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知府大人還同郎推官是雄心勃勃,想借此良機將那小地方來的皇甫同知,索性打壓到底。[]卻是哪裏料到,才不過一晝夜的功夫,整件事已是變得麵目全非。


    也難怪推官大人回來時,竟是那般模樣。再想到初時,偶爾翻閱舊曆,在其中尋到一年三收之說的那位,更能見滿臉的驚恐之色最甚。轉念思量下,第三日,便自動提了請辭之說。郎推官本就被此番變故震得不輕,聽得這一始作俑者要走,當即抬手便允了。


    就此樁尚未得見其果之事,卻是引得東翁直接半句留人之意都無,不免叫餘下的兩位頗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更何況如今那位的建議之言,還未得以證實,就倉促決斷更是讓人心有不甘。


    但此刻,已涼了半截心思的郎推官,卻是沉淪其中,反複再三百思不得其要害所在。哪裏還能分出旁的心思來,細想請辭回鄉那位此刻的不甘,以及餘下二人的心境又是如何。


    而反觀,那一邊如釋重負的知府師爺,卻是不由慶幸東翁的氣度和心境。到底還是上一任上留下的陰影,若是再未見亮眼的功績,隻恐他的這個知府之位不保。也正因如此,才被同樣急功近利的郎推官說動了心思,好在當日自己留意到異樣,若是不然後果隻怕是……。


    原來,這丁大人府上的積年師爺,卻是無意間聽得戶房中,那兩個經年的老書吏,私底下議論起這樁時。便留心多聽了兩句。哪裏知道,這一駐足細聽,卻是啞然當場!


    不但得知,那同樣是初來乍到的郎推官。擺開了陣勢讓尋出的那幾條有關的舊案。原本就不敢說是實打實的高產,其中涉及的地界更是不足全境一成之數。由此可見,這廣坪府中雖有一年三收的所在。但絕非尋常之事。若真是極力鼓動著知府大人,一力推廣開來,定是禍根所在。


    再與堂上同知大人的據理力爭之說,對應相比,愈發確定自己心中所憂,確實不敢妄動才對。當即便坐回廂房,詳盡思量再三。便轉而去了東翁處,盡力規勸一二。


    此刻,再回想起來,知府大人總算是懸崖勒馬,好歹最後將此樁壓了下來。也不枉自己辛苦一場。至於,那郎推官此時是何作想,便不是自己該關心之事咯!


    而且看東翁剛才最末處,提及的那一句‘將廣坪分作兩塊,交於兩位大人各理一處便好。待等一年下來,自當看出這三收三種可否適用全境,到時再大力推廣不遲。’


    就憑此句,這一輾轉數位東翁府上作幕的積年師爺,已是欣慰不已。想如今自己也是半百的年歲。經年來手頭的銀兩也足夠回鄉做個富家翁的,確實起了做完知府大人此任後,便請辭而去的念頭。但就此來看,卻是大可暫緩定論了。


    隻是,此番看似鬧劇一般的兩方角力,卻是在知府大人輕輕抬手間便煙消雲散了。更厲害一層的是。由這位一句分管就順勢在同知與推官,兩位佐貳間起到了相互製衡之用。


    隻要有心人,再往深處思量一番,便能看出其中的精髓來。無論是哪方得勝,他這個主官之位都不會有絲毫的動搖,並且更能因勝利那方的功勞,而為自己的功績上再添一筆,治下有功之說。


    “到底是積年的老手了,想來當日讓其聽到的那兩句,的確足夠他暗自揣摩一番了。也確實厲害之極,不但輕而易舉的化解了,他那東翁的危機,反倒順勢借此脫身而出了。”這旁的皇甫靖,聽得牛師爺提及當日與那兩個在酒樓的花銷後,不免已是微微一笑道。


    卻見對麵的師爺擺了擺手,直言道:“想當日的情景,隻怕那位老積年不曾聽得多少,也必定會勸阻知府大人緩行一二的。畢竟這一大力推廣往下,卻是再不好收手的,想必這位本也是因為前任之上未見功績,才急於求成。但身邊那積年師爺,卻未必敢聽憑東翁放手一搏的,其中牽連甚多,又哪裏會拿自家兒孫的前途玩笑。”


    聽得此言,皇甫靖也是頷首輕笑。那積年師爺家的長子,自前科得中舉人後,就一直留在京中,待等來次再進一步。期間謀得的那份啟蒙先生的差事,便是經由這位知府大人力薦得來的。單是這一層就使得,那老積年比起往昔來,對於東翁的仕途卻是更看重一分。


