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一一章:交代


    據骨頭交待,東床事發已經有些日子了,艾媚的本主——自稱艾媚男友——艾媚稱是前男友——的那男人,不知使了何種妖術,竟輾轉打聽到了艾媚的下落,並且終日電話騷擾要求重修舊好,但艾媚態度堅決,愛的是骨頭,將來嫁的也是骨頭,要給骨頭一個幸福的家,為他生好多好多小孩……


    於是本主惱了,近日將赴京找骨頭談判,據說還不是單槍匹馬的來,還要拉著三五好友牛頭馬麵黑白無常來壯壯聲勢。骨頭從艾媚處聞訊後,麵不改色一笑了之,轉身濕著褲襠飛至付裕家,進門就大喊:“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此刻,骨頭徹底軟骨病,堆在沙發上沉默是金,我和付裕早已鼓勵百遍,硬話說盡,骨頭依然醫治無效,處於彌留。


    實話說,和骨頭認識時間久了,偶爾會感歎他前女友為何棄他而去,恐怕也是因為骨頭性格上一大缺憾——懦弱。這懦弱勁兒有時候真是能把人氣死,比如這次,艾媚前男友來談判,就去談嘛,談不好還談不壞麽?但骨頭就是沒底,不知道能談什麽,怕萬一談不好談輸了再簽個“喪妻辱己”的條約什麽的,所以要找我們給他壯膽,最好我們能替他去談才好呢。


    這麽說吧,骨頭要是大半夜遇到劫匪,肯定是大喊“呔!膽大的狂徒,我扔下錢包你饒我命來!”的那種人。


    真不知道艾媚看上他哪一點了。


    骨頭不說話,我和付裕也沒客氣,直接把他拉入黑名單,視其為透明私聊起來。


    付裕甩給我煙,拿著火柴給自己點燃,然後把火柴盒高舉著假裝幾次要扔給我。叼著煙笑。我擺手,從兜裏掏出一次性打火機對他示意了一下:“我用這個,咱能跟你比麽,再過幾年,你資產估計得比我精子還多。”


    付裕看我點煙,比劃了個中指,忽然一探身子:“哎你知道麽,大器要回來了。”


    這消息足夠我意外一下。


    大器、付裕和我都是十幾歲時就混在一起的朋友,但這廝在五年前倚著留學的名義前往西方拜美求財去了,五年來一次沒榮歸故裏過。偶爾的電話也都是隻言片語的,尤其是近一年在電話裏說話都串味了。估計是和港澳台同胞混太多了,說著話跟舌頭上套隻襪子似的。但知道大器要回來,倒不折不扣是個驚喜。


    “你怎麽知道的?”


    付裕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千裏傳音啊。他說他也給你傳了,你沒接。”


    我剛要不平衡,瞬間坦然。繼而想起了下午被唐墩電話吵醒後,手機裏那個無法顯示的來電號碼。原來是越洋傳音的大器。


    “什麽時候回來?”短信提示響了,我邊問邊掏兜。


    “沒準信呢,就這三五天吧。”付裕看了一眼我手機:“誰啊?王欥欥叫春呐?”


    我搖頭,短信還是那個陌生號碼,內容還在糾纏老問題:你好,我不好。


    我把手機遞給付裕,讓他看號碼。付裕搖頭,忽聞旁邊一陣嘁嘁,骨頭佝僂著身子探過來拿煙,付裕一個搶斷把煙揣起來:“男人抽煙,太監抽什麽抽!”說完轉向我。“沒回吧你?不怕是騙子?”


    我看看束手一旁可憐巴巴的骨頭,慈悲之心頓起。掏出煙盒甩給他,低頭邊回短信邊回付爺的話:“騙就騙,我現在這樣還能被騙什麽?沒錢沒車的,最寶貴的貞操都沒了。”


    短信回的是:不好裝好。一心二用的結果是,簡單四個字,按了幾遍都沒按對。


    回複短信剛發出,頭皮瞬間麻了一下,付裕倒是提醒我了,靠,這陌生號碼不會是王欥欥吧?閑著無聊換個號碼拿我當愚人節過?要真是她的話我可真要爆了,這小娘們兒怎麽這麽……


    對不起,我失態了。


    當初付裕曾評價王欥欥:因為天生漂亮,從小就沒受過欺負,被人一路哄著長大的,覺得男人都圍著她轉是無比正常的,所以跟男人說話從來不經大腦,傷了人都不知道,也不當回事。


    遙記得我還對付裕這番定論頗為不屑甚至幾欲惱火,朋友妻不可辱,哪能這麽說?


    時至今日,不得不感歎付爺當初真是字字珠璣,高瞻遠矚,金玉良言,旁觀者清。


    講述。單口講述。對口講述。七嘴八舌的講述。


    袁老二聽罷來龍去脈,點頭,突然上前一把將骨頭從沙發上揪了起來,手頂著他下巴直視:“多大點兒事?啊?你說這算多大點兒事?他愛誰來談判誰來談判!這事你說了不算,艾媚才說了算!人家艾媚不是都把你訂了麽?你擔心個屁啊?他還能把人搶走怎麽的?”


