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往事


    內殿,現在也有魔王雕像了嗎?


    原來的內殿,是冷惡裝神弄鬼的地方。


    四壁雪白,紗幔微微飄揚,味道奇異的香煙繚繞。


    韓青一進去就知道殿內的薰香有迷幻類草藥在裏麵,會讓人精神狀態異常,可他不敢閉氣,隻能握緊拳頭,希望指甲刺在掌心的疼痛能讓自己保持清醒。


    可是齋戒二天再冷水淨身,實在是折騰得他沒有多少意誌力了。


    冷惡一身華麗的白色雲錦,在那間白色屋子裏象有保護色一樣,又若真若幻,如在雲端。


    他問:“你心中的渴求?”


    來不及細想,韓青聽到自己喃喃:“安寧,永恒的安寧。”


    冷惡微笑看著他:“我是人世間的魔王,我承諾的都會實現,你要小心許願。”


    韓青慢慢抬起頭:“我希望,不再愛不再痛,不再苦苦掙紮。”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那樣脆弱而疲憊,他不相信那是出自自己之口,好象他置身事外,聽著另外一個人無助地哀告。


    冷惡的手按在他額:“凡你所求,必將成真,你想要的,真的是安寧嗎?”


    韓青輕聲:“是,我累了。”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再去殺掉無辜的人了,為了什麽也不能了。讓我死掉吧。


    冷惡微笑,無限憐憫地看著他:“我保證,有一天,你會不再愛不再恨,不再苦苦掙紮。我將封閉你的感情,殺死你的良知,帶走你的靈魂,給你安寧。”


    他做到了。


    再一次進到聖殿時,冷惡享用的祭品,就是他心愛的女人。


    韓青忽然覺得喉嚨裏反上東西來,忍不住低頭,一口血。韓青忙擦拭幹淨。


    苦笑,你沒做到,看,我還是會愛,會痛徹心扉。


    隻是……


    隻是,我做決定時,確實很少猶豫掙紮。


    也許,能忍著不給那孩子換腕骨,就是不夠愛吧,沒有讓我倒下慘叫的痛,就是不夠痛吧?


    良知?他確實殺死過了,當我痛哭慘叫著“隻要你殺了她,我願意做任何事!”時,我的良知已經死了。任何事,殺我至親骨肉,折磨無罪的人,什麽都可以,我已屈服。


    韓青微微苦笑,小家夥,你也是魔王了嗎?你會不會說“小心許願,我答允的都會實現。”


    我要求的是死亡,他給我的是行屍走肉地活著。


    何其殘忍。


    或者,你們真的是魔王吧?隻有魔王的兒子,能破解那個不能愛不能恨的咒語。再一次疼痛難忍,我卻再也不敢許願:給我安寧了。


    我也再不敢許願,讓這疼痛停止,讓這麻煩消失,我害怕願望成真,我害怕這個願望的實現方式是:你的死亡。


    韓青微笑:“你許諾給你的教徒什麽?以什麽為代價?也要他們的靈魂嗎?”韓青再一次擦拭嘴角的血,臉上的微笑象麵具一樣一動不動。


    內心一聲聲歎息,我累了,我累了,我累了……卻不敢要求,讓我死吧,不敢,隻是呆坐著,內心喃喃地問:你想自殺嗎?你想嗎?你想嗎?卻從來不回答。


    冷懷德坐下,擦汗,秋高氣爽的天,他汗濕後背。


    門外進來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猛一看,倒有三分象冷思安。


    冷懷德歎氣:“西樓,老家夥似乎有覺查。我覺得不該用咱們自家孩子去探路。”


    西樓笑笑:“爹是族長,想推自家孩子做長老很正常,要是推了別家孩子倒真象是要同誰拉幫結派似的。”


    冷懷德道:“為免他們疑心,我下次探探他們的口風,拿咱們家孩子頂冷幕的位行不行。”


    西樓道:“會讓冷幕有危機感的,目前為止,我們還不能冒險讓他站到對立麵去,讓大家公議吧。”


    冷懷德道:“如果當初你參加比武,得個名次……”


    西樓淡淡地:“就活不到現在。”


    冷懷德道:“你忍了這麽多年。”


    西樓道:“冷思安希望和平,我欠他的。”


    冷懷德道:“他弟弟是自願救你的。”


    西樓道:“我不該同他換衣服。否則,他不會死。”


    冷懷德長歎一聲:“思安一家子都是好人。”


    西樓點點頭,是,冷思平頂替他逃走,引開追兵,他逃到冷思安家裏,老爺子問一聲“思平呢?”冷思平的屍體就被送回來了。


    蘇西樓被藏在院子的幹草堆裏,看著冷思平已經從一個救他一命的好朋友變成一具屍體。


    冷思安一家人,看到他們互換的衣服,就應該明白發生了什麽,冷思平因他而死。他們依舊把他藏起來,送到蘇家去,蘇家把他送到更遠的地方,到他十八歲,才把他領回,聲稱這是蘇家外室之子,給他個蘇家人的身份,他的功夫,卻是冷思安的父親教的。


