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是個有野心的女子。


    在顧將軍府中的時候,不過為的是尋求一處安穩的地方,可以平淡而沒有生命危險地生活下去。


    然而世事難料,走到如今這一步是她所沒有想到的。


    如今,楚戰卻要她……將以前對不住她和她一家的人,都踩在腳下?


    這是很大的誘惑,她知道,這誘惑太大,大得她當即就想衝動地點頭答應。


    然而她不能。


    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除了那點兒身份,她根本就沒有那麽狠的心。


    她無法擔當這樣的重任。


    楚戰見她沉默,心中自然也猜得到幾分她心中所想,卻也不逼她,隻是伸手攏了她往自己身上靠,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肩膀。


    羅衣掙紮,楚戰低吼一聲:“別動!”


    羅衣卻也不敢亂動,隻僵硬地挨著楚戰,說;“大冷的天,凍出毛病了不也是你自己給自己找的事兒?帶我回去。”


    “孟羅衣,今日你及笄,我再問你一遍,想要什麽禮物?”


    羅衣無奈地歎了一聲:“我也說過了,我什麽禮物都不想要,現在這樣就很好。”


    楚戰蹙了眉,忽然站起身一把將羅衣抱在懷裏,腳步沉穩地朝著軍營方向而去。


    “喂!你做什麽!”


    羅衣大駭,捶打他幾下,奈何麵前這男人卻似乎是銅牆鐵壁,一點兒都不見他被撼動。


    捶了幾下羅衣也放棄了,口氣更有些無可奈何:“你到底想做什麽?”


    “帶你看樣東西。”


    楚戰忽然笑了起來,撮起嘴發出一聲哨響,方才你馬兒便朝著他小跑而來。


    楚戰將羅衣放在了馬上,自己也跨上馬,摟著羅衣的腰道:“一會兒就到了。”


    她隻覺得自己一直在往山頂處行進。


    馬兒跑得不算太快。她身後有楚戰的體溫包圍著,身前也有楚戰摟著,整個人似乎是嵌在他懷裏。(.好看的小說)這樣的姿勢即使在她和楚戰之間上演過,她還是有些別扭與不自在。


    楚戰摟著她也未多話,行了有半個時辰,馬兒才打了響鼻停了下來。


    “到了。”楚戰低聲說。


    羅衣抬頭望,隻覺得這地方也不過就是處視野較為開闊的山坡,地勢相對平坦。難得的是。前麵沒有什麽阻隔視線。


    “你帶我來這兒看什麽?”


    楚戰下了馬。羅衣仍舊坐在馬背上,縮了縮腳問道。


    楚戰輕笑一聲,也不管羅衣,隻放開了馬韁,拾了附近的柴火堆成了火架,掏出身上帶著的打火石打著了火。掃幹淨了麵前那塊凸出的石頭上的積雪。走過去伸手道:“下來。”


    羅衣神情尷尬,卻也知道這楚戰是個說一不二的主,隻能伸了手去任由他抱著自己下了馬。


    他坐在石頭上。她坐在他腿上,隻覺得渾身別扭。


    羅衣心裏隻道楚戰還是在戲弄她,雖然不忿。但到底是寄人籬下,也悶著不出聲。然而楚戰卻說道:“今晚上在這兒過一夜吧。”


    “什麽!”


    羅衣大驚,雙眼瞪大了盯著楚戰,見他不似說假話頓時罵道:“你有病啊!我今天的生辰你不讓我吃好喝好玩兒好就算了,讓我這樣沒有一點兒形象地被你帶著出了軍營。那麽多將士都看著的,現如今還不帶我回去,他們會怎麽想!”


    楚戰一哂:“他們能想什麽?”


    “你……你個流|氓!”羅衣忿忿罵道:“我今天還沒吃飽呢!”


    “不然,我去捉隻野兔來烤烤?”


    羅衣氣得沒邊,使勁推楚戰卻又推不動,心頭一股邪火亂拱,真想再撲上去咬這男人的脖子。


    楚戰笑道:“你想吃兔子,我去獵來就行了。”


    “有病。”羅衣嘟囔地罵道:“弓箭也沒有,刀劍也沒有,憑手抓啊?吹牛不打草稿。”


    楚戰挑了挑眉,斜眼看了羅衣一下,忽然迅速地伸手從身旁撿了顆石子,還不待羅衣看清他的動作,他就已經伸手用力一甩。


    不遠處草叢那兒動了一下,就沒了動靜了。


    羅衣眨了眨眼,楚戰把她放到石頭上讓她坐好自己烤火,他則轉身去了草叢那邊,一會兒便見他提了隻一動不動的灰色兔子回來。


    “你……”羅衣不可置信地道:“你拿石子把人兔子給打暈了?”


    楚戰挑挑眉:“你不是餓了?等著。”


    說著不等羅衣反應,他幾個縱躍間便消失在羅衣麵前。


    這半道山坡上,會不會冒出什麽野獸來?


