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牛縣丞父子三個,圍坐下來更是感歎不已。[]要知道當初牛雲盛能做錢穀師爺,也是知縣大人多半看在牛家的境況不堪,才好心提攜一二的。


    卻哪裏想到今年大比,大人卻是一直將兩師爺的赴考之事放在心上。不但是力勸兩人前往,而且還另給了他們在京城安排了住處,更是令二人感慨非常。


    “大人能想著我們赴考之事已是難得,何況還事先又給尋妥了住處,實在讓我等何以報!”一句肺腑之言,牛縣丞鼻頭已有些發酸。


    對麵的牛師爺更是不用提,剛才避過旁人,偷偷拭淚之事此刻想來也不為過。就連一直木訥寡言的牛家大兒也附和一句道:“二弟你隻管安心赴考。哥哥我旁的事有所不及,但知縣大人名下的林地,一定加倍侍弄妥當就是了。”


    “不錯,不錯。”聽著大兒這番樸實之言,牛縣丞忙不迭連連首肯道:“如今你且安心赴考去。這縣衙裏自有老夫同張主簿幫著大人料理穩妥,而山上又得你兄長多加看顧好,也是眼下咱們家唯一能回報大人知遇之恩的。”


    同樣的父子交談在刑名師爺,厲家也在同時上演。隻不過此番卻是父親叮囑再三,大兒頻頻應聲頷首,倒是顯得異常的慎重。待到那頭為丈夫收拾好行囊的厲家娘子,緩步進得屋裏後,厲師爺才結束了臨行前的叮嚀,讓兒子回屋去了。


    “相公且安心赴考,家裏一切不用惦念。如今就是女兒也時常幫著我做些日常。再加之小兒有他哥哥領著,每日在縣衙學堂裏識字讀書,也都是懂事的很。”


    見自家相公微微點頭,又接著道:“咱們家自打年初時搬了來這酈縣。就一直受知縣大人家照拂。那時妾身還頗為擔憂。今次大比相公隻怕是無法前往了,卻哪裏想到……。”


    知道妻子落淚所謂何來,自己又何嚐不是感觸頗深,不免出言安慰道:“原接你前來,就是為的安心給大人作幕。再不提上京赴考一事。卻哪裏料到。東翁他始終最是懂仕途之道,對於我等寒窗十餘的讀書人心境。哪能這般輕易便可磨滅的,唉!”後麵半句已是換作頷首一歎,轉而又徑自拿過桌邊的書稿。翻看起來。


    厲家娘子又哪裏不知,丈夫此刻的心情。想必也被知縣大人的力勸上京之言感激不已,更別提如今身為幕僚卻要丟下手中的差事,赴考而去。何況那知縣大人還告訴說。家中諸多無需擔憂,自有他家會看顧一二,且安心往京城便好。


    待到三日後,縣衙門前已是聚攏了不少學子,皆是此次要趕往京中赴考之人。前日就聽得差役們讀榜文告知,但凡是酈縣境內此番要趕往京城應試之人,皆可在三月初十日午時之前,縣衙門口自安排車馬將人送往京畿所在,而且還隻需紋銀一兩便夠。


    這等大好的消息,自是傳得極快,不消半日就已被人們津津樂道起來。雖說這酈縣境內統共不過三十來名,可前往赴考的學子,但誰人不知,此去京畿之地可是不近。即便不投店家借宿,單是路上的車馬花費,就至少二兩銀子的。


    “這也就是咱們酈縣的縣太爺,要是擱別處哪有聽說過還有這等好事的?”看著送行的人群,慢慢跟著往那出縣的車馬便道而去。落在街尾的老翁,已是不免點著頭感歎一句。


    一旁同來的那人,也是滿臉讚同的附和道:“自從這位知縣大人來的酈縣後,咱們縣城內外確實是好事連連。不但是破敗的城牆被修繕一新;就連久已不便出行的街麵,也都已是修複齊整;更別提如今百姓們的小日子了。”


    笑著環顧了一圈,才又接著言道:“想來即便是薊陽府城中,也定不能得見,此等由縣衙出麵與那商戶們合力,出銀出力送學子趕考京城的情形喲!”


