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總以為自己是那個男人心中的例外,但是事實上,沒有例外。”水如玉曾說。


    蔓菁記得這句話,可是當她看見他的臉時她便動搖了。


    他的衣裳已經被風雨打濕,濕淋淋地粘在身上,這身衣裳,像極了他當時離家時,自己為他做的那一身。這麽大的雨,他會不會受風寒?他的眼睛卻看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他不慎遺失的寶貝。再次相見,他的眼中滿是驚喜。


    “蔓菁。”他說,“我來了。”


    蔓菁沒說話。


    她是想見他的,她心中的疑問太多太多,她在等待跟他見麵。可是之前他一直沒有出現。她天天來,他從來不在。她希望他給她一個答複,哪怕是最弱不禁風的推諉也勝於讓她在油鍋裏煎熬。店裏人那麽多,可是她無法跟任何人說她的心裏話。


    她甚至無法告訴舒眉――西門公子生日那天,她是故意弄壞舒眉的小衣。因為她擔心,擔心自己的夫君會做出什麽不利於舒眉的事來。盡管,她是最不希望發生意外的一個。所以當她看見舒眉衣裳上的傷痕時,心中的悲憤恐怕比舒眉更甚。有那麽一刹那,她覺得自己都快裂成碎片。沒人知道,當她聽到紅英的事時,她有多希望這一切都是舒眉們的謊言!但她知道,店裏的人一個個都活得很真實。


    此時此刻,他就站在自己眼前。


    “蔓菁,你瘦了。”他說道。


    身子瘦不瘦,蔓菁不知道,但是蔓菁的心卻猛地一痛。眼前這個人,就是她的丈夫。


    “蔓菁,你是不是在怪我?”男子說。


    蔓菁不答。別過臉去。


    “嗬。嗬嗬。”男子悲憤而笑,“罷了罷了,如果連你都不相信我,我還有什麽意思?我康月辛辛苦苦這麽久。難道不就是想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嗎?”


    原來假冒白竹生的家夥,名字叫做康月。(.好看的小說)


    蔓菁心中再次一動,眼睛看向康月――畢竟這個人是她的夫君。


    作為一個從小接受賢妻良母教育的本分女子。眼前這個男子曾經就是她的天地,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她都不曾懷疑過。就像當年他說走。她便毅然為他準備行李錢糧,並苦等他歸來。所有的這一切似乎是妻子天經地義該做的。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是女子不可違背的天條律令。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自己竟然開始懷疑起這個是自己主宰的男人?是不是從進入這個陌香城後開始?還是從她跟隨了舒眉開始?還是,她心中本來就有懷疑,可是她卻從不曾去想。


    “蔓菁!”眼前男子的一聲輕喚。把她從思慮中喚醒。


    “蔓菁,我們走吧!”男子毅然說。


    “什麽!走?”蔓菁吃驚。她沒有舒眉那樣的忍耐力,終於還是開口說話。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一瞬即逝的笑,臉上卻正色道:“當然,就算是我死也沒關係,隻要你信我。”


    “你說什麽?”


    “你知道的,西門公子不會放過我。”男子似乎有苦難言。


    “你……是被脅迫的?”蔓菁問。不知為何她開始有些欣喜,或許是因為那句“我們走吧。”


    “當然!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不顧妻子出賣信息的人?我把你留在那個危險的店鋪裏我舍得嗎?我還不是怕有朝一日西門公子要白竹生翻身!蔓菁這個世界上我能相信的就隻有你了,如果你都不相信我,那我做所有這些還有什麽意思?現在西門公子又要我下蒙汗藥!我做不到。我會死的。橫豎都是死,蔓菁走!我們現在就走!馬上!”康月說。[.超多好看小說]


    說完便真的走進了風雨中。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缺乏真正的演員。


    反倒是蔓菁扯住了他的衣袖:“蒙汗藥?”


    康月點頭,拿出一個小包。道:“就是這個。蔓菁……比起西門公子,我更害怕你不信我。”


    蔓菁心中一暖:“管他趨炎附勢也好,管他心地不善也好,管他出沒青樓也好。無論如何,自己作為他的結發妻子都是他心中最特別的那個。”


    風雨中,蔓菁接過了紙包……。


    “蒙汗藥不會傷身體吧?”蔓菁問。


    “不會。”康月肯定地回答,又加了一句,“為了防止他們懷疑你,你也吃了吧。就是得受點委屈。”


    蔓菁點頭,“不打緊,我願意。”


    七裏亭內,兩人情意綿綿地分手。康月得意地一笑。他恐怕不會想到,在蔓菁去買菜時,一個大漢不小心撞倒了蔓菁。“哎呀!”蔓菁跌進了水中。大漢連忙扶起她――大漢袖子一掃,油紙包已經換過。


