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昊是真的全身心地投入到“拯救先民”這項任務中去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自己做的孽,含著淚也要扛下去”。


    每一次出門,他的全部工作就是讓那些小東西和先民們交流——他不敢也不想再繼續製作標記、改造標記了,因為他不想在還沒有解決錯誤的情況下繼續錯誤。


    他甚至不敢讓那些小東西自發地去和先民們交流——他總是盡力控製著它們,讓它們盡量集中在還沒有“蘇醒”的先民們身邊,“強迫”著它們去和那些依然在“沉睡”的先民交流。


    幸好還有先民的領袖在默默地幫助陸昊——它在沒有接到陸昊的指示的情況下,將那些需要“拯救”的先民集中在了一起——這樣一來,陸昊就不必要為了“將小東西精確地分成若幹等份”而苦惱,也不用為了“指揮小東西照顧到每一個人”而費神了。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將小東西限製在一個地方,並且用自己的意誌去“強迫”它們,讓它們更加頻繁地和先民交流。


    那些小東西並不會抗拒陸昊的意誌——它們很忠實地執行了陸昊的命令,愈加頻繁地和先《2,民交流起來。隻是這樣一來,它們的損耗就變得無法忽視了。


    是的,在和先民的交流活動中,小東西會莫名其妙地“消失”——在這之前,也許是因為這種交流活動並不頻繁,先民的數量也不夠多,所以陸昊並沒有注意到這種損耗。


    但是現在。他就算是想忽視這一點也無法做到了——他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太久,然後就會在巨大的損耗下變得無比虛弱;到最後。他連維持自身的“形體”都做不到,隻能崩解成一些不受控製地遊離訊息。然後被強製遣送回巢穴。


    陸昊之前製定了一個“周期性出沒”的行動計劃,並且在很長的時間裏,他都嚴格按照這個計劃而行動;當他發現了自己的錯誤,想要將所有的時間、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拯救先民”上的時候,他暫時放棄了這個計劃,因為他覺得時間可能不夠用了。


    可是,他沒有想到,當他決定暫時放棄那個計劃的時候,命運又強行地將他拉回到原來的軌道上——他“被迫”要將那個計劃繼續下去了。


    在巢穴中製造足夠多的小東西。然後出現在地表;讓小東西和先民交流,在不斷地消耗之後被強製遣送回巢穴——這就是陸昊全部的生活。


    他就像是墮入了輪回一樣,背負著沉重的壓力,在出現與消失之間苦苦地掙紮。


    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但是他卻又不得不繼續下去——他逐漸失去了全部的興趣,到最後,他甚至連和先民對話的興致都沒有了。


    他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不像是一個“人”,反而更像是某種自然現象——就連他自己給自己的定位。都從“先民的創造者與朋友”變成了“先民曆史的盤觀者”。


    觀察與記錄就成了他在無盡的輪回中唯一的“樂趣”:


    紀元前第四十二世紀,沉睡的先民中出現了第一個蘇醒者。遺憾的是,它似乎失去了心髒移植前的全部記憶,就像是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一樣。


    紀元前第三十一世紀。蘇醒者的數量達到了六人。同樣,它們全都忘記了心髒移植前的全部記憶,並且表現出了另外的人格特征。第六個蘇醒者拒絕接受領袖的領導。也拒絕和族群其他人交流。


    紀元前第十四世紀,先民將創造了它們的風暴命名為“生命之母”。在這一個世紀裏。“生命之母”的活動範圍進一步擴大,有新的意識從蒙昧中蘇醒。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紀元前第五世紀,蘇醒者的數量達到了十七個,它們的人格同樣產生了變化——基本可以認定這是手術失敗者蘇醒後共同的症狀,先民的族群中可能出現“少數民族”。


    紀元世紀,先民們的曆史上出現了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曆法——以“生命之母”的出現規律為基準,將生命之母的這一次出現與下一次出現之間的時間作為衡量時間的基本單位,是為“一個世紀”。這一個世紀被稱為“紀元世紀”,紀元世紀之前被稱為“紀元前世紀”,紀元世紀之後的第一個世紀被稱為“紀元第二世紀”。


    紀元第二世紀,先民們向上追述了五十個世紀,作為先民的曆史開端。紀元前五十世紀之前被稱為“史前”——先民的領導人決定,這一部分的史料將不會對後來誕生的生命公開,也不會對“少數民族”公開。