    聽得最後這句,那立在這旁的老翁更是笑得燦爛:“都說這位知縣大人到來,是我們全縣百姓之福,如今看來哪裏有半點誇張的。實至名歸,實至名歸啊!”擺手還不時頷首,才轉而領著書院的童生們往學堂方向而回。


    原來剛才那立在街尾處的一行人,便是本地僅存兩家書院中的幾位先生們。今日雖說是來送行,卻也是為了借此拜見知縣大人的。


    隻因聽聞,這位大人有意在縣城書院中,選取一些能在縣衙內,臨時擔當抄錄之事的貧家學子們。若是能得了這份頗為不微的進項添補,也能助其攻讀完課業的,以便下次赴考去。


    待到兩家書院的幾位老先生,拜見完知縣大人,陸續落座下來,才聽得上座的大人開言道:“特借今日送行之際,將先生們請來縣衙所議之事,想必幾位也已有耳聞了。”


    所坐眾人忙不迭點頭稱是,這旁的知縣大人才緩緩擺手,接著直言問道:“我酈縣如今才留存你們兩家書院,想來俱是因為這些年來百姓們的生計不保,再無可供家中子嗣課業之力。”


    聽得知縣大人這般直接點中要害,那旁的老先生不免有些激動,忍不住已是脫口而出:“正如大人所見,早年間這酈縣雖也屬貧瘠之地,卻還有各家書院三、五處。但隨著那年洪災之後,四周逃難之人湧入此境,再加之‘大糧倉’無奈被封在穀內,卻猶如雪上加霜,書院所在也是日益艱難了!”


    聞聽此言,就連大人下首的牛縣丞也已是歎息不已:“想當年,我下官才初到此地時,確實有不少百姓家中有子嗣可上得學堂,也不知何時起,此等情形已是再不複一見了。”


    早先已是有所獲悉,可如今聽來還是頗為動容。若是這酈縣再如同原先也般,不得改善百姓們的生計,隻怕不出十年,亦或是隻消五年光景,碩果僅存的這兩家也要不複今日了!


    重重點頭,應聲言道:“眼下酈縣境內的百姓們生計,也已日益轉好,想必要不了多時便會如同當年一般,有更多人家願意將孩子們送往學堂中,攻讀課業以求仕途的。”


    轉而指向縣衙自辦學堂那處,示意道:“就是縣衙中的差役們,尚且能這般好學上進,何況是我酈縣境內的良人子弟。”


    對於縣衙中自辦,專為宣讀榜文的識字學堂一事,幾位書院的先生也是有過耳聞。如今再聽得知縣大人親自提及,更是信心滿滿,這世道終究還是讀書人為重。


    大人能在歸入賤籍的衙差中推行,識字此樁已是不易,也更是對百姓們尚學一事極為看重,若是能得縣衙主官多多照拂,又何愁自此後這城中書院不興!


    知縣大人將兩家所提交的名錄,細細過目後,又交於專管此樁的牛縣丞後,才送走了幾位先生出門。主輔兩位又轉回書房坐定,就聽得牛縣丞難得率先開口提道:“大人盡管放心交付之事,這書院的名錄,下官定是會親自一一過問,待驗明無誤後,才喚了人來縣衙幫忙謄寫舊年的案宗。”


    “雖不知本縣,還要在此地任上幾載,但畢竟這些年來,縣衙積壓的曆年案宗卻已是雜亂的很。即使在任上輪不到再度造冊之用,也好歹為繼任者,留下個一目了然的詳實之情才是要緊。也免得重複些不必要的花費,想我酈縣如今的財力還是力有所不逮的。”


    又是將老於世故的牛縣丞,狠狠震撼了一回。此等為下任留下豐碩家底的念信,漫說是聞所未聞,就是想都不及想到,這世上還有這般為官的?


    旁人家的想盡一切可能,隻為求得能多撈金垠,也好不負這十餘年寒窗苦讀的歲月,可這位倒好卻是隻求管轄之地興旺。若是朝中有過半的官員皆是同樣信念,又何歎這國富民強之路,艱難非常哦!


    而此刻正在去往京城途中的學子們,也是一路走的順當。相比與出縣便道的平坦來,這已是有些年頭的官道上行車,反倒頗有顛簸之感,不禁讓眾人吃驚不小。


    初次上京之人,雖是不曾有過經曆,但從已是來往過幾次的世兄們口中,也能聽出幾分感慨來。自此更是對酈縣如今的變化,越發深有感觸,倒是不同以往太多了。


    待途徑薊陽府城中,就更是令人膛目結舌。這縣城之中尚有財力能將滿城的街麵修補一新,可為何這等州府所在,確實如此不堪!僅將通往府衙的主街麵修得異常的精美,卻是留下那許多破舊難行的街巷,好似從為得見一般,定是被人棄置多年了?


    眾人雖是學子赴試而去,但也免不了有那好奇之輩,悄悄尋了個看著麵善的攤主,詢問一二。試問之下,得知了此等叫人不免鄙夷頗深的答案後,待來日再轉述與同行眾人獲悉,更是引得一車人皆是不住搖頭重歎。


    再往後經過幾個縣城,亦俱是如出一轍,全都隻求能敷衍,曆次出京尋訪的禦使欽差罷了。哪裏曾想過城中百姓們的出行可便利是否,則全不在衙門的考量之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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