    這個大漢,不是別人,正是七公子的隨從,名喚薑山的那個。


    舒眉頭疼地愈發厲害了。一則是因為昨晚泡了水,一則是滿院子的貨物無法運出城關。


    “夷人進不來,我們就算交了稅賦也無法運出去。我們人手太少,龍口堂不會幫我們搬運。這些單子都白做了。”書呆子惋惜說。


    “我就不信邪了,都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這就去港口重金雇人!”舒眉來了脾氣,拿著雨傘就衝進了雨中。


    白竹生怎麽喊都喊不住。眾人明白,舒眉是真的心焦。好不容易店鋪重見起色,她實在不願意前功盡棄。


    蔓菁提著菜籃,默默地回來。“我去擇菜。”她說。


    廚房中,她把藥粉倒進菜裏,卻隻倒了一半。


    舒眉衝出城門,卻正好看見一個人――西門公子。他似乎是在查點什麽重要貨物。這樣的雨天,也不知道是誰的貨物能要西門公子不顧風雨親自查點。西門站在一個簡易的港口棚亭裏,頂上是油布。


    兩人相見,相視良久。舒眉是憤恨,西門公子則是驚訝。


    舒眉剛要走開,偏巧,這時風雨陡然變大。


    “舒掌櫃,不如進來避避。”西門突然開口說。


    舒眉不願跟他站一塊,剛往前邁一步,風便吹得她滿臉都是水,幾乎連腰都站不直。無奈走進棚中,這才發現這棚亭是用條石做基的,又位於貨品大山之後,甚是妥當。


    “你臉色不好。”西門說。


    “謝了。”舒眉才不理他,在舒眉看來這是他的冷嘲熱諷。要知道,誰家的貨物賣不出都會臉色不好的。


    “喝點酒嗎?”西門說。


    “我隻跟喜歡的人喝酒。”舒眉直接坦白地說。


    西門一愣,顯然,他西門也不是輕易這麽賞臉請人喝酒的。而且他沒有七公子那樣的好脾氣,當即,臉上就變了厲色。


    “不過,如果你能吹完那曲笛子的話,我倒是願意喝。”舒眉突然想起那首讓她讚歎不已的笛曲來。


    誰知,舒眉說完這句,西門公子眼神便是一黯。“恐怕不能。”西門說。


    “怎麽了,這麽小氣?”此時舒眉反倒占了上風。


    “隻是因為我一吹笛子,便會想起一個人。”西門說,他發現自己正在跟舒眉說心事。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因為在西門眼中,舒眉已經是一個死人?死人總是能保守秘密的,既然是一個死人,西門便敞開了心門。


    “我是為她守在這陌香。為她賺錢,替她做事。陌香成為她府邸的時候,我就是她的家臣,我可以天天看見她。可是事實上呢,我值不夠是她的一顆棋子,再普通不過。隨時可以丟棄。我對自己說,我是特別的,可是她卻不這麽看。”西門說,喝了一口酒。


    “你活著就為了她?”舒眉問。


    “不。我不是活著。我早死了。在我離開我的大哥的時候,我就已經是一個死人。”西門說。


    風雨中,兩人在棚中說話。風雨掩蓋了西門的說話聲。


    “一切都會好的。”舒眉癟癟嘴,她壓根兒沒聽明白,卻笑著安慰西門。如果她經驗豐富些就應該會感到異常――為何西門會跟她說這麽多話?


    西門看著她的笑臉一怔。


    “你若是不死,倒是個不錯的聽眾。”西門看著舒眉說。臉上陰狠又顯。


    “你在說什麽?”舒眉不解,敏感地皺了眉。隻覺這人變化無常,十分難伺候。


    就在這時外麵一陣吵嚷。


    “怎麽了?”西門摔了酒壺。


    “舒掌櫃的一個家人要見舒掌櫃。是那個短毛。”一個人回報。


    舒眉對西門說“以後再來聽你說故事。”連忙從貨堆後轉了出來――正是何三少。


    “家裏出事了!”何三少說。


    “怎麽了?”


    “好像都中了毒,小舒心吐血了!蔓菁最奇怪,一個勁地邊哭邊笑邊重複‘沒有例外’……。”


    不等何三少說完,舒眉便丟了傘,直接往家裏衝去。


    身後,西門苦笑道:“雖然沒毒到你,但你一個弱女子也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公主,你該笑了吧。我是不是特別能幹?”


    “沒有例外。”蔓菁看著自己的雙手說道,“真的沒有例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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