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關的比試,必是最激動人心的。


    羅衣雙手相叉緊張地看著正準備著要上場的十個人,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卻一直沒能平複下躁動的心跳。


    好像胸腔裏有什麽要呼之欲出,劇烈的跳動根本不理會她不斷的心理暗示。


    羅衣交握了雙手,時不時地低頭哈氣,希望可以摒除掉這種窒息的,令她覺得不安的氣氛。


    她甚至有些想閉了眼睛,不去看這一場最重要的比試——勝負就在這一關中揭曉。


    若是等待著別人告訴自己最終的結果,她卻又有些不甘心。可讓她坐在這兒,身邊沒人陪著,那待會兒迎接的巨大的失落或者是喜悅,誰能與她分擔……


    心中正煎熬著,她抬眼卻看見楚戰直起了身,他身邊一個將領裝扮的人湊近他說了幾句話,“謔”地一聲他便站了起來,連這場他自己也說,會是最精彩的比試也不看了,徑自轉身走了。


    羅衣一驚,腦子裏還沒做出反應,腳便自動自發地跟了上去。


    等到走了一段路,她才猛然停下來,疑惑地想,自己為什麽要跟著楚戰一起出來?比試她不看了?


    轉身便要回去,卻又頓了頓,想著,什麽時候能讓楚戰舍下這最終的比試不看?


    好奇心一起,羅衣便待不住了,心中做了幾番掙紮,最終還是躡手躡腳地尾隨楚戰而去。


    天色忽然陰了下來。


    她躲躲閃閃地跟在後邊,奇怪的是,楚戰竟然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和另一個將領步履匆忙地趕往營帳方向。


    羅衣心中頓時起疑,行動越發小心翼翼,腳踩在樹枝下也更加注意。


    等到看到楚戰和將領拐進了營帳,羅衣才屏住了呼吸慢慢接近營帳背麵。


    營帳前方來來去去好多人。好似是什麽人受了傷,軍醫也陸陸續續地進了帳。


    羅衣心神不寧地躲在營帳背麵,可惜營帳開口在前方,她也無法偷窺,隻能湊近了耳朵仔細聽裏邊兒說話的聲音。


    率先傳來的便是楚戰壓低了的詢問:“怎麽樣?”


    似是軍醫用嫻熟的口吻說道:“傷及肝肺,需要好好治療。”


    “是否有生命危險?”


    “回將軍,暫時沒有,命是保住了。之後今後……”斟酌了一下:“劇烈的動靜會牽扯傷口。”


    “行了。我知道了。醫好他。”


    “是,將軍。”


    接著便又恢複了一片寧靜,隻有窸窸窣窣的似是軍醫醫治的聲音。


    羅衣心跳得很快,她不斷地在心裏猜測,裏邊兒的人是誰,是誰讓楚戰那麽緊張?


    一個名字突然跳進了她腦子裏——


    顧長清!


    不。現在他叫羅玨。


    羅衣悶悶地站了會兒,忽然間帳口湧出了很多人,一個接著一個。侍衛兵、軍醫,還有方才那個將領,都出來了。


    羅衣一驚。僵硬在原地不能動彈。


    帳內卻又忽然傳出了說話聲。


    低沉的聲音她很熟悉,是楚戰獨有的,很具磁性。而此時那聲音中卻摻雜了些沙啞,讓羅衣聽起來隻覺得胸口悶悶地疼。


    她微微偏頭看向不遠處的山,忽而又想起那日生辰。楚戰帶她去看日出的情景。


    日出很美,絢麗的光照普降,那一刻她的心是悸動的。


    然而她終究是看不明白很多人,很多事,她一直苟延殘喘地生活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幻境裏,楚戰是主導,她隻是他手上的棋子。


    羅衣忽然覺得有些冷。


    她聽見帳內似乎很久不見的一個人的聲音。


    “……逃得挺艱難,沒有想到顧家還……嘶,還留了一手。”


    這個聲音她也熟悉,在顧將軍府中,這個聲音的主人曾經戲謔地作弄過她,曾經言辭懇切地跟她說過話,那時候她以為他們是朋友。


    然而等到他搭上了楚戰這條線,成了楚戰的暗樁,而她也離開了帝京北上戰雲城以後,他就完完全全不再是她那個單純的朋友。


    他們都是行軍打仗的人物,他們的拳頭都那般硬,他們是政客,是舞蹈弄劍的英雄,而她不過是未經風雨的雛鳥,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裏瑟瑟發抖,當風雨來臨,以為冷傲的壁沿是自己的港灣。


    可是她忘記了,壁沿,是沒有心的。


    她僵直在原地,耳聽得楚戰輕忽地笑了聲:“跟你預計的也差不多,好歹你準時回來了。”


    羅玨似是譏誚地笑了聲:“是啊,回來了,差點命都丟了。”


    羅衣嘲諷地說道:“顧家人毀了我的臉還嫌不夠,還想拿我的命去,我怎麽會讓他們這般容易得逞。”


    “既然回來了,就好好養傷。”


    楚戰雄渾的聲音傳來:“方才聽說你身受重傷,我還以為,你不行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是死不了的。”


    “照你這般說,顧家那父子倆,不是更加死不了了?”


