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費?


    羅衣眯了眯眼,打量起麵前這個看起來文縐縐的男人。


    一身衣裳很幹淨,身材也修長,個子偏高,她隻達他下顎與肩線之間的位置。看上去瘦削瘦削的,很像個讀書人,麵目也平和,眉毛有些淡,一雙眼睛裏蘊含著笑意,可是嘴裏說出的話怎麽就那麽想讓人扁他呢?


    “這位……先生,您剛才說什麽?抱歉,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羅衣站定,挑了挑眉斜著看他,那人也不生氣,仍舊是那副醇厚的男中音,“這位姑娘應該上繳一兩半貫零十文錢,作為入戶東市商戶的費用。”


    聲音很好聽,但羅衣很不喜這種告知式的話。況且,他說的這是什麽意思啊?難不成他是這條街的混混?


    看上去人模狗樣的,卻做些男盜女娼的勾當。


    羅衣嗤了一聲,仍舊擺著困惑的表情,“可是,我已經交過錢了啊,在官衙那兒落檔都花了不少銀子呢,商行裏麵也有記錄的。”


    “官衙那兒是給了姑娘行商的許可,商行那兒卻是給了姑娘掛商號的權力,但我這兒,卻是給姑娘行商方便的。如果姑娘不交銀子,那以後遇到一些困難的事情,解決起來便不是那麽容易。”


    男子很是溫和地笑了笑,仿佛他全是為羅衣好一樣。


    人家態度那麽好,她要是還跟人撩臉子,那這東市街頭看得見他們的人不得以為是她在那擺譜呢?


    羅衣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照你這麽說這錢我還必須得交了?”


    “自然,交與不交皆由姑娘做主,但我還是奉勸姑娘交了吧,不然剩下的兄弟們還會繼續上門尋姑娘要銀子的。”


    一次收不到錢自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車輪戰嘛。磨得她沒脾氣了,還不是得乖乖交錢?說不定比這時候要交的一兩半貫十文錢還要多。


    給還是不給呢?


    這還是孟羅衣第一次遇到有人找上她收保護費。以前盤了店鋪忙著裝修和打造一些店內設施,壓根就沒想到這事兒。後來有一次運氣不好碰上小混混收錢,才想起來這時候仍有地痞之流,交錢給他們好保留一絲太平。這種地頭蛇這家刮一點兒那家刮一點,不付出勞動也能進賬很多銀錢,這買賣可真是劃算。


    從她內心上說,她是真不願白給這麽一筆錢。一兩多銀子看起來少。其實能買很多東西了。她現在正是資金緊張的時候,白白給出去不得肉疼肉疼的?可她以前就想好了,上下都得打點到,才能保證鋪子順利開張啊。


    上邊兒她都打點好了,再加上還有淵離的緣故,官衙裏的人居然也賣她兩分薄麵。


    而這下邊兒的人主動找上門來。她不得快些順著杆兒下來,恭恭敬敬地將銀子雙手奉上?


    她以前是這麽想的,可看到自己麵前這個男人的時候她又突然不想交錢了。長得斯斯文文的一個男人。又不是沒手沒腳,做點兒什麽不強,偏要當個地痞以欺負底層百姓為樂。搜刮民脂民膏,枉費了那麽一張無害的,帶著書生氣的臉。


    “先生不妨說說看,您下邊兒還有多少兄弟啊?”


    男人微愣了下,羅衣估計他是在默默地數人數。良久他才道:“不算我,有十三四人。”


    “這麽多壯士,怎麽,都靠著我們這些小商戶出的血過日子啊?”


    男人溫和的表情沒變,“商戶們給錢,我們保他們平安,我們所得的也是血汗錢。”


    “那我要是就不願意給錢呢?”羅衣挑釁地仰起頭,下巴高高抬起,側臉嫩滑的弧線消失在陽光射下的光圈裏,“我有夥計,也跟官衙打過招呼,誰來我們店裏鬧事,我的夥計會上前去護著店鋪。再不行,我還可以到官衙去請捕快來捉拿鬧事的人。(.)我看不出來,我哪兒就一定要受你們保護了。”


    男人了然地點點頭,也不多話,隻問她,“姑娘是決計不肯交錢的了?”


    羅衣仰起脖子像隻驕傲自負的孔雀,“我就是不願意給錢,你能拿我怎麽著?”


    男人道:“我自然不會拿姑娘怎麽著,但是姑娘,我提醒過你的,以後若你後悔了,可就不好辦了。”


    “放心,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才不會後悔。”


    男人便對著她笑了笑,“姑娘有膽氣是不錯,但姑娘卻忘了,這世間,有白色就有黑色。姑娘隻看著白色,卻忽略了黑色,最終的後果也隻能是姑娘你被黑吞沒。”


    “什麽黑的白的,說那麽嚇人……”羅衣心裏嘟囔了句,但剛才自己才說了說出去的話是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了,還是就這樣吧。她也真就不信十幾個人的小地痞能拿她怎麽著。


    “敝姓梅,大家都稱我一聲梅兄弟。姑娘要是願意也叫我一聲梅兄弟便可。”男人說道:“以後若是後悔了,我歡迎姑娘隨時來找我。”


    說完便對著羅衣點了點頭,一派和煦地帶著笑轉身離開。


    玉恒在一邊已經嚇得有些呆了。


    “梅、梅梅……”玉恒結巴著,猛的舒了口氣才對羅衣道:“小姐啊,那人說他姓梅!”