    冷思安尤其是好人,弟弟死了,他隻要和平,不責怪任何人,隻要和平。所以,蘇西樓隻得給他和平,畢竟冷思安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不能殺掉恩人滅口,如果他真的那樣做,他會被冷家人鄙視的,沒人肯幫他。所以,很多人都討厭冷思安,兩邊的人都討厭他,他死了,大家都鬆口氣,然後開始磨刀,然後發現對方也在磨刀,然後才覺得……


    蘇西樓點點頭:“思安是好人,好人總是不長命。”剛覺得,終於沒人阻止他了,他可以為父母兄弟報仇了,忽然間發現,自己一隻腳踏上複仇的船,再大的風浪也不能退下來了。


    冷懷德道:“冷欣那件事,你做得莽撞了。”


    蘇西樓道:“我是去追蘇子維,雖然蘇泉死了,冷子和死了,他很難過,但是,刺殺韋帥望這件事,還是太冒險,結果我到那兒,發現那是一個聯合行動,有墨沁有魔教的人參與,計劃相當周密,我隻得撤回來,路上遇到冷欣,我同冷欣也有點交情,但是,他不肯加入我們,既然他看到我了,一旦事發,他很容易就聯想到我,我隻得動手。”殺掉遠親,朋友。


    蘇西樓發現,他所痛恨的,冷秋那樣的對反對他的甚至隻是不加入他的人進行的屠殺,他自己正在做。


    要到身後沒有退路了,才發現,原來思安長老給予的和平,多麽難得。


    安全,他覺得不過是苟且偷生。


    現在,他終於體會到戰鬥的滋味了。當然,興奮,同時焦慮不安。如果他失敗,愛妻兒女,都是死路一條,他把一家全拉進一場戰爭。


    這也是冷家人通常不會太關注年紀大的人關係,有家人的,很少孤注一擲,冷家人總是對剛冒頭的,二十多歲有戰鬥意誌,沒有家累的小子們嚴加監控。


    蘇西樓道:“如果爹覺得,這件事危險,我們就停到這裏也好。冷欣的事,隻是我自己做的。”


    冷懷德沉默一會兒:“恐怕,很難停得下來。即使你我不想引起衝突,族人依舊會覺得,他們在同魔教聯合,清除異已。他們得罪了蘇家,冷子和就死了,然後蘇子維也死了,現在是冷欣,掌門人同魔教的這種友好關係,讓他們可以輕易除掉任何他們不喜歡的人。即使他們沒有這種協議,也可能有某種默契,掌門不喜歡的人派北邊去,魔教會有衝突中殺掉他們。如果魔教有什麽反對教主的人,暗示給掌門人,問題就解決了。他們會彼此保障對方的統治。大家都覺得,非常不安。如果我象冷幕那樣保持沉默,恐怕會出別的意外,到時候一樣算在我們頭上。說我們該說的話,辦我們該辦的事,關於冷欣,他們沒有任何證據。我們催得越緊,他們越容易胡亂給我們個結論。這一頁就翻過去了。不過,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們盡量爭取長老的位置吧。”


    如果你隻是個普通人,你得為冷欣償命,如果你是長老,你就不用了。


    劉香聽到嘈雜聲,從靴子裏取出一把匕首,將刃鋒隱在袖中。


    身後小丫頭拂柳過來:“堂主。”


    劉香道:“你往後門去吧,告訴教主,我是叛徒。”


    拂柳呆在那兒:“堂主!”


    劉香推開窗,看到冷家人已經衝到院子裏。她回頭微笑:“我同楊雲鶴,還有丐幫的,都被冷家人抓到了,我們都沒挺過去。”


    劉香輕聲:“總不能讓教主再來一次,你快走吧,我不必逃了。”


    拂柳轉頭衝出門,冷家人已經衝上樓梯,她轉身躲進走廊另一頭的房間,然後聽到冷家人叫一聲:“在這裏!”


    劉香回頭看一眼,笑笑,匕首抵在桌上,另一頭抵在胸口。她怕手腕力氣不夠,也怕自己沒有那麽強大的意誌力,所以,把匕首抵在桌上,身子往上撲。


    冷森看到劉香往前一撲,直著脖子僵了一會兒,整個人軟下來,從桌上滑下來,仰麵倒在地上,秋香色的衣服上,一大塊血漬正慢慢擴大。


    冷森愣了一會兒,咦,這是幹什麽?我們又沒打算殺你,你應該也知道吧?秋爺的命令是活捉,你反正一叛徒了,還怕啥?


    冷森微微不安地命令把劉香的人頭割下帶回去交令。


    另一邊房間的拂柳到聽一聲切人頭,頓時捂住嘴,熱淚盈眶。劉香當然不是好女人,功夫又不高,靠著幾分美色在眾堂主身邊周旋,可是對身邊人,倒不刻薄。侍候多年,多少有幾分感情,拂柳也知道沒有劉堂主的四處賣笑,就得她們四處賣身,忽然間好好一個人廢了,再一轉眼,頭都被砍下來。


    拂柳不敢出聲,捂著嘴,後退到窗前,推開窗子跳下樓去,直奔後門。


    外麵一聲喝:“什麽人!”


    拂柳一劍刺過去,一邊大叫:“大家往外衝,活著回去的人,告訴教主,劉堂主和楊堂主……”


    風聲,一支利箭穿胸而過,將她釘死在地上。


    冷森站在樓上,吩咐一聲:“殺光,一個活口不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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