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芒照耀了下來。


    碧海,晴天。


    她的麵前卻是一片血紅。


    她覺得耳邊在發出什麽讓她熟悉卻又聽起來很是悲鳴的聲音,綿延不絕的悲哀如潮水一樣向她襲來。她的視線模糊著,她想睜大眼睛看清到底是什麽東西擋在了她的麵前,可是手接觸到的這具溫熱的體溫卻實實在在地告訴她,這是個人。


    還在喘著粗氣的人。


    然而那種馥鬱的蘅蕪香的氣味,卻是她無法逃脫的劫。


    獨孤柔光驀地大叫一聲,她轉頭望去,卻見兩隻雪鷹俯衝直下,一隻叼了獨孤柔光的手臂,另一隻翅膀朝她一扇,眼看著獨孤柔光就要掉落懸崖――


    “不!”


    羅衣驀地大聲叫道,她淒厲地喊著:“顧瑤瑤!你還沒告訴我是誰――”


    然而她話未說全,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獨孤柔光似破碎的飄絮一般從崖上掉落下去。


    撕心裂肺的叫聲從崖底傳了上來。


    羅衣心神俱震,再也顧及不了其他,她猛地朝前跑去,趴在崖邊往下望去。


    雖不是萬丈深淵,然而這高聳的崖壁下確實一望無際的大海,浪花拍擊著礁石,卷起一陣風浪,打出來的巨大的白色泡沫在她眼裏是如此刺眼。


    顧瑤瑤落下去了。


    真相呢?


    也埋下去了!


    羅衣驀地大聲叫道:“顧瑤瑤!顧瑤瑤!”


    然而隻有一陣接一陣的回音傳到她耳朵裏。


    看起來風平浪靜的大海,卻是如此波濤洶湧,在她不注意的一瞬間就奪走了她想知道的一切真相。


    她呆呆地跪在崖邊,細碎的短發隨著海風吹拂而飄了起來。


    眼前的血紅慢慢有了凝固的樣子。


    頭頂上那兩隻雪鷹仍舊在盤旋,哀鳴,她身子僵直,緩緩轉過身來。


    前方地上有一個半跪著坐在地上的身影,青衫落拓,眉眼平和,胸口一片血紅。手捂著出血的地方卻仍舊對著她笑得溫暖。


    她像是個傻子一樣直直地看著他。


    那熟悉的蘅蕪香……


    那熟悉的眉眼……


    那熟悉的輕喚聲……


    “羅衣……”


    他這樣叫她,聲音喑啞卻讓她無比震顫。


    她抹了把臉上的血。鐵鏽味刺鼻,而那張她想過無數次的臉卻更加刺激著她的大腦。


    像是開啟了她記憶枷鎖的鑰匙,她的思緒翻湧,她的情感仿佛噴薄的火山綿綿不斷地爆發出來。


    他在叫她:“羅衣……”


    她顧不得那許多,連滾帶爬地朝他飛奔而去。


    淵離……


    她想喊出這個名字。那個隱埋在她心裏四年的名字,可是她嗓子卻仿佛被什麽堵住了,她說不出話來,她甚至連呼吸都無法呼吸。


    巨大的悲傷如同潮水壓來。站在這崖邊仿佛無立錐之地。


    她在距離他不過半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抬頭看他。


    他仍舊是那副老樣子,清雋的,帶著讓人安心的笑容。雲淡風輕,平和而又溫暖。


    他身上似有若無的蘅蕪香總是讓她想好好擁著他,汲取他身上這種讓人安心的氣味。


    然而他終究是放棄了她,將她推給了楚戰,她現如今的丈夫。


    她要如何回頭。要如何麵對?


    四年來她總會想夢一夢他,隻要得知他過得好就好,可是沒有,一次都沒有,上天都不眷顧他們這一段戀情。她又有什麽留戀的餘地?


    可是她仍舊舍不得,她忘不掉蘅蕪山中發生的一切。


    他的體溫。他的吻,他身上若有似無的蘅蕪香氣,都是她在夜色闌珊時會想起的記憶。


    而如今,他就站在她的麵前,拿他本就羸弱的身體替她擋下來自別人的傷害。


    他沒有死,她該是快樂的,可她心裏卻隱藏著另一種悲傷。


    而這樣的悲傷,在他又一次輕聲喚她名字的時候徹底奔湧而出。


    “羅衣……”


    她淚流滿麵。


    輕輕站了起來拭掉臉上糊的血和淚,羅衣像是怕這一切不過是夢幻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觸摸了他的臉頰。


    是溫熱的。


    她的手上還有當年從雪地裏挖出他來時留下的印記,淺淺的傷痕終究是會被時間給磨平,可還未磨平,他便再次出現。


    羅衣流著淚,輕聲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想問他好久了。


    我這一生第一次愛上的男人,你過得好嗎?你還活著,還痛苦嗎?六靈失了嗎?記憶呢?不是說可能會有後遺症,要重活一次的嗎?