    羅玨輕笑一聲:“一山更有一山高,有你這鬼命閻羅在,何愁他兩人不會魂歸九天?”


    說著似是牽扯到了傷處,“哎喲”地叫了一聲,抽著氣道:“還好我躲得快,不然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楚戰卻並未發笑,帳中忽然一片寂靜。


    羅衣屏著氣,她本不想繼續偷聽的,羅玨也算是她的故人,照理說,她應該去跟他打個招呼,慰問一下,畢竟他現在還是個傷患。


    可是她的腳就跟生了根似的,狠狠紮在地上,想動卻動彈不得。


    楚戰忽然輕聲問道:“後事都處理好了?”


    羅衣一愣,帳內的羅玨似乎也是一愣,過了會兒才歎了口氣說:“處理好了,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安葬了。”


    說著猶豫了下,方才壓低了聲音,問了楚戰一句什麽。


    說得太過模糊,羅衣沒有聽清。


    而楚戰接著說道:“沒有。暫時不要告訴他。”


    羅衣雲裏霧裏地聽著,一時間卻不明白這個“他”指的是誰。


    很顯然,有一個很重要的信息,被楚戰和羅玨都自動隱蔽了,瞞住了一個人。


    羅衣心口的那股急躁更甚。


    帳內兩個人又恢複了方才談事的那種格調,羅衣的心慌氣短忽然就沒了,消失地奇快,讓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下才忽然想起來。那邊第三關的比試還沒看呢!


    一時間她也顧不得楚戰知道她在帳外了。提起裙角往比試場地飛奔。


    反觀帳內,楚戰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一樣,羅玨都聽到了聲響說:“好像是有個人跑了,方才在偷聽。”


    楚戰卻道:“或許是隻貓,腳步聲挺輕的。”


    羅玨挑了下眉,卻也沒有多說。因為受傷。他的精神狀況並不太好,說了幾句便有些犯困,緩緩閉上了眼睛。


    楚戰挑了帳簾出去。門口站著楚煞。


    “將軍。”


    “嗯。”楚戰應了一聲,輕輕揉了揉眉心道:“剛才是孟小姐跑過去了?”


    “是。”


    “知道了。”


    楚戰淡淡地應了一句,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看著羅玨問道:“你說,這第三關,哪邊會贏?”


    楚煞一頓,平平地回道:“屬下不知。”


    “猜呢?”


    “猜……是孟小姐那邊的人會贏。”


    “為何?”


    楚煞思索了會兒道:“因為孟小姐那邊的人。如同擰成了一股繩,很有勁。”楚煞回道:“開頭有一小段比試過程,屬下看過,孟小姐方的兵,攻擊迅猛,神情專注,毫不退縮,有勝者之風。”


    楚戰淡淡地笑開了說道:“勝者之風?”


    “是。”楚楚煞回道:“反觀另一邊,則顯得怯弱了。”


    “有的時候——”楚戰忽然低吟道:“示弱,也是一種策略。”


    還未等楚煞回話,楚戰已經朝著前方離開了。


    羅衣回到比試場頗費了一番功夫——她眼睛不好,差點迷路了!


    幸好有人幫她指路,她才能趕在最後關頭到達比試的地方。


    然而比試已經結束了。


    二十個人的衣服擺了兩排,正有人在低了腰去數黑墨點。


    羅衣一邊叫著“借過”,一邊朝前擠著,好不容易擠到了一號兵他們所在的地方,撐了膝蓋喘著氣問:“怎麽樣?比賽還,還順利吧?”


    一號兵忙道:“教練方才去哪兒了?比試已經結束了。”


    羅衣臉色微微紅了紅,回答一號兵說:“剛有些事兒,耽誤了。怎麽樣,順不順利?”


    一號兵搔了搔頭,另外九人也麵麵相覷了一番,然後道:“還行。”


    羅衣笑了笑,知道這話也不過是官方說話,卻也不怪他們,拍了拍一號兵的手臂說:“我雖然沒有看到,可是我知道你們一定是用了全力的,必定是極其認真努力地在比試。”


    十個兵都重重地點了點頭,羅衣笑道:“所以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以你們為傲。”


    畢竟,她這十個兵一個月前到她手下報道的時候,是良莠不齊的。而對方的人,卻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雖敗猶榮。


    然而話是如此說,她自然也是渴望自己這十個兵會勝利。這代表了他們這一個月每日起早頂著寒風訓練的成果,是他們理應獲得的榮耀。


    “計算結束!”


    隨著發令官的一句“結束”,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發令官。


    兩個人在發令官耳邊嘀咕了幾句,發令官點了點頭,朗聲道:“一組四百七十二個墨點,另一組四百一十三個墨點!”


    下邊嘩然一片,有人問:“到底是誰贏了?”


    “對啊!是誰贏了!”


    發令官眼睛望向一號兵,招手讓他上來,朗聲宣布道:“這組兵,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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