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羅衣也收拾好了行裝。


    她不能就等在這兒,她心中擔憂太甚,楚戰前去會麵臨怎樣的危險她可以想象得到,可她卻不能就讓他一個人去冒險。


    她不能。


    珍玉雙眉微蹙,憂心地道:“夫人,將軍已經去了,夫人何不就在這兒等消息?羅將軍那邊定是也會出手的,況且西楚大帝……”


    羅衣擺擺手,深呼吸了一下才說:“我也得跟去看看。”


    “夫人……”


    “你不要再勸。”羅衣頓了頓,道:“你好好在這邊兒率領娘子軍,也別跟別人說我擅離職守。”


    羅衣微微笑著:“就靠你替我打掩護了。”


    “可是……”珍玉咬了咬下唇:“這也瞞不了多久,大家又不是傻子,夫人幾天不出現,肯定也會被人看出來的。”


    羅衣點點頭,說:“到時候瞞不住便算了。”她笑了笑:“我不過是不想讓人知道我尾隨將軍而去。”


    羅衣把包袱係在肩上,緊了緊腰帶,呼出口氣說:“時間不等人,我先去了。”頓了頓,羅衣道:“其餘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珍玉鄭重地點了點頭。


    趁著夜色,羅衣溜出了戰字營,悄無聲息地牽著匹馬兒朝北而去。


    她偵察著楚戰的行跡,稍微落後他們一天的行程。好幾次她都想要直接找上楚戰,給他一個驚喜,然而她終究是克製住這樣的念頭,隱秘地跟在楚戰一行人後麵。


    行軍速度太過迅捷,不知不覺之中,羅衣已然到了帝京。


    久違的帝京城就坐落在她的麵前,看到城門的第一眼,羅衣隻覺得,恍如隔世。


    以往的繁華不複存在,帝京城顯得頗有些死氣沉沉。她躲在一處牆根下。看著羅玨從城牆內走了出來,與楚戰說了幾句話後。迎了楚戰進去。


    當晚,羅衣也尋了個時間悄悄進了帝京城。[]


    然而她卻等不及楚戰和羅玨的商議,她連夜往北趕,想率先一步到達戰雲城。


    她不知道她已然不在軍中的消息是否已經暴露,但是她想。應該是已經暴露了。但因為楚戰這一段是在行軍,所以楚戰應該收不到任何的邸報。而羅玨大概會收到這樣的文書,那麽,她可能就會被楚戰捉到身邊去。


    她是要回到他的身邊的。但是她還是想,先去看看她的義母,她的娘親。


    她想告訴她。作為女兒的她聽從了她的建議,真的嫁給他了,並且已經給她報了仇。天堂上,她可以安心。


    戰雲城的城難她沒有看在眼裏,她並不需要有太多的顧忌。經過這些年,她已經不是懵懂的,躲在閨閣之中的女子,而是可以立於沙場之上,揮斥方遒。殺伐決斷的鐵衣王。


    越往北走,羅衣卻覺得越發荒涼。


    日夜兼程。她終於到了戰雲城。


    這一座城,顯得蕭瑟和滄桑了許多,沒有了歡聲笑語,隻有一片死寂。臆想之中北蠻子喊打喊殺的聲音並不存在,就連普通的爭吵也並不存在。


    她牽著馬,心有些微微顫動。


    斷壁頹垣,狼藉遍地,渺無人煙。


    這還是當初那個民族大融合,經濟繁榮,秩序井然的戰雲城嗎?


    她走過一條條街道,她能看到自己曾經開辦的羅衣坊,牌匾孤零零地斜掛著,門扉半開,殘破的門框已經掉落了一半。


    她停留了半晌,繼續朝前走著。


    偶爾路過兩個官兵模樣打扮的人,好奇且警惕地盯著她,羅衣卻也隻是保持淡淡的視線,並不上前詢問。


    然而許是她許久不來,真的有些遺忘了這座城的路線,她記憶裏的畫麵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卻沒有一條條準確的道路。


    她停了下來,等了一會兒,見有兩個官兵沿街而過,終於出聲道:“兵爺。”


    二人立時停步,朝她看過來。


    羅衣緩緩笑了笑,問:“戰雲城……不是有北蠻子入侵嗎?”


    “入侵了,又走了。”


    其中一個官兵仔細打量了羅衣半晌,道:“你有親人在戰雲城?”


    羅衣一怔,點了點頭,問:“為什麽……我一個人都看不到?”