    骨頭梗著脖子被袁老二抬著下巴,開始犯了結巴:“我、我不知道要和對方談,談什麽啊?”


    “談個蛋!”袁老二瞪了眼睛跟魔獸一般,“就告訴他!艾媚是我媳婦,你他媽給我滾回東方之珠去!”


    我和付裕在一旁都笑開,雙雙緩緩拍手,點頭讚歎:“二哥了不起,有文化,還知道東方之珠呢。”


    骨頭被袁老二的氣勢所震懾,眼睛閃著希望開始瞪大,又忽地黯淡了一下:“二哥,那小子不是一個人來,要是艾媚也去的話,我怕……我怕在她麵前丟臉。”


    這算是交了實底了,骨頭最怕的估計就是這個。我與付裕跟老二對視,表示理解,誰都怕在心愛女人麵前丟臉,男之常情。


    袁老二扭頭咧嘴笑,把骨頭笑得十分想自衛,老二抬手拍拍骨頭的臉:“他能從上海帶幾個人來?這是北京!你怕個毛啊?強龍還壓不過牛頭犬呢!”


    聞言,付裕馬上探身低眉順眼的憋笑:“二哥,是地頭蛇,地頭蛇。”


    老二沉浸在自己的萬丈豪情之中,根本不理付裕:“我管他幾頭蛇!我管他是騾子是馬呢!不就是人麽!我們都去!我也去!我他媽還帶人去!”


    ……得,白誇他有學問了。


    繁花說,有的人大概已經知道了,這次開會麻縣長又做了長篇報告,而麻縣長舉到的那個例子,就跟雪娥的例子差不多。麻縣長說,東邊的一個村子裏,有人帶著懷孕的老婆周遊列國,生了孩子才回來,說那孩子是在路上撿的。繁花說,說到‘周遊列國‘的時候,麻縣長的兩隻手就像小船蕩起了雙槳,這樣劃一下那樣劃一下。繁奇插了一句,那不是蕩起雙槳,那是狗刨。大家都笑了。繁花說,麻縣長又說了,孩子是那麽好撿的嗎?縣裏準備和國外一個認領嬰兒的機構取得聯係。他們想要咱中國的孩子,說咱中國的孩子聰明,好看。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紅頭繩紅肚兜虎頭鞋,布娃娃似的,好玩得很,長大了又聽話。好啊,我們可以把多生的孩子送給他們。‘送‘這個手勢,麻縣長做得最好,有點像‘文革‘時候跳的忠字舞:上身一聳,兩隻手在胸前翻出了一個花,然後突然朝外一送,還在空中停留片刻,好像是等著有人來接孩子似的。說到這裏,繁花說:‘要是令文還在這裏就好了,令文的忠字舞跳得最好,至少不比麻縣長差。‘


    這時候,小紅來到門口,報告說鐵鎖睡著了,還打呼嚕呢。繁花說,睡著了好,打呼嚕?還流口水了吧?太好了,說明他睡得香。雪娥要是沒有下落,你喂他一瓶安眠藥,他都睡不著。小紅把鑰匙亮了一下,意思是她已經把門鎖住了。有人提議讓小紅進來比畫一下‘忠字舞‘,說年輕人跳舞最好看。小紅問什麽叫‘忠字舞‘,繁花說:‘他們逗你呢,鑰匙放到這兒,你快回去吧,回去晚了你媽不放心。‘


    小紅走了以後,繁花又接著講麻縣長。說,麻縣長一邊講,一邊在台上走。那步子走得俏啊,很有點女兒態。一邊走,一邊把手中的文件卷成了一根棍,那根棍最後落到了一張地圖上麵。那本來是溴水縣的地圖,可麻縣長一高興就把它當成了世界地圖。麻縣長在上麵比畫來比畫去,說,別以為我們會把它們送到美國,送到歐洲。美死你了。世界大得很,除了歐美還有亞非拉。要多考慮非洲和拉丁美洲,重點是非洲。那裏地廣人稀,弄到那裏剛好可以當牲口使。麻縣長還模仿了趕牲口的口令,嘚,籲。說以後送來的男孩都叫‘嘚‘,還要有編號的,嘚一,嘚二,嘚三,嘚四。女孩嘛,都叫‘籲‘,籲一,籲二,籲三,籲四。怎麽,嫌這名字不好聽,想換個名字?不行不行,萬萬不行,你就是想叫張三李四王麻子都不行。眾人大笑,繁花說,麻縣長大概是喝了點酒,特別放得開,那真是深入淺出,妙語連珠,談笑風生啊。社會福利委員李雪石把煙頭一踩,說:‘我靠,雪娥要是生了,連名字都省得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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