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道。


    奔馳的駿馬在朝著無法預知的未來狂奔。


    羅衣騎在馬匹上,身邊是同樣騎著馬的獨孤柔光。


    她騎馬的技術不算熟稔,但也算跟得上羅衣的速度。


    她們的目標是東邊臨海的瀚海崖,獨孤柔光告訴她,這裏有她想要見到的人。


    她想要見到的人,是誰?


    是她失蹤了近四年的大哥,還是同樣沒有音訊已然四年的淵離?


    她竟然就因為獨孤柔光一句話,就這般拋下所有跟她一起出來了?


    她瘋了!


    是的,她瘋了,太多的謎團堵塞在她麵前,她想知道那些藏匿在黑暗中的真相。


    她確實是瘋了。


    一路疾馳,她不知道楚戰安排的人有沒有跟在她身邊,她隻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她在奔向無法預知的未來,帶著對過去無法拋卻的熱燙感情,她想賭一把,即使是獨孤柔光騙了她,她還是想知道,那些她愛的人,她愛過的人,過得是否還好……


    她伸手捂了捂胸口掛著的還魂石,微微眯了眯眼睛。


    行程趕了近五日了。


    所到之處,南方大地上的人們都在議論著南北之戰,她能陸陸續續從這些人口中聽到戰事的最新消息。


    譬如戰字營已經開始反擊,楚戰率領戰字營大軍和南方軍朝北邁進,擊退北方第一批前線水軍。


    南方的人們也毫不停歇,在楚戰扶持之下成長起來的商家開始趕製各種軍需。糧草、醫藥等物源源不斷地送往金河南端。


    譬如,楚戰將要越過金河,踏入北方領地。


    譬如作為前鋒大將的,是酷吏羅玨,麵惡心狠毫不留情的戰爭狂徒,在領軍打仗的第一天,就將北方進犯者殺了個片甲不留,甚至將大將成愨五馬分屍,讓北地俘虜帶了回去。


    勢如破竹。南方軍和戰字營各部齊頭並進,主導的一方在他們手上。


    羅衣忽然有些覺得恍惚。


    她所聽到的一切言語中。卻沒有提她這個鐵衣王半句。


    獨孤柔光仍舊在催促著她趕路。


    羅衣拉著馬韁,勒停馬兒,喘了口氣說:“何必那麽趕,我時間充裕。”


    獨孤柔光笑道:“夫人時間充裕,我可是爭分奪秒。要是被人追上。我死無葬身之地。”


    羅衣停留了會兒,獨孤柔光說:“夫人若是不跟我走,那便留在這兒,也不過是放過一條性命。我餘生或許仍舊擔驚受怕。但是夫人卻是白跑一趟。既然都帶著我出來了,夫人何不跟我一起去看個明白?也好過你做個糊塗人,一時糊塗。一輩子也糊塗。”


    羅衣默默地看著她,半晌才道:“我不是信你才跟你一起走。”


    她說:“我隻是受了你說的話的誘惑。”


    “怎樣都好,夫人這不還是跟我來了。”


    獨孤柔光隻是淡笑:“夫人,請吧――駕!”


    話音剛落,獨孤柔光便揮鞭抽馬。當先朝前奔去。


    羅衣深吸一口氣,隨即也駕著馬跟了上去。


    到達瀚海崖的時候卻正是日出時分。


    獨孤柔光跨下馬,眼睛看著那一片澄澈的大海和天空,悠悠地道:“碧海藍天也不過如此。”


    羅衣站在她旁邊淡淡地道:“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碧海藍天也不過如此。”


    獨孤柔光便笑。反問她說:“夫人忍過嗎?”


    羅衣淡淡地點了點頭:“不忍,就沒有活路。”


    她並不想與獨孤柔光廢話。徑直問道:“你說我想要見的人呢?他在哪兒?”


    “夫人不要急。”獨孤柔光輕歎一聲:“都到了這兒了,夫人自然是能見到他的。”


    “他在哪兒?”羅衣忍不住又問了她一句。


    獨孤柔光手找了塊石頭坐下,不答羅衣的話卻道:“夫人,先看一場日出,如何?”


    她說話聲音很是蕭索,羅衣踟躕了一番,終究還是在隔她一些距離的一塊平地上坐下。


    海平線上漸漸升起了太陽的頭,冒著金光燦燦,仿佛隻是一瞬間,它便放射出萬丈光芒。


    羅衣忽然想起那一次她的生辰,楚戰也帶她去看了日出。


    那種震撼的美麗足以讓她回味好多好多年。


    然而獨孤柔光也帶她來看日出……


    獨孤柔光輕輕笑了起來,說:“其實我小的時候,很喜歡看一些亮色的東西,我喜歡打扮地花枝招展,喜歡一切鮮豔的、彰顯地位的東西。可是不管我怎麽努力,我都做不到真正改變自己的處境――因為我是庶出。庶出,注定我隻能被人卑微地踩在腳下。可是我不服輸,在姐妹中間,我的相貌是最出挑的,我自認為我的心計也不差。可是我總是失敗,總是失敗……隻有一個原因――庶出。”


    獨孤柔光輕聲說:“我怨恨這個像烙印一樣刻在我身上的瘡疤。”


    羅衣不禁一頓,說:“我也認識一個庶出的姑娘。”


    她想起了顧家七小姐,顧瑤瑤。


    “她也與你一般,容貌出挑,心計也有,但是她沒有走正路,她想成功,可尋求的全是歪門邪道;她自認為自己了不得,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懂得為自己爭,但是卻爭錯了方向。”


    羅衣看向獨孤柔光:“這個姑娘,是你們北地占北皇的妹妹,顧家原來的七小姐,顧瑤瑤。”


    獨孤柔光驀地捏緊了手。


    “夫人認為這個女子如何?”