    淵離,你還記得我,你還記得我的名字,你還會叫我,這又是為什麽呢……


    男子伸出手蓋在她的手上,嘴角輕揚,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滿足一樣,說:“羅衣,你沒事就好。”


    “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固執地看著他,盡管眼睛一直不斷地湧出淚來,她還是固執地問他這個問題。


    淵離淺笑,道:“莫離和相依,還記得嗎?”他眼睛看向天上低旋的兩隻雪鷹:“它們知道你的蹤跡。”


    “淵離……”


    羅衣終於低低叫出他的名字,可是她的心裏卻隱藏著巨大的悲痛,她近乎是殘忍地說:“你為什麽現在才出現呢,我,已經嫁人了……”


    淵離眼神一暗,隨即輕聲咳嗽了一下,胸口頓時又湧出血來。


    “淵離!”


    羅衣頓時瞪大了眼睛,趕緊上前把他扶著坐下,手忙腳亂地撕下自己內裏幹淨的裏衣。


    “沒有大礙。”淵離輕笑一聲:“皮外傷。”


    “可是……”


    “我有帶傷藥。”


    羅衣趕緊在他身上衣服各處尋找傷藥,待尋到一個小瓶子,便立馬給他傷口處上了藥。


    淵離似是忍受著極大的痛楚,麵如金紙,形如枯槁。


    羅衣大驚:“你這是什麽傷藥?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刺激作用!”


    說著就要把傷藥給抹掉。


    淵離趕緊止住她說:“沒事……沒事,真的沒事……”


    “淵離……”


    “沒事,我沒事。”


    他強撐著身體,過了會兒麵色倒是真的好了起來。


    羅衣長舒了口氣,淵離微微喘了兩口氣,胸口的血也不再流了。


    他側過頭對羅衣笑笑:“我沒事的。”


    “……嗯。”羅衣輕扯嘴角。手慢慢握上了他的手。


    “羅衣。”淵離說:“短發很漂亮。”


    “是嗎……”


    羅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竟然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嫌麻煩。都給剪了。”


    隨之她卻又想起,楚戰為了支持她這個決定,下了軍令要剪發……


    她神情恍惚,淵離自然看得出來。


    男子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說:“你的事。我都知道。羅衣很厲害。”


    羅衣抬頭看他。


    淵離對著她笑:“這四年我都在養傷,最近傷勢好一些了,我才出來。這四年,羅衣長大了不少。”他輕歎一聲:“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


    “人總會長大的。”


    羅衣靜靜地看著他。半晌道:“現在身體……沒有大礙了嗎?”


    淵離忍住心裏的疼,答得雲淡風輕:“嗯,沒有大礙了。”


    “可是你胸口的傷……”


    “沒事。”淵離笑道:“皮外傷。”


    他看了看丟在一邊拿來刺殺羅衣卻讓他擋住了的匕首。道:“殺你的是什麽人?”


    “顧瑤瑤。”羅衣答了一句,卻又輕聲歎道:“獨孤柔光。”


    淵離看著她,羅衣苦笑道:“她應該知道很多秘密跟真相,可是現在,她掉落崖底。估計是沒有生還的可能了,我也不可能從她嘴裏知道些什麽……可惜了,我跟她到這邊花了五天的時間。”


    淵離淡笑地說道:“她要害你,若她活著,勢必會再生歹心。焉知她告訴你的又是不是假的呢?”


    羅衣靜靜地凝視著淵離。半晌才道:“就好像,你從不對我說謊話。卻也不回答我實話一樣嗎?”


    淵離一怔。


    羅衣輕聲地說道:“淵離,大楚皇族如今已經算是沒落了吧?你呢?你要如何?皇帝下馬,顧氏登台,一眾生旦淨末醜紛紛粉墨登場。你的位置呢?”


    淵離仍舊是那樣淡然的模樣,他對羅衣笑笑,說:“我如今孤家寡人,倒也逍遙快活。”


    羅衣驀地心中大慟。


    她狠狠吸了幾口氣,手捂著胸口,盡量平靜地問他:“現在,還是在蘅蕪山嗎?”


    淵離一頓,良久道:“嗯,山中休養,自在安逸。”


    “我送你回去。”


    羅衣站起身,說:“淵離,我送你回去。”


    他看著她,半晌道:“好。上一次我送你走,這一次,你送我回去。”


    羅衣眼睛潮濕,她伸出手扶住淵離一邊,淵離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


    他的體重很輕,可是卻讓她覺得有如萬斤之重,壓得她幾近喘不過氣來。


    附近小鎮尋了醫館醫治,又逗留了兩日,羅衣便租了馬車去往蘅蕪山。


    她麵對著淵離,心情好不容易恢複的平靜卻被不期而至的潛叔所打破。


    這也是四年之久未見的故人啊……


    潛叔平靜地站在羅衣麵前,兩人對視了片刻,潛叔才對她躬身行了一禮,道:“久聞戰字營鐵衣王名號,孟小姐,許久未見,近來可好?”


    羅衣出神地看著潛叔,潛叔仍舊是那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


    “孟小姐可否應允在下一事?”他說:“公子大限將至,孟小姐伴他半載餘生,可好?”(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羅衣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浮波其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浮波其上並收藏羅衣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