    “人都走光了。”另一個官兵大大咧咧地說:“開戰的時候就走了大半,北蠻子一打,其餘的都走了,膽子再大也不敢留在這兒,本來這兒就不是他們的家鄉。”


    官兵說道:“況且這片地方也沒有什麽人能管,打起仗來誰還做得成生意,大家都走了。”


    羅衣靜靜地聽著,她還衝官兵道了個鞋,又問:“兵爺知道這哪兒有山嗎?可以埋人屍骨的那種。”


    頓了頓,羅衣說:“聽說城裏有家羅衣坊,她家主事這會兒還在山上守著孝……”


    “嘿,這羅衣坊你也知道?”其中一個兵爺說道:“是有那麽座山,那羅衣坊主事就在那邊兒。”說著兵爺指了個方向,又歎了一聲道:“也不知道那位夫人是怎麽想的,日子過得好好的,偏偏要懸梁自盡。好好日子不過……”


    羅衣大駭,猛地收回視線,盯緊了指方向的官兵,一字一字咬著出來,問:“你剛才……說什麽?”羅衣的呼吸都幾乎停了:“那位夫人,是……自盡?”


    “對啊。”官兵不以為意:“那時間鬧得很是轟動,聽說是什麽人來找過那夫人,然後那夫人就懸梁自盡了,發現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


    “不過聽說留了封信。”另一個官兵說:“我有個弟兄,他媳婦兒的娘家親戚是在羅衣坊做工的,也是那天看到那夫人屍首的人之一,聽說那夫人身上揣了封信,不過後來被羅衣坊主事給拿走了,還說不讓人說。這還是他喝醉了酒跟我嘮嗑的時候說的。我說這位夫人……哎?”


    兩個官兵望去,卻見那女子已經跨步上馬,攬了韁繩,腳蹬馬蹬,厲喝一聲:“駕!”


    人已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


    一個官兵皺眉道:“這女子……”


    忽然二人同時對視一眼:“那女子是短發的!”


    “天,她是從軍之人!”


    “隻有鐵衣王的娘子軍才會剪短發的……”


    羅衣對身後的議論充耳不聞,她一心一念隻想著要到那座山去,她要找到多言問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情!


    不過被顧家的人害死的嗎?不是被折磨的很慘嗎?這都是羅玨親口告訴她的!可是為什麽會有人說,娘是自殺的?是懸梁自盡的?到底哪個說的是真的?到底哪個才是真相!


    她心裏忽然湧起巨大的恐慌,四肢百骸都灌注進了欲得知真相前的恐懼,伏在馬背上的身體止不住瑟瑟發抖。


    但是她目光卻是堅定地,義無反顧地看著前麵。


    她不要做一個糊塗的人,她要知道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真相。


    到達那座山的時候正是日正當空。


    羅衣下了馬,緩緩地朝這一片斜坡走去。


    她看得清晰,那兒有一個草廬。草廬旁邊,蓋著另一個草廬,但是沒有窗,沒有門,四周大開,中間立著一塊碑。


    羅衣呼吸都有些緊了。


    她一步一步朝那處草廬走去,在相隔十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草廬的門響起“吱呀”的聲音,羅衣怔怔地看著漸漸開啟的門,看見從裏邊走出來的,懷裏抱著兩件衣裳的女子,靜靜地與她對視。


    片刻之後,女子手一鬆,衣裳掉落在地。


    羅衣緩緩地將視線移到衣裳上,又移了回來,臉上泛起一個笑,她說:“多言,不認識我了嗎?”


    女子渾身一抖,嘴唇翕動,喃喃地叫了聲:“小姐……”


    “我回來了。”


    羅衣低聲笑了笑,鬆開馬韁,緩緩朝多言走去。


    然而距離多言僅僅隻有一步的時候,多言卻倏地往後退了一步。


    羅衣站在門口靜靜看她。


    多言定了定神,道:“小姐回來了……”


    羅衣悵然地道:“嗯,我回來了。”


    她立在原地,朝右邊望去:“那是娘的墳塋嗎?”


    不待多言回答,羅衣徑自朝那方走去。她立在一個字都沒刻的碑前,忽然止不住淚流滿麵。


    羅玨騙了她。


    他說墓碑上隻有“顧門崔氏之墓”幾個字,但是她麵前的這塊碑,卻一個字都沒有。他說她娘是被顧家的人害死的,可是別人卻說,她娘是懸梁自盡。她這些年所謂的複仇,所謂的信念,到頭來卻隻是一場笑話嗎?她為之努力奮鬥幾年的光陰,卻隻是因為一個謊言而滋生的嗎?


    羅衣怔然地輕笑兩聲,然後她朗聲大笑,在這空寂的山中顯得極為詭異肅殺。


    不知何時,多言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看著麵前這個滿麵是淚卻笑得恣意的女子,多言忍不住心酸。


    好幾年沒見了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的那個遇事則躲,隨遇而安的孤女,到執著入商場,帶著她們在戰雲城紮根的小姐,會成為如今這樣的風雲人物。大家都在談論她,女子的楷模,天下將來的國母……


    多言不禁濕了眼眶,像是認命一樣問她:“小姐前來,楚將軍可知道。”


    羅衣的笑聲戛然而止,她轉頭望向多言,清冷地問:“娘是懸梁自盡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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