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宛陡然驚聲叫道:“公子!”四宛去而複返,正好趕了回來,見此情況就想立刻衝到淵離身邊保護他。


    然而還不待他撲將上去,地下便狠狠一晃,震耳欲聾的聲音隻是一霎,天崩地裂的搖晃感奔襲而來,羅衣腦中一震,冒出兩個字來――地震。


    驚駭間她來不及反應,下一刻卻感到自己被擁在了一方清冷微涼的懷抱中,天旋地轉之下她的腦袋很好地被人護在懷中。羅衣下意識地抱住前麵的給予她保護的人,聞著那清香的蘅蕪氣息,心神緩緩安定,就連腿被壓住也暫時沒有了感覺,刹那間隻餘心安。


    耳邊聽得四宛悶哼一聲,聲量小了些,仍舊是叫道:“公子!”


    黑暗之中聽不見淵離的聲音,麵前的懷抱卻顯得那般有力。羅衣嚐試著叫了聲四宛,另一側的人很快回應道:“孟姑娘,我家公子可和你在一起?”


    羅衣手有些抖地摸上淵離的胸口,極度懼怕自己摸到的清瘦的胸膛下麵沒有一點節奏擊打。


    還好,心還跳著,他還活著。


    這一刻她竟有些想效仿崔氏感謝上天神佛。


    “他和我在一起,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說話。”羅衣漸漸摸上他的後背,方覺得上麵好像被什麽壓住了,她嚐試著動了動,便聽頭上一記悶哼聲。


    “淵離?”


    “公子!”


    二人均聽到了他發出的聲音,四宛顯得特別焦急,“公子你還好嗎?我……”


    話還沒說完,身下又是一陣晃動,四宛的聲音戛然而止。羅衣心下大駭,又不敢大聲喊叫,隻能抱住淵離的身體。緊閉著眼任憑自己隨著地麵的翻湧而漸漸和淵離一起下沉。


    這大概不會是餘震,和第一發地震的間隔期太短了,羅衣更願意相信,這是因為地震誘發的雪崩……


    她和淵離,埋在了雪下。而四宛不知是死是活。


    她咬住了牙,忍住沒有哭,摩挲著淵離的胸口,也不敢大聲呼吸。怕很快將這裏的氧氣消耗殆盡。可是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充裕。如果她不想想辦法,隻能是埋在雪下,窒息而亡。


    現在的她沒有時間浪費,她快速地舉起手來鑽出鬆下來的雪堆。幸好雪此時壓得不算緊,而且埋得也不是很深,她盡全力往上鑽。一邊架著淵離。


    雪頂大概在她伸出手臂上一米左右的距離,她鑽地很艱難,還要拖著一個大男人。但她不敢放棄,她已經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了,她隻能放緩呼吸一邊鑽著。一邊盡量撥開雪,腳下也沒鬆,一直在將雪往下踩實墊高。


    等到她幾乎沒有力氣也無法呼吸時,終於鑽到了頭,聞到了新鮮的空氣。


    她大呼一口氣。努力地撥開鑽出來的洞口好讓空氣更多地流進來,然後慢慢地加大洞口裂出,好不容易爬了出來,然後又趴在邊上使勁想把淵離架出來。


    然後,下麵的人卻一動也不動,沒有回應,雪下的身體冰冷。


    她愣了一下,雙眸眥裂,血絲一下子布滿眼眶。


    使勁地撥開洞口邊緣的雪,她的力氣一下子大了許多,本來因為鑽雪洞而幾乎已經凍成了冰的手指像是沒有知覺一樣努力地扒著,終於讓他的頭顯了出來。她不敢放棄,一直努力著將他拉了出來,大喘著氣抖著聲音喚他:“淵離,淵離,淵離!”


    她從來就知道死亡有多恐怖,死亡好比高原上空盤旋不止的禿鷹,是始終會籠罩在頭頂的噩夢。她怕啊,她怕再一次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她怕啊,巧娘死後,她好不容易讓自己回複到了平淡安寧的生活,如果麵前這個人,這個對她一直很好的人也讓她眼睜睜地看著死去,她這一輩子會有多大的陰影?對她的好的人,是不是都不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喚著喚著,聲音都啞了。可是她不敢停,她怕喊不回來他的魂。眼淚一直往下掉著,掉著。


    突然,距離她十步之遙的地上一陣震動,一匹馬兒從裏麵露出了個頭。馬兒長嘶一聲,大大的眼睛裏濕潤潤的。


    她終於泣不成聲。


    螻蟻尚且偷生,你怎麽能就這樣離開呢?淵離,淵離你醒醒,你回答我一句,讓我知道你沒事,你很好,你隻是一時累了,所以一下子睡著了。你起來啊,你快點起來啊!你的馬都已經靠著自己的力量奔出來了,你怎麽還能沉睡著,你怎麽能在帶我來這兒以後便撇下我不管了?淵離!