    再反觀皇甫靖這一方,原本就沒存旁的心思,隻是不願看著百姓們因府衙官員的好大喜功,而無故被波及罷了。


    “眼下既然知府大人已是想得通透,隻願做那壁上觀,咱們也得忙活起來。單選育稻種之事,前日已使林宏軍親自領人去辦了,牛師爺便辛苦一二,帶上人馬與二管事分頭,將我方各處的具體情形統計上來,待我們三隊匯合後,再議不遲。”


    轉眼,半月時日匆匆過,比起那頭朗推官一方的疲於奔命而言,皇甫靖這方卻顯得輕鬆許多。雖說也是為了省時,分作三隊趕往各處察看農情,本因是早有腹案在胸,倒是不見絲毫的忙亂景象。


    而整個府衙之中,最為清閑的當屬主官丁知府。自從那一日堂前索性將此一重任,分別委任與兩位佐貳後,便直接做起了甩手掌櫃再也不及多過問一句。這也全是聽了那位積年師爺的提醒,確實多做多錯,不管不問,膽大放手才是道理。


    見如此情形,就是此刻即將要臨產的玥娘,也頗為憂心起來。“時下,相公正是最為忙碌之際,妾身這身子不但是半點幫不上忙,還得多分出不少人手照料,卻是……。”


    “娘子你隻管安心待產便好,這本就是同知任上之事。雖是有些棘手,但也未必不是一次轉機。本來那丁知府之所以敢放手不理,也已預料到想要全麵恢複往昔,實在不易。說句不中聽的,這位恐怕也是有那‘死馬當做活馬醫’的作想,才是。”


    得了夫君此言,玥娘也是輕輕點頭:“剛開始讓農戶們,替換稻種定是難如登天。但隨著這一季後,眾人見到實處也就能順利打開局麵了,妾身反倒有些擔憂,到時候咱們山莊上可否拿出那麽些來,卻是不免憂慮。”


    含笑點頭,已是應道:“此事倒是無礙,如今單是咱們莊子上的預料下來的稻種,便足以分去我所管轄地界的三成多。前兩年起,便陸續將地裏換作我們家稻種的姑母家莊子,也可算是一處。”


    說著已是看了一眼書房所在,接著道:“月前得了消息後,他們家莊子上的大管事,也是讓人給備妥了不少。再則就是鄰近我們兩莊之間的那些大小農戶、地主家中,必要時也可或買、或借渡一二,調來廣評應急便是。”


    “對啊,還有我師傅家在京郊的那處大莊子上,也是用得咱們家的稻種。待一封書信,也定然能借渡來用。”


    玥娘上句才出,這旁的皇甫靖已然接口,就聽得夫妻二人異口同聲道:“再添上,我哥哥(舅兄)家的那兩處山莊裏的預留來,怎麽也能將餘下的空缺,都著補齊全咯!”一句出口,兩人皆是對望一眼,笑出了聲來。


    當郎推官一方,急忙搶在六月剛過便收完了第一季,便催著農人們,陸續又播下了第二季的種子。而稍晚了有半月時日,待到全都長足後才開始收割的皇甫靖這方,按畝產來論,已是反超了那邊足有一成半的樣子。


    “即便去除,因過早收割而損失的那一部份,眼下確實不好估計最後的勝敗之分。但這般一來,農人們更為辛苦所得,卻是無端不見了那許多,卻是不免可惜啊!”


    聽著那頭師爺口中所報,這旁的知府大人也不由頓下片刻,才悠悠道:“直觀而言,若是那郎推官三收之法能順利進行,除先頭兩季因長勢不足,導致的歉收卻是能靠最後一收來補足的。反倒是皇甫同知那片管轄,若是不能在第二季中得以豐收,便是個落敗的下場。”


    要說這位積年師爺,到底是經曆過多位知府大人,眼界也是不俗,而今聽得東翁此言,卻是不緊不慢接了一句,直言道:“那報聽之人雖是未明說其它,但大人您卻是不能不察!”


    “哦,難道還有本府未曾察覺之處,師爺你但說無妨。”有些一句,這旁的知府大人,已是微微有些動容。要知道,自己還在前任職位上,這位師爺雖是未能有太過突出的表現,但每每都是在其中規中矩的提議之下,自己也省卻了不少麻煩。


    再聯想到,半月前那一句直言相告,更是將原本就要泥潭深陷的自己生生給拉了回來。今日又是一句不察之處,越發讓自己不得不靜心來聽,究竟是如何一處不曾察覺。


    就見得那位端起茶碗來,撇去麵上的浮沫,淺淺嚐了一口後,才緩緩問道:“敢問大人,今年這新茶的滋味如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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