    紀元第四十六世紀,蘇醒者的數量達到了一百七十二人,基本形成了先民中的少數民族——它們無論從思考方式、性格特征還是行事手段上都與其他的先民大為不同;它們之間似乎有一種奇妙的聯係,讓它們彼此認同;它們獨立於先民的族群之外,擁有獨特的文化,已經具備了一個民族的基本特征。


    紀元第五十一世紀,未蘇醒的沉睡者可能將永遠失去蘇醒的可能——先民們通過研究發現,它們的核心正在徹底失去活性!一直以來,它們的核心都在不斷衰弱,但是最近的研究表明,它們可能已經無法對外界的訊息的刺激做出明顯的反應了。研究人士表明,這可能是它們的核心徹底“死亡”的征兆。


    紀元第五十二世紀,領袖發表標題為“如何拯救我們的同胞”的演講。在演講中,他明確表明,即使這些沉睡者蘇醒之後無法記起心髒移植之前的記憶,他們也是先民中的一員。他用“我們的同胞”來指代那些蘇醒者,摒棄了“少數民族”一詞,以此來團結這個星球上的所有生命,號召所有人群策群力,為解決沉睡者的問題而努力。


    紀元第五十九世紀,對於沉睡者的研究取得了長足的進展。一個醫務工作者的操作失誤促進了這項研究——他在為沉睡者摘除核心病變組織的時候不小心將患者的核心切割成了兩半。通過對這兩半核心的研究,研究人員發現,分割核心可以有效地減緩核心“死亡”的進程。在獲得了批準之後,研究人員將核心切割為更小的幾個部分,然後他們發現,這些被切割成“小塊兒”的核心居然在緩慢地恢複活性!


    紀元第六十世紀至紀元第六十四世紀,科學界和哲學界展開了一場跨越了四個世紀的大討論。兩個陣營就“分割核心”的問題爭吵得不可開交。哲學界首先提出了質疑,他們認為,科學界不應該打著“科研”的旗幟,以“拯救更多同胞”的名義,在沒有取得沉睡者的同意的情況下,擅自切割少數沉睡者的核心。


    “沒有取得主人的同意就擅自處理主人的身體器官,這與我們的道德認知不同。”哲學陣營的發言人這樣說:“而且,這項研究還可能引起倫理學上的悖論——如果被切割開的核心能夠成為意識載體,成為一個新的生命的話,我們該怎麽去對這些新生命進行定義?”


    這個發言人問出了這樣的問題:“它們是那個不幸被切割了核心的沉睡者的後代,還是沉睡者本人?”


    科學界並沒有直接回答哲學界提出的疑問,他們隻是將他們的發現呈現在所有的人麵前,並且承諾,他們以後的研究將接受所有人的監督——他們似乎是想忽略哲學界的聲音,然後用研究成果來決一勝負。


    紀元第六十五世紀,在經曆了長達四個世紀的爭論之後,最高領袖決定,用“全民公投”的方式來決定是否對所有的沉睡者實行“核心分割”手術。蘇醒者作為曾經的沉睡者,他們將一人擁有兩票;而隻有讚同票超過所有票數的三分之二的時候,“核心分割”手術才會以“正當”的名義被大範圍執行。


    74%對22%、4%棄權——“核心分割”通過這次公投取得了“合理合法”的地位,科學界為此歡呼不已,而哲學界則高呼“道德淪喪”。


    紀元第八十三世紀,經過快二十個世紀的努力,所有的沉睡者的核心都被分割成了“適當”的大小,然後被移植到與之匹配的身體中——這些身體的材料來自於沉睡者本人,科學界似乎是用這樣的方式來打消哲學界的敵意。


    在這十幾個世紀裏,哲學界一直在反對“核心分割”計劃,他們認為科學界的做法是在褻瀆生命——科學界似乎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對哲學界說出他們的想法:“我們不是在褻瀆生命,我們隻是在生命陷入困境的時候,幫助生命找到另外的出路……”


    紀元第一百二十七世紀,“分割核心”已經逐漸淡出了眾人的視野。在這四十多個世紀裏,被分割的核心沒有一個徹底死亡,還有少數幾個幾乎完全恢複了活性——這樣的結果讓哲學界徹底閉上了嘴巴,科學界也不想與哲學界徹底弄僵,所以,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分割核心”這件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給淡忘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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