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複仇前夜


    韋帥望接過三殘寫的公文,開頭一串掌門閣下什麽什麽的套詞,貴方冷欣先生之死,英年早逝,星殞日蝕什麽的,小韋看得咧開嘴,你看人家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兩句話的事,寫了有兩篇了,這裏麵咋還有我不認識的字呢?整這麽艱難做啥啊?通假字是幹啥用的啊。後麵提到正事,倒簡單了,至於追查凶手一事,如掌門願意托付於我魔教,則魔教義不容辭。請掌門人將證人證據移交我處。如掌門判定凶手為魔教之人,則請掌門明示,是哪個人,以何種方式殺了冷欣,有憑有證,我魔教決不姑惜謀殺凶手。若掌門至今未能查明案情,則,我方願提供任何方便,歡迎冷迪先生光臨魔教。我教已表示最大誠意,不知我教劉堂主因何被無辜殺害,莫非掌門已認定劉堂主為凶手?如有證據,請明示,如無證據,請掌門給出合理解釋,和平友好之盟墨跡未幹,貴方欲借殺戮掩蓋已方破案之無能乎?如果貴方不我教將求助於江湖正義人士的良知,嚴厲譴責貴方不顧江湖道義,背信棄義言而無信的行為!


    韋帥望猶豫一下:“口氣強硬了點。”


    三殘道:“劉堂主剛死。”


    帥望點頭:“你說得對,太軟乎了也顯得假。”微微歎氣,我才還抱怨師父給我的公文好冰冷呢。這下子我回個更冰冷的。不過,師父你能明白不啊?我可是想幫你的忙呢。冬晨弟弟是清白的,我相信他,反正我都烏黑烏黑的了,你就往我頭上扣吧,可是,你扣的時候,你最好同我說一聲啊,改變不了事實,你可以撫慰下我受傷的靈魂嘛。真是的,給老子封私信有那麽難啊?你再這樣,信不信你以後再來信,我直接給你撕了當手紙啊!


    三殘在一邊靜靜等著,韋帥望發完呆,把信給他:“就這麽發了吧。哎,我說你以前是訴棍吧?你不是專寫狀子的吧?這牙口,把咱們摘得真幹淨啊。”


    三殘欠欠身,平靜地:“也在軍中寫過往來公文,屢戰屢敗與屢敗屢戰的區別可定人生死。”


    韋帥望遙想:“哈,定人生死。生死由人一張嘴,是挺可怕的事吧。”


    三殘道:“所以才人人都要變強,如果凡事自有公道,還需權勢富貴做甚。”


    帥望問:“你想過生活在一個公正的地方,是什麽感覺嗎?”


    三殘想了想,慢慢垂下眼睛,搖搖頭。不,我不知道。父母的愛都不能放到天平上去量,兄弟情誼也無從比較,至於其它的,我不在乎其它人是否要公正,我不要,我要百倍報複。


    韋帥望氣:“喂,你打算下輩子就這麽一臉苦大仇深地過下去了?不管你家人遇到啥倒黴事,他們都已經死了,不痛了,我相信他們希望你好好活著,看到你這副臉色,死人都氣得從墳裏爬出來拍你兩巴掌。”


    三殘愣了一下,如果我大哥真的地下有知,如果他真看到我這樣……他的臉慢慢失去血色。


    三殘慢慢伸手掩住半邊麵孔,不,沒有鬼沒有魂,如果真的有,我被砍得血淋淋的孤伶伶地一個人看月亮時,我活生生挖出自己眼睛時,我大哥就從墳裏爬出來嚎叫了。如果他真的地下有知,恐怕恨我,會比恨任何人都多吧?


    帥望道:“英雄不論出身,也不論相貌。過得好,也不用金玉滿堂芴滿床,隻要你開心,你的親人就也開心。”


    三殘一隻手瑟瑟發抖,好吧,你過來讓我捅兩刀,然後倒在地上輾轉呻吟哀求,讓我看著你越來越爛,越來越臭,越來生的蛆越多,我就開心了,我的親人也開心了。


    帥望微微不安,我是不是太殘忍了,他已經這麽慘了,我還提他死去的親人會心痛?帥望輕聲:“我隻是想勸你放開點……”


    三殘苦笑,欠欠身,半晌:“教主別提我地下的親人們了,如果他們看著我……”笑笑,麵孔漸漸沒有表情,不知哪根筋不對勁,一直在輕輕抽搐。


    如果大哥真的看著我,我真的沒勇氣再活下去了。


    帥望愣了一會兒,苦笑:“我知道了。”我知道,就象,我屠了溫家,希望我師父真的死了,沒活過來才好。就是,求求你,別看著我,我不介意活得象條狗,隻是不想你的眼睛裏的我,象一條狗。


    三殘看一眼韋帥望,人,真的吃了苦,就不會再找人傾訴了。可是,有時候,你還是能同人交換一個沉默的全黑的沒有底也不反光的眼神,輕輕問侯一聲:我去過生命最黑暗處,你去過嗎?


