“郎君,難不成發生何事?還是,咱就這般衰到底,又跟進城那天一樣,碰上嚴查?”


    “不可能。你有見過,例行檢查須動用禁衛軍的?”江采蘋環視遭周圍站列成隊同在等候行檢的其他路人,不動聲色說著,遂輕跳下馬車,朝一旁走去。


    “哎,郎君……”采盈見狀,亦欲跟江采蘋前去問詢個明白,但礙於馬車無第三人看管,便隻好躍下車暫待於左,目光時刻留意向江采蘋走動方位。


    之所以謹翼行事,之於采盈,緣由可謂有倆。一者,眼下魚龍混雜一門處,難辨歹善,為防不測多上點心思總沒差。萬一橫出事端,屆時也便於及早搭把手。至於其二,自然是心理作祟緣故。直白講,無非仍有所顧忌江采蘋前響才言語過的那席說辭,采盈一時甚難安落下心,心下憂慮會被“丟甩”掉,認定有備無患得踏實。


    “吾且打聽下,不知這眼前,是怎回事?阿婆能否相告一二?”反觀江采蘋,已然是眼尖得瞅準一位頗顯焦色在做張望的老婦人,跟著就率先拱手請教道。


    “老嫗也不怎清楚。”那婦人見江采蘋甚為有禮,且待搖頭過後,便又隨口應了些許話,“來的晚嘛,光聽前麵排隊早的議論說,是哪位王親要出城去,他人都得等在後慢慢排著,唉!你說這鬧的是啥事?”


    “哦?竟有此事……”聞老婦人言,江采蘋麵上微晃愣,稍作忖度,不由補問道,“那,可知須得等到何時,方允許出城麽?”


    “這誰知道了?”老婦人穩托擎挎在臂彎的竹籃,順帶撩掀了指搭蓋於籃外的一方紅娟邊角,才看似已滿為疲累不堪的續道,“倘沒事稍等片刻也就罷了,老身可是有緊要事在身。老身家裏,兒媳婦今個臨至臨盆日子,算時辰差不多快要生。難為老身摸黑進城來取雞蛋,準備給兒媳婦做月子用,奈何起早趕晚,都到這時還未能回去。倘家中突生啥變故,可叫老身怎辦為好?”


    這邊,老婦人一帶頭開口抱埋怨,周旁亦不乏人隨之開始說道:


    “這候了約莫一個時辰,都不容易……”


    “誰說不是?也不曉得啥時是頭……”


    “老朽這是進城糴米,一大早挑著仨擔柴,扛了四裏路走來的。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全在巴渴著老朽能夠早點回家,好拿米下鍋煮菜葉子粥填飽肚皮!瞧這黴運催的,唉!”


    “除卻怪自個命不好,還能怎整?熬著唄!”


    ……


    瞅見江采蘋擰著柳眉退出紛雲愈熱的人群,采盈慌忙迎前兩步:“郎君回來啦。”


    “嗯。”江采蘋徑自喟歎著,隻就答以點頭,便盡是凝重的倚靠於車旁,未再多加言說隻字半語。


    采盈杵在邊上,適才思量的滿肚子想敘於江采蘋述的話,硬是消變得無言以對。唯有佯裝抓梳因先時一路猛疾奔而泛生出濕潮味的馬鬃,換於暗裏觀探江采蘋。


    旁人發表的種種言論,雖說采盈未跟去親受,隔著段距離其實亦聽得八九不離十。


    城門前僅就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如果說聽不見,反而感覺蠻怪異的。


    隻不過,待覺曉江采蘋滿懷心事重重樣子時,采盈也就搞不懂究竟該聊作何話題是為適宜。摸完馬鬃,隻能繼續閑得慌的抬起胳膊肘擱戳於馬背脊上,單手撐托著下頜朝城門所在方向斜眺。胸中不無鬱悶,這沒共同語言,還正格地能憋瘋活人。


    “嗐,不妨事。頂多等久會而已,大不了稍時上路後,咱途中少歇息幾次,定是可以把時間趕回來。(.無彈窗廣告)”良久沉默無語,采盈絞盡腦汁,方才總算找到可嘮的話茬子,便弱弱嘟囔出實音,權當間接做予開慰,“話又說回,這人也忒缺德,莫非皇親國戚就了不起?害這麽多人等其一個,也不知是誰人臉皮這般厚,簡直足以媲美這城牆!郎君說是不?”


    誰想采盈話音剛落地,江采蘋尚未暇予作應,人堆內早已有外人應聲接話:“還能有誰?可不正是那薛王叢!”


    此話一出,登時再番引發起一陣唏噓。


    與此同時,亦是即刻招惹及守城人注目。立馬有個大塊頭的守衛手握兵械剮了眼眾人,那眼神延射的殺傷力委實汗人。經其一掃視,本正處於相互攛掇著展露亂哄的人流,頃刻俱寂。


    “何人膽敢在此撒野,竟敢直呼薛王名諱!怎地,活膩歪了作勢成心造反?”稍遲,便另見一個門館模樣的“小胡子”者,厲叱著就狠發力鞭了鞭子腳底邊空隙地角,並拖著與其一張長驢臉極不協調的滾圓腰身,“咚”地重震踏邁、跨前一大步,接作吼斥道,


    “縱有天大事亦得在這耐性候著,識相的放老實點!少時薛王來了,不許起哄滋事!如若不然的話,即使站到明日黑天關城門,這城門打開了也不放行爾中間任何人出入,恁爾這群刁民煩了夠!”