    “姓梅怎麽了?梅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姓氏。”


    羅衣輕哼了聲,忽然頓住,“他說他姓……梅?”


    “嗯嗯,姓梅!”玉恒急躁地拉住了羅衣的袖子,“那天我們遇到那夥人,不是說咱們東市是什麽‘梅兄弟’的地盤嗎?那人剛才又說他姓梅,會不會就是他啊?慘了小姐,他要是不高興,讓他手下的那些兄弟破壞咱們店可怎麽辦啊?”


    羅衣摳了摳手心,覺得心裏很煩躁。偏偏玉恒還在一邊唧唧喳喳地跟她分析著姓梅的可以采取的報複行動,更是讓她不得清靜。活潑是好事,但是不能看人臉色也是不行的!


    羅衣板起臉冷瞥了玉恒一眼,玉恒頓時停住喋喋不休的嘴,小心翼翼地喚道:“小姐……”


    “還知道我是你小姐呢?”


    羅衣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也不理她,徑自去了附近一家賣熟食的鋪子,帶著笑問正在宰鴨子的夥計,“這位小哥,你們店裏給過保護費嗎?”


    夥計手上動作沒停,抬頭看了下孟羅衣,見是個容貌出眾的小娘子,應付的心思也消了,回答地格外諂媚,“當然給過,起初給的少,後來生意好了,賺的多了,給的也就更多了。”


    羅衣見能套上話,趕忙又問:“那都是交給誰的啊?最開始交多少?”


    “收錢的人不同,具體交給誰我倒是不清楚,但他們每次收錢都會提供憑據,就是一枚玉牌,見玉牌就給錢,好些年都這樣。”


    還是有組織有紀律的,這地痞還守規矩?


    羅衣想笑笑表達自己的嘲諷,但到底是忍住了,笑道,“生意越好交地越多,恐怕你們掌櫃的心裏很是糾葛。”


    “為啥?”


    “你想啊,他店生意不紅火,給的錢就不多;生意紅火吧,撒出去的錢卻也跟著增多。掌櫃的既不想給多了,又不想讓生意不好,這不是左右為難嗎?”


    夥計放聲大笑起來,羅衣掩唇驚呼,“哎呀,說起來我還不知道每次交多少錢才夠呢?”


    夥計挺了挺微凸的肚腩,“以前都是一兩一下交一次,後來升到二兩。掌櫃的昨兒還抱怨呢,我們店裏生意那麽好,指不定下次那收錢的人來了,又說要加價呢!”說著神秘地笑了笑,“我們店裏交的銀子是這個數。”


    揚起三根手指頭,羅衣很想撇嘴表達不滿,說他用不著顯擺,但在人家地盤上,何況兩家算是鄰居了,羅衣首先要做的是要打好關係。如果以後有人來她店裏鬧事,總得有人去幫她通知官衙的人來救援。


    想著麵上表情就更真誠了些,提出要見見熟食鋪的幕後老板。


    夥計有些為難,想了想還是擺了手拒絕道:“東家少有來這兒,我不過是個夥計,請不到東家來的。姑娘,請你體諒。”


    羅衣忙擺手說不會,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圈兒,感歎道:“不瞞小哥說,我也要開始做生意了,就在離這兒十丈遠的那家還在裝潢的鋪子。這筆保護費啊,我還不想給出去。”


    “可不敢不給啊!”夥計驚呼一聲,左右望望才道:“千萬別舍不得這兩個小錢。要知道,給了這筆錢,生意能做得風生水起,沒有任何負擔,也沒人敢碰你的店。”夥計壓低了聲兒,“以前也是有那麽戶人家,開了鐵匠鋪子,沒給保護費,理直氣壯地說要是誰敢來撒野,憑他們家的刀具也能護得店裏周全。”


    羅衣正聽得入神,夥計更加壓低了聲音,“可誰知道,連梅大哥親自上門要他們交錢他們都拒絕了之後,他們家鐵匠鋪子的生意就一落千丈,無人問津。他們家那當家的急紅了眼,捉了人問到底是為什麽,說他家鐵打得極好,怎麽就沒人買。後來有人好心告訴他,他沒交保護費,梅大哥不滿,就沒人敢光顧他們家生意了。”


    “那後來呢?”


    “後來?”夥計說完這事仍舊熟練地用著刀,“那當家的是個硬氣人,說出去的話不會收回來,硬撐了幾個月,最後還是關了鋪子,帶著老婆孩子回鄉下去了。”


    羅衣握了拳頭,腦海裏開始浮現自己信心滿滿開張的店鋪沒人上門買上一兩件新潮衣裝的場景,不由抖了一抖,苦笑地對玉恒道:“殺人不見血,隔岸觀火,這個姓梅的真的是勢在必得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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