    再交換一個不可言喻隻可意會的表情,看看浮華世間,微微一笑,無論如何,還有人知道。


    三殘微微呆一會兒,是的,幽黑的眸子,顯示他到過無底的黑暗之地。你,經過黑暗,並曾向內心的黑暗屈服,為什麽你的微笑還有溫度?不是應該絕對零度嗎?


    帥望拍拍他,輕聲:“抱歉。”笑笑:“眼睛瞎了不要緊,看我,頭上長角,身上長毛,十指利爪,口生獠牙。我不求一切再回到過去,隻希望他別看著我,別看著我。”良久,輕聲:“我想殺了他。”


    忽然雙手微微發抖,帥望輕聲:“我應該殺了他,是不是?如果我逼他殺了我,那對他多殘忍,我讓他看著我死,那多殘忍,我應該殺了他,免他苦免他痛免他塵世掙紮。”


    韋帥望笑了:“你能聽懂嗎?”


    三殘靜靜地點點頭,能。


    帥望輕聲:“我自己都沒聽懂。好了,滾,不許再給我看苦瓜臉。”


    三殘苦笑,難道我笑還能讓你覺得溫暖不成?


    果然,韋帥望立刻道:“笑得這麽醜,小心我給你個人皮麵具縫臉上。”


    三殘忍不住真的笑笑,可能魔王的能量是不一樣的吧。


    韋帥望傳韓宇韓琦:“準備好了嗎?”


    韓琦道:“是。”


    帥望道:“叫上老區,走吧。”


    趙天舒在殿外階下跪拜:“李堂主指定我交接銀兩。”


    帥望點點頭,趙天舒看看韓琦,帥望道:“以防意外。”


    趙天舒嚇得:“屬下沒別的意思。”


    帥望眨眨眼睛:“啊。”靠,你明明是問為啥這小子也會跟著我們,我還不能回答你?切!


    一片小樹林,一輛柴草車,一個睡著的趕車人。


    趙天舒四望,沒別人了,啥意思?


    揮揮手,一個手下過去:“喂,趕車的,離開這兒!”


    沒人理他。


    兩個壯漢立刻過去把那趕車人一推,那人身子一歪,軟倒,然後緩緩滾下車轅,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兩個魔教人目瞪口呆,回頭:“堂主,死人!”


    趙天舒過去,那趕車的已經臉色鐵青,死了有時候了。他回頭看看馬車,車輪深陷泥中,他伸手推開柴草,露出木箱,撬開木箱,裏麵是白花花的銀子,一張紙上寫著:“趙堂主收。”


    趙天舒回頭:“在這裏,教主,銀子送到了。”


    韋帥望無可奈何地:“看起來,我們什麽也沒抓到。”


    區華子接過那張紙,看著,半晌:“我能收著嗎?”


    帥望點頭。


    區華子道:“我要回趟華山了,抱歉,教主,我不能再陪你了。”


    帥望道:“好,你介意我陪著你嗎?”


    區華子輕聲:“這是我的事了。”


    帥望道:“那是,他的字?”


    區華子點頭。


    帥望道:“不足以為證的。”


    區華子道:“對我來說,足夠了。”


    帥望有點苦惱:“小子,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他也害死小白,即使我不介意他死在誰手裏,黑狼恐怕是介意的。所以,你最好還是遠離華山派,如果能到冷家山上替我解釋一下就最好了。否則,你就隻能同我家黑兄弟共同戰鬥了。你們華山派的人不會諒解這一點的。”


    區華子道:“我不會讓別人殺掉他的。”


    帥望更加苦惱:“恐怕這由不得你……”


    區華子道:“抱歉,我先行一步。”


    韋帥望痛苦地:“喂,別這麽不夠朋友,他身上那麽大地方,絕對夠兩個人一人捅一下的。”


    區華子回頭看一眼,憤怒的一眼。


    帥望打自己嘴一下,我錯了。呸,怎麽說話呢。


    壞了,人家視如父兄的人,人家不肯同你分,一人捅一下人家不幹……唉,我說姓區的小子啊,我黑弟弟知道你想獨吞,我告訴你,你連你那份都保不住,那小子吃東西比你快多了。哎,我一定得告訴黑狼去,小黑才是我兄弟,糟糕了,不會整成兩桃殺三士吧?


    李唐到長白山下的堂口。


    到處是點燃火炬,還有已經熄滅隻餘下焦黑一團的樹幹,走近點,可以看清,這些火把的助燃劑是人體脂肪。


    焦黑一團的正是已經縮成一團的焦骨。


    堂口前的小道上,夾道的樹上,每隔幾步,就是一個火炬,空氣中充滿血腥味與燒焦羽毛的味道。


    李唐麵無表情地騎馬走過這盛大的歡迎儀式,火炬發出的劈叭聲讓他想殺人。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不過這場天燈盛會,是為了還那場長白山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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