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回閣吧?陛下也快下早朝回來了。”見江采蘋立於閣階下方,良久凝神,雲兒忍不住輕喚道。


    雖說時下已是陽春時節,但晨早的風,還是較為涼的。江采蘋羅袖單薄,現下又懷有帝裔在身,委實吹不得風才是。


    “采盈、月兒、彩兒呢?”適才送走了武賢儀、董芳儀等人,江采蘋站在門外這半晌工夫,才兀自發覺翠華西閣今晨好像閣外靜謐,平日麻雀般唧唧喳喳慣常愛吵鬧人起早的采盈,這一大清早的竟是未看見人影。就連彩兒、月兒兩人同是未侍候在閣內,僅就雲兒一個在閣。


    習慣是種毒。往昔見日被采盈跟條尾巴似的綴在身邊,鮮少有不被其纏磨的時候,今日楞是大半個時辰裏未見著其人,江采蘋不禁發悶:“可是那丫頭還在犯懶,賴在房裏尚未起床?”


    雲兒福了福身,忙笑著作應道:“回小娘子,今個采盈出門去打熱湯水了。往日此事原本是由奴來做,可今兒采盈硬要代替奴去,奴執拗不過其,好說歹說的隻好依了其。彩兒和月兒二人,此時正在小庖廚備早食,想必這刻理該備的差不多了。待會兒奴過去瞧瞧,莫耽擱了陛下下朝與小娘子共用早膳。”


    “采盈這丫頭,今兒個怎地這般勤謹?”江采蘋娥眉微蹙,若有所思的略頓,續道,“還別說,吾今早倒蠻覺腹饑,前晌陪武賢儀等人坐在閣內時,肚子就咕咕直叫了……汝且隨吾,這就一同去小庖廚。”


    眼見江采蘋說著,即轉身邁向庖廚方向,雲兒連忙上前,溫聲道:“小娘子。奴有句話不知當講否?小娘子今下身懷龍裔,庖廚的油煙味,委實不適小娘子。小娘子且聽奴的,安胎這幾個月,就莫再入庖廚為宜了。倘小娘子有甚麽東西想吃,大可告知奴,奴代為轉告彩兒、月兒照做即是。”


    庖廚裏除卻油煙就是油水漬,江采蘋身懷六甲。且正處於安胎期間。雲兒不無憂忡,萬一出何差池,隻怕後果不堪設想。有道是,百密尚有一疏遺漏之處,縱管江采蘋不是個輕率之人,但當下實乃特殊時期。故,萬事倍加小心謹慎為妙。大不敬的說句,萬一一不留神兒。即便讓江采蘋摔了一跤,屆時亦非雲兒這等身為近侍者可擔待得起的事兒。眼下這節骨眼上,其等可謂是頭顱架在刀刃上伺候江采蘋。在此期間,不管是江采蘋亦或是江采蘋肚裏的龍嗣,母子兩者絕不容許生有任何的丁點閃失。如若不然,一旦出了事,即使雲兒等人萬死。恐是均不足以謝罪。


    雲兒言外之意,江采蘋自是鏡明,於是頷首抿唇道:“那好吧。其實吾也無事,不過是想去看看而已。既如此,切莫打擾彩兒、月兒弄飯就是。汝且扶吾回閣小坐會兒,折騰了這一早兒,吾也有些乏了。”


    ――――――――――――――


    宮城,掖庭宮。


    “哎呦,這不是江梅妃身邊的采盈姑姑?姑姑今個前來,可是來取昨個送來清洗的衣物?”


    采盈才跨進掖庭宮的門,尚未走兩步,對麵便迎來了掖庭宮的張掌事。張掌事眼尖的望見采盈步入掖庭宮的那刻,既已從房內疾步相應出屋來。


    “張掌事,奴家小娘子的衣物,可是已晾洗幹淨?”采盈就地止步,朝張掌事屈了屈膝。


    宮婢之中,宮中的掌事,從屬於正七品。采盈雖為江采蘋身邊的婢子,但嚴格上來說,尚稱不得“姑姑”二字。姑姑乃專指欽定的人,是為正六品。是以,而今采盈頂多算得上是個正八品的殿內宮女罷了,並不比皇宮裏的其她從八品的普通宮女位高多少。


    然而,現如今江采蘋正值受寵之時,凡是宮中的人,想是無不知曉江梅妃現今已然又懷上了龍種,如此一來,自然對侍奉在如今正得寵的江采蘋身邊的幾個婢子更為禮遇有加了點。畢竟,無怨無仇的,誰願意平白無故得罪於人,伺候哪位妃嬪也是伺候,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江梅妃宮裏的衣物,掖庭宮昨夜加班加點就給洗淨晾幹整疊好了,隻待稍晚些時辰差人給送去呢。不想姑姑竟自個來了。”張掌事滿堆著笑臉,臉上的笑紋褶子就像是折扇上的扇麵,邊說示邊衝身旁一個正在埋首洗涮髒衣物的婢子冷下臉嗬斥道,“還不快些去把江梅妃宮裏的衣物取出來?怎地連點眼神勁兒也無?”