    直至發話畢鑽返門道洞,那門館還在顯擺著一副摩拳擦掌架式。諸人憋屈得挨了通說教,窩氣也不敢喘大氣。隻能受著,哪敢吭議。


    是以,強壓過後,周遭隨又沉於寧靜狀。但明眼人亦均看得透徹,此時此刻,隻需投砸一小顆石子,便可攪起滔天巨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乃亙古不變民理。


    “神氣甚?不過是條看門狗。狗仗人勢的東西,這要叫你能耐本事了,豈不翻天!”反倒采盈,目送那門館牛哼哼離開視線後,不屑地叉腰撇撇嘴,轉就拽了拽江采蘋衣袖,瞪大杏眼提示道,“薛王哎!郎君可還……”


    “咋?足下認識那薛王?”未料,采盈原隻作欲附耳於江采蘋的悄悄話,竟是隨人竊聞去。


    公道句講,實則亦談不上“竊”聞。時下僅能解釋成,一切皆歸於太過靜謐。壓根無人吱聲,唯獨采盈在幹不合群“勾當”,自是難保其他的人捕捉不見。


    “何止認識?奴、咱還和那個臭王爺有過一仗呢!不信問奴家郎君。是吧,郎君?”既已至此,采盈幹脆也不再遮遮掩掩。隻顧賣話,全沒察覺馬韁繩正由其手中一寸寸滑脫。


    “休再隨便信口雌黃。吾身份低微,豈能高攀得見薛王?你自個抱著枕頭做的白日夢,怎可逢人就拿出來誇噓?也不怕給人咧掉大牙!”生怕采盈嘴快惹禍亂,胡鬧下去不止害己亦會害及於人,江采蘋板起臉孔白眼采盈,連忙代為圓場,亦未多作留意馬車動向。


    “什、作甚嘛?”眼見別人在聽過江采蘋證詞後,無不竊語偷笑,采盈吹鼓著腮幫,小臉頓變羞惱,“郎君嘲弄奴!與人合夥欺負奴,不搭理郎君了!”


    “哎,‘愛之深,責之切’,汝家郎君是關懷汝。”看著采盈跟江采蘋杠起小性子,先前那位老婦人於心不忍,便語重心長地從旁做調和道,“若果認識啥達官貴人,吾等還不沾汝光?哪還用陪在這打趣,不都已直接順順暢暢出城了嗎?”


    聽罷這老婦人話意,采盈醬著鼻子,氣才漸消。然江采蘋近距離迎對著老婦人皺擠成褶的蠟黃笑臉,卻是兀自添抑了股子心虛,忽就覺得自己是個很自私自卑之人。


    想來自打轉生到這世上,江采蘋便一直在戰戰兢兢處事,如履薄冰處世。凡人凡事,怕這怕那,忡前忡後。可到頭來,該或不該發生的統統在發生,那該來的也即將接踵而至。小心駛得萬年船,卻終究改變不了既定命數……


    “薛王到!”適值這工夫,但聞一串長報,瞬息即吸引掉所有人注意力。


    同樣,江采蘋與采盈亦不例外。伴同這聲傳通臨近,便任人一股腦推搡退側,恭撤向旁。


    原本,勢態也湊合著算風平浪靜。可惜稍時,在場人等皆惴惴地剛站穩腳後跟,尚沒來得及攏神謁拜,孰料江采蘋身旁的采盈竟突生咋呼道:“哎呀,馬車?壞了!奴的馬和車!”


    采盈這一鬧騰,難免擾得人心惶惶。等江采蘋反應懂采盈意欲,隻見采盈人已經衝出人堆,徑直衝刺向路央處。


    江采蘋與采盈駕乘的那輛馬車,這會正就位於路央。值得慶幸的是,現下那馬車連馬帶車俱為完整無損的呆在那。然而,不幸的則在於,一頂八人鑾轎恰也剛好行徑到同位置,眼看便要與馬車狹路相逢……


    “何人?!”


    說時快,那時遲。並夾著某凜寒光閃逝人眼,采盈還沒得以伸出纖手撈牽穩韁繩,已是先行由人一記揮臂動作,繼而便被硬生生阻定住身姿。餘外陡感頸部帶涼,待顫眸垂視,方赫然發現,一把已然拔脫鞘的鋒劍,早就明晃晃抵觸於己身脖頸。


    “有、有話好好說,奴……”這下,切是把采盈嚇腿軟,哭喪著音楞一動不敢動。惟恐一動彈,喪命是小,毀容為大。“小、郎君,救,快救奴呐!”


    刹那間,親睹這景刺激眼球鏡頭,江采蘋額際涔冷汗之餘,亦尤為難以置信,短暫得眨眼皮之際,采盈已經命懸在人刀尖口……倉促之下,便也顧不得過甚斟詳,即匆喊了嗓兒:“手、手下留情!朋友,有話好說!”


    “末句奴已言過,貌似不見效。郎君換句吧?”聞江采蘋措詞,采盈柔足的底氣頓泄,“那個,令、令其把刀,且先扔、扔遠再說!”


    回看江采蘋,倏地亦麵有難色。這關頭,采盈倒依然有遐思校對字眼上的文章,實在讓江采蘋哭笑不得。不自禁懷疑,采盈是不是缺肝少肺更少根筋……


    就在這時,八人鑾轎轎內,卻響徹起一道熟悉腔:“將人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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