    羅衣有些驚悚地把自己團成一團,盡量避免向四處亂看,身子不斷往溫暖之地依著,那火堆現在燒得正雄,她雖然穿得單薄,倒也不覺得有多冷。


    仿佛等了很久,又仿佛就隻等了一會兒,楚戰便回來了,手上拎著一根光樹杈,樹杈上架著一隻剝了皮的動物,瞧那輪廓,必是那隻兔子無疑。


    李欣陡然打了個寒顫――這楚戰將人家兔子剝了皮了!他手上肯定還有血跡的!


    楚戰架了樹杈在火堆上烤起兔子來,羅衣撇開了眼,微微眯著,自己給自己做心理暗示――我看不清楚我看不清楚,所以那血肉一團的模糊我也看不清楚看不清楚……


    楚戰好笑地看著她一臉嫌棄厭惡地扭到一邊的臉,坐到了羅衣旁邊笑道:“現在嫌棄,待會兒烤熟了你可不要不吃。”


    “楚戰你有病。”羅衣下總結陳詞:“人家過生辰都是吃壽麵臥雞蛋壽麵的,偏生到了你這兒,便成了烤兔子?”羅衣哼哼兩聲:“我看你是從來沒有過過生辰吧?”


    本是嘲諷的話,可說出來後羅衣明顯感到楚戰的動作一頓,然後他漫不經心得說:“你說得也不錯,我的確從來沒過過生辰。”說著帶了點兒笑意道:“我連我自己的生辰是哪天都不大記得了。”


    “啊……”


    羅衣沒想到楚戰會說這樣的話出來,一時有些呆滯。


    然而楚戰卻似乎有了說話的興致,一個人烤著兔肉,邊說:“我是窮苦人出身。爹娘也沒記過我的生辰日子,隻依稀記得是多少歲。那會兒連飯都吃不上,別提什麽生辰了,有時候餓得不行了,踩了路旁的野草拿回去煮的日子也有過。”


    那麽慘?


    羅衣很想說點兒什麽安慰安慰這個童年就饑荒的男人,但是想想人家現在混出的名堂,自己便又撇了嘴,心不在焉地問:“然後呢?”


    “然後?”


    楚戰笑了笑:“然後就是一係列的變故導致家破人亡。”


    羅衣微微蹙了眉。道:“楚戰。你必是有往事的人。今日既然都說到這兒了,全部說出來讓我聽聽怎麽樣?”


    楚戰便笑:“倒也不是不可以,你反正以後都是我的妻子,這些,早些知道也不差。”


    羅衣不悅,輕哼了一聲。對“妻子”二字仍舊有些反感。


    楚戰低沉的聲音卻漸漸轉移了她的注意。


    “……他們長我們樣子我倒是都不怎麽記得了,我還有姐姐,她比我大很多。她很美,村裏的人都喜歡她。然而村裏有個村霸看上了她,要她給他做小妾。爹娘不同意。姐姐也不樂意,那會兒家裏很窮,揭不開鍋,又有旱災,吃都吃不飽。村霸見我們不從。直接搶了我姐姐,姐姐為保清白,當場自盡。”


    羅衣“啊”了聲,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楚戰接著說:“村霸見鬧出了人命,隻當是晦氣,丟了我姐的屍首揚長而去。爹娘抱著姐姐痛哭,然而我們人單力薄,根本不能反抗那村霸,他們還要保護我,日子還要過,所以隻是將姐姐裹了草席葬了,依舊下地忙活。那一年,我大概四歲。”


    “又是一年,洪災襲來,村裏的人搬的搬走的走,爹娘也帶著我成了流民。世事艱辛,在城門外被擋著不讓人進。城外一片哀鴻,吃不飽的人太多,餓死的人也太多。”


    羅衣心中微微恐懼,有些怕他嘴裏再說出什麽來。


    她隱隱覺得,後麵的經曆,必是讓人終身難忘的。


    “孟羅衣,那日在那黑店,若是你吃了人肉,會有什麽感覺?”


    羅衣“啊”了下,心跳頻率驀地加快。


    “我……我要是不知道,估計就一直以為吃的不夠是普通的肉吧……”


    “那你要是知道了呢?”


    “我……”羅衣微微滲出冷汗:“我,我不知道……”


    “會覺得惡心嗎?”


    “當然啊!”羅衣一想到“吃人肉”這三個字便如鯁在喉:“我絕對會吐一灘出來。”


    楚戰卻是笑了笑:“當你餓到極致,人肉的滋味也是人間至美的味道。”


    然而他眼神驀然一寒:“我整整吃了四十八天的人肉。”


    羅衣脖子像被人扼住一樣難受,偏生她眼睛看不清楚,隻能略略地盯著跳動的火苗,急促呼吸了兩下告訴自己要保持鎮定。


    楚戰下一句卻將她的偽裝鎮定都擊垮了。


    “爹娘的肉,也是我吃的。”


    羅衣駭然地看著他,楚戰眼神冷得發寒:“娘怕我餓死,割了自己的大腿肉叫我和爹煮著吃,人性在那個時候一點都不值錢,爹餓狠了,有了一次就有二次,娘很久就死了。然後爹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先動手殺了他,吃了他的肉。”


    羅衣震驚在地,楚戰說:“世人皆說我是戰魔,的確,我是魔,吃父母之肉的魔鬼。”


    可是他又抬頭直視她說:“人性就是這樣,你退一步,得到的不是海闊天空,而是無間地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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