    “是。”那婢子趕緊的應聲起身,忙不迭朝身後的晾衣房急走去,卻聽張掌事厲聲喚道:


    “站住!先行把你那雙濕了吧唧的髒手擦拭幹淨了,再行去碰江梅妃宮裏的衣物!如若弄髒弄皺半點,稍時唯你是問!”


    “是,是……”


    目注那婢子連連唯諾著,即刻將濕嗒嗒的紅腫粗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采盈不由於心不忍,未加多忖,徑自掏出己身袖襟裏的方巾,旋即遞給了那婢子:“姑且用這個擦拭吧。”


    但見那婢子一打愣,抬頭怔怔地看著采盈,半晌未吭哧出聲:“……”


    張掌事麵色陡沉:“發甚麽愣?還不快些叩謝采盈姑姑恩惠?”


    采盈立時頗覺不自在的擺手道:“罷了。不過是塊方巾,無需行此大禮。你且留著用吧。”語畢,便把手中的方巾塞給了那婢子。


    望眼掌內的方巾,那婢子顯是有分受寵若驚,欲言又止之際,方在張掌事瞪視下扭頭轉去晾衣房。


    “姑姑稍候片刻。要不,且請姑姑到吾房中小坐會兒,可好?這一大清晨,姑姑特意走這趟,必也乏累了,且吃口茶。”張掌事在旁看似一副極力討好向采盈的模樣。


    采盈婉辭道:“不必勞煩。張掌事執管掖庭宮辛苦了,往前天熱了,這小袋碎銀兩,且請張掌事跟掖庭宮的宮人,添幾件像樣的應季衣飾。”


    睹見采盈從另個袖襟裏又掏出枚錢袋,張掌事一對小肉眼霎時放光:“哎呦,這可怎行的?此乃吾分內之事,江梅妃……”


    “隻管收下即是。”察覺張掌事假意推托著,目光卻一直緊緊頂事著自己手裏的那袋鼓囊囊的錢袋,采盈幹脆徑直打斷張掌事的虛情。


    阿諛奉承的嘴臉,采盈尤為看不慣。若非今晨臨出門之前,雲兒有把采盈獨自拉到一邊,背著人掏出這枚錢袋交給采盈,並叮囑采盈少時打提熱湯水前,先來掖庭宮取昨個晨早時送往掖庭宮清洗的衣物,且再三交代采盈,不論掖庭宮今早能否將衣物晾洗完工,務必記得把這袋碎銀兩交至張掌事手上,采盈才不願踏進掖庭宮的門,更不甘打賞張掌事銀兩。


    采盈並非不懂,雲兒之所以這樣行事,實則亦是防患於未然,意在確保江采蘋近幾個月安胎的時日裏,諸事萬無一失。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宮規有定,各宮的衣物皆送交由掖庭宮涮洗,倘若某個有心人士成心從中作梗,隨便動點手腳並非難事。故而趕在旁人未來得及伺機而動前,先出手是為益。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提前打點張掌事,至少在此處多換來個耳目。


    掖庭宮位於太極宮,乃宮婢居住之地,以及犯罪官僚家屬婦女配沒入宮勞役的地方。總體上可劃分為三個區域,中部是宮婢居住區,其中也包括犯婦服勞役之所。北部則為太倉,西南部為內侍省所在地。內侍省乃宦官機構,所謂“內侍奉,宣製令”,掌管宮中的一切大事小情。


    采盈從掖庭宮出來後,提過先時擱置在門外的木桶,懷抱取來的衣物就向司膳房步去。心下還不忘腹誹,剛才的那個婢子估計便是哪戶官家的犯婦,不幸淪落至此受苦受難來了……


    “本大王就這般不招人眼?連個宮婢的法眼,都入不得?”


    驀地聞見從旁側傳入耳的這道男聲,采盈神思一晃,待循聲望去,隻見李椒身後跟著善鉻,正佇立於宮道旁的一片叢圃間。


    對視見李椒,采盈心頭頓遽跳兩下:“怎地是你?”


    “怎地就不可是本大王?”反觀李椒,玩味般的挑了挑眉毛。


    倏然想起日前上元節宮宴上,李椒完全對己佯裝視而不見的情景,采盈刹那間變色道:“廣平王若無事,奴且告退。”


    當日眾目睽睽之下,李椒擺給采盈的那態形同陌路的架勢,憋悶在采盈心底,直至今日也未消氣。每每思及,愈為憤懣。今個李椒倒是眼皮子裏夾得見采盈的人了,可采盈感覺,已是心傷。


    縱使是前幾日江采蘋隨駕出宮去祭皇陵時,未帶采盈同去,而是帶了雲兒、彩兒前去,反而把采盈、月兒留在西閣,之於采盈而言,亦及不上李椒在宴饗那日對采盈異常冷淡的態度來得嚴重。此刻在采盈體味來,確是如斯。


    “江梅妃懷了帝裔,可是安好?”


    聞李椒關詢之語,采盈腳底瞬滯,側首打量向李椒:“廣平王甚是記掛奴家小娘子呀?”


    采盈的口吻中,聽似醋味極重,李椒竟沒來由想要發笑,皺眉道:“江梅妃肚子裏的皇嗣,乃李唐家血脈,本大王不應關心嗎?”


    采盈睇睨李椒,須臾咬牙切齒,語氣不善道:“那你就去探望奴家小娘子!奴忙得很,恕不相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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