    “愚蠢,無知,狠毒。”羅衣道:“還很可憐,可悲。”


    “她未婚先孕,還被家人關了起來,然後自己逃脫……”獨孤柔光輕笑:“夫人認為,她能不能活著。”


    “她能。”


    羅衣淡淡地道:“她所求的榮華富貴飛了,退一步,她要求的就是要活著。”


    獨孤柔光看向羅衣。


    羅衣也看向她,說:“顧瑤瑤,我說得對嗎?”


    麵前的女子驀地發出張狂的笑聲,她對著大海大聲而狂肆地叫著。


    金烏已經從海平麵升起了。慢慢地,一點一點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離開了海平麵,一個完整的圓霎時呈現在她們麵前。


    獨孤柔光聲似毒蛇一般:“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在離開的那晚。”羅衣道:“我一直覺得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直到你轉身側走的時候我才猛然發覺,你跟顧瑤瑤的側臉很像。”羅衣道:“可是你的臉卻是另一個人的樣子。”


    “那你還肯帶我出來?”


    羅衣淡淡地道:“我有很多事情要問你。”


    獨孤柔光輕諷一笑:“我未必會告訴你。”


    “你帶我來這裏,說這裏有我想見的人。我半信半疑。但是我若不跟你來,憋在我心裏很久的事情,我也不得而知。”


    羅衣看向獨孤柔光:“你如何活下來的,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我也沒興趣了解。我隻想問你,巧娘的死。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獨孤柔光一怔,頓時大笑道:“孟羅衣!孟羅衣!四年已過,你竟然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巧娘是陪著我度過最困難日子的人,她的死我又如何能忘懷?”


    羅衣定定地看著獨孤柔光:“是不是你害了她?”


    獨孤柔光狠戾一笑:“我何必害她?照著我的性子,讓她在我手底下受折磨不更好?”


    羅衣不禁皺了皺眉頭。


    獨孤柔光諷刺道:“孟羅衣。時隔四年,你對於這些細枝末節竟然還是這般丟不開手。”她說:“將軍府中的一切,下人間的暗算。丫鬟間的明爭暗鬥,自有他們的一套法則,我無從參與。因為我是主子,他們是奴才!主子的事情輪不著他們指手畫腳。而奴才的事情,我也不屑管。”


    獨孤柔光微微仰頭說:“我說的,你想見的人,在這裏,是沒有騙你的。”


    她伸出纖纖玉指指向瀚海崖崖底,道:“那個一直跟在你身邊的小丫鬟,本名叫小草,後來被你取了個名叫‘玉恒’的,還記得這個丫鬟嗎?”


    獨孤柔光輕輕一笑,聲音溫柔地說:“她就在崖底看著你呢。”


    羅衣不禁臉色一變。


    胸口似是有張了一張網,密密實實地將她籠罩了起來。


    她忽然覺得有些無法呼吸。


    獨孤柔光仍在說著:“四年前她被逼地走投無路,從這兒,自己跳了下去。”獨孤柔光輕籲一聲:“可惜啊,她到死都沒有見到她翹首企盼的主子一麵。”


    她扭頭嘲諷地看著羅衣:“殊不知,她的主子或許已經將她忘記了。”


    “不……”


    羅衣喑啞地開口道:“你怎麽會知道?你怎麽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獨孤柔光輕輕一笑:“因為逼得她走投無路的人,正是我。”


    “顧瑤瑤!”


    羅衣驀地失控大喊。


    日出東方,大地光明,然而這些光明卻照不明她眼中那逐漸蔓延上來的陰霾。


    她聽到了什麽?


    玉恒死了?


    被顧瑤瑤逼死的?


    為什麽?為什麽!


    獨孤柔光雙眸迸射出嗜血的光芒:“我逼她跳下去,她對我卻隻有一個請求。她說,‘不要傷害小姐’。哈哈,多麽忠心的婢女!臨死的時候想著的不是她自己的親人,而是讓我不要傷害你!”


    獨孤柔光盯緊了羅衣:“可是,孟羅衣,憑什麽你可以活得那麽好,我卻要這般受煎熬?你也去陪你忠婢好了!”


    話音剛落,獨孤柔光便猛地朝前撲來。羅衣大驚,眼前一道白光,要反抗卻已經是來不及了,正閉了眼卻聽見耳邊“噗”一聲,隨即她好似被什麽人撞到。。


    她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紅色,視野模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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