    她狠狠地喘了好幾口氣,方才將手伸進他的衣衫裏。她摸到了他胸口尚留的餘溫,卻摸不到他方才還在她手掌心下微弱的心跳。


    她把他平放下來,伸手按在他的胸口數著節奏,按了五下,她毫不猶豫地湊向他的唇,為他渡氣。


    在這期間,那匹馬兒已經憑借著自己的力量甩掉身上壓著的雪奔了出來,躍起前蹄朝天空長嘶,略顯哀婉,卻還有陣陣餘音。羅衣顧不上回頭去看,一直專心致誌地為地上躺著的人做著心跳複蘇。


    眼淚滴在手背上,手掌下的心髒似是被凍成了冰,沒有一點兒恢複跳動的跡象。


    可是她不停,她不放棄手上的動作,即使手腕已經酸得不行了,即使她渾身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她還是不敢鬆懈一下。


    終於,她聽到地上的人發出一聲極其淺短的微弱哼聲。


    “淵離……”


    她像是怕驚擾到他一樣,小心翼翼地輕聲喊道。地上的人睫毛輕微顫動,她緊盯著他的臉,看著那眼簾慢慢打開,慢慢打開,那雙清冷的眸子終究是又出現在她的眼前,裏麵清冷的光輝卻有著細膩的溫柔。


    她抹了下臉,確認道:“淵,淵離?”


    “嗯……”他輕聲應了一聲,又劇烈地咳嗽起來,竟一下子仰起來捂著胸口喘氣。羅衣伸手在他後背上輕撫著,幾下思索間,果決地伸手進他的衣衫裏麵找他裝藥丸子的瓶子。


    “別,別找了……沒有……”


    他輕輕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努力地深呼吸了幾下平複下咳嗽,極其緩慢地往左右望了望,低聲喃喃道:“山神發怒了。”


    “是地震,哪來的山神。”


    羅衣曆經極度恐慌、緊張、悲傷和大喜後,精力全部耗盡,一下子癱在了淵離的背上,喘著氣說道:“我們腳下的土地,是在一片大海之上的陸地,就好像海中的小島一樣,隻不過小島要小很多,而我們腳下的地,卻很大。”


    淵離輕聲地喃喃道:“是嗎……”


    “嗯,是,陸地和陸地相撞,所以產生了地震。”羅衣疲憊地望向那隻死裏逃生後顯得有些無措而緊張,四處張望的馬兒,驀然驚呼道:“糟了!四宛還埋在地下!”


    淵離一怔,四處望了望後輕咳了聲,叫了聲四宛,沒人應答。羅衣手忙腳亂地跑到馬兒鑽出來的那個地方,地震前四宛是牽了馬兒去尋樹枝的,既然馬兒在這裏,四宛就應該在附近。


    她伸出雙手就著馬兒出來的洞口往周圍刨著,手對於雪的冷凝早就沒知覺了,手破了皮,手指甲早就翻了,她卻沒有時間覺得痛。


    淵離看見,她刨雪的那處地方,有淡淡的紅色。


    他一震,緩緩轉頭看處在自己身邊的雪洞,毫無意外的,也有有著淡淡的紅色。


    再低頭看胸口,他原以為摸著濕潤的是雪化後的水,此時卻見,那是一片殷紅。


    “羅衣……”


    他捂著胸口喃喃,有氣卻無力地低聲說道:“是我害了你……”


    “什麽?”


    她沒有回頭,隻是微微偏了腦袋細聲問了句,沒聽到淵離回答,她便自言自語地說道:“沒關係的,四宛身體那麽好,也不會有事的。”


    也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於是刨到了四宛的身體。一鼓作氣地將四宛拉了出來,四宛鼻翼間還有呼吸,心跳也正常,仔細看看,頭部卻腫起了一個包。羅衣推斷應該是他被埋下去的時候撞到了什麽地方,所以現在是暈迷的。


    不會有生命危險。


    她回過頭來對著他燦爛一笑,長舒了口氣道:“四宛沒事,等他自己醒吧,現在也沒辦法弄醒他。”


    從找到四宛的那個雪洞裏她又尋到了馬兒身上馱著的那些東西,取了三件大氅披風來,一件放到了地上,她一個人把四宛拖到了上麵躺著,又將淵離架了過去坐著,然後另外兩件大氅披風披在了二人的身上。


    做完這些她才算是長舒了口氣,心力一下子鬆了下來,卻是高興地揚起笑臉說道:“大家都沒事,真好。”


    “羅衣……”淵離靜靜地望著他,忽然說道:“是我強行帶你到蘅蕪山來的。”


    “嗯,我知道。”羅衣輕輕笑道:“你是覺得自責嗎?沒有關係的,真的,天災本來就是不可預料的事情,並不怪你啊。隻能說是我們倒黴,正好遇上了而已。不過老天爺對我們也不薄,看,我們三個,不都沒事嗎?”


    淵離苦笑著輕哂道:“你不怪我?”


    “緣何怪你?畢竟,我也沒有反抗到底。若我真的決議不肯隨你一起來蘅蕪山,現在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她歎了口氣,“隻是現在,我們